第七章 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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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适的日子总是转眼即逝。
卓伊宫诸女侠已在两日前道别孙虚道长,离开道观回宫去了。张剑扬本也打算过些天启程,再度踏上江湖之路。
他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他何时才会让自己停下来?没有人知道,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道观西面一里之外有一条瀑布飞流直下,在这条细长的白练旁,一块巨石悬空而立,石上搭起一座木制的小亭。青山绿水、宁静幽雅之中,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原来竟是张剑扬与孙虚道长在亭内品茶下棋。
只听孙虚哈哈一笑道:“张少侠,看来这局你又要输给贫道了!”
张剑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道长棋艺刚柔并济、厚积薄发,已达随心所欲之境地。道长你这样一位高手却来找在下下棋,可当真是应了一个词语……”他笑着望了孙虚一眼,复道“自讨没趣!”
孙虚听罢又是一阵大笑,道:“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想不到张少侠不但武功了得,说话竟也如此风趣啊。”
他二人尚在说笑间,不料却有一小道走上崖来,禀报道:“师父,道观里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大唐秦王府门下,说是要来找张大侠的。”
张剑扬听罢笑声立止,剑眉微锁,神色凝重,似是已料到那人的来意。他问道:“道长,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此处?”
小道摇头道:“没有。我只跟他说过来向师父禀报一声。”
张剑扬朗声道:“如此甚好!”他突然长身站起,对孙虚抱拳说道:“孙道长,连日来承蒙照顾,剑扬在此多谢了!”他顿了顿,又道:“劳烦道长代我向子诚道长道声谢,若非他的悉心治疗,想必剑扬此时仍未能痊愈。此番恩情,剑扬必定铭记于心!”
孙虚亦收起玩笑的心情,面露诧异之色,道:“怎么?张少侠你这是要走么?”
张剑扬点头道:“正是。”
孙虚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莫非……你不想见秦王府的人?”
张剑扬点了点头。
孙虚望着他,满脸疑惑不解的神情。他想弄明白张剑扬着急离去的原因,但又怕这涉及张剑扬的私事。
正在孙虚犹豫着是否需要过问的时候,张剑扬自己却说了出来:“道长定是不明白在下为何要对大唐秦王府的人避而不见吧?”
孙虚点头笑道:“贫道确实有些好奇。”
张剑扬轻轻一笑,道:“只因在下已猜到了那人的来意。”
孙虚道:“你是说……他是为龙泉剑而来?”
张剑扬道:“不错。”他笑了笑,复道:“实不相瞒,此前已有几位反王来找过在下,为的只是想向在下‘借剑’!”
孙虚思索片刻后说道:“但贫道素闻唐王仁义,其次子李世民更是礼贤下士,深得百姓拥护。或许他是想与张少侠你诚心结交也未可知。且依贫道愚见,纵然秦王有‘借剑’之意,但张少侠你若是不给,他断也不会强迫于你,你何不趁此机会与他交个朋友?”
张剑扬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他忽然正色道:“道长,现今我们纵观天下局势,各诸侯反王各自占地称王,地域有大有小,兵势亦强弱不一。然天下分久必合,日后会是哪位反王一统天下我们不得而知。反观这龙泉剑,不知何故竟被江湖中人称为‘帝王之剑’,得剑者可得天下。而外人又认定龙泉剑在我之手,若有朝一日在下与秦王结交,只怕无形中会增强唐王的势力。”
他顿了顿,又道:“适才道长称唐王仁义,或许不假,但那些王孙贵胄大多表里不一,机关算尽。倘若最后天下尽归唐王所有,他果真是一位明君,称帝后大赦天下,令百姓安居乐业,那固然是件好事,但他也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第二个隋炀帝,荒淫无道,则后患无穷!是以在下不敢轻易与反王中人结识。”
孙虚一面听一面不住地点头,直到张剑扬把话说完,他才说道:“嗯,不错,不错。此番话说得在理。张少侠身负‘龙泉剑’,的确应该小心处事才是!”
张剑扬微微一笑,道:“如此的话,劳烦孙道长替在下打发了那秦王府的人了。”
孙虚笑道:“原来张少侠说了这一大堆话,是想把‘打发人’这个烫手山芋交到贫道手上啊!”
张剑扬哈哈大笑道:“拜托拜托!大恩不言谢,在下就此别过了!”说罢身形一闪,已掠出十丈之外了。
孙虚叹道:“传闻张剑扬武艺超群,当真是所言非虚。单看他的轻功身法便足以独步天下了!”
张剑扬并未离开清玄道观,而是来到了一座坟场。放眼望去,尽为荒冢。
这是一片萧索的景象,天地如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万物生灵在此已不复存在。
坟场里躺着的是无数清玄道观的英灵。其中有两座一大一小的坟墓特别显眼,因为墓前站着一个大活人——他竟是这座坟场内惟一存活的生命。

他,就是张剑扬!
张剑扬望着坟墓出神,似乎在找寻遥远的记忆。墓碑上刻着“清玄道观第六代弟子石青之墓”十数个字。坟墓内葬着的正是石青祖孙俩!
张剑扬对着坟墓站立了很久、很久……
突然,他跪下身去,朝坟墓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转头就走,竟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张剑扬自从灭了“七煞门”之后,麻烦事果然少了很多。如今走在大街上,却不见一个人来向他挑衅生事。
这日张剑扬感到腹中饥饿难当,远远地望见一家小酒铺子,门口那面旌旗在风中呼呼地摆着,上面竟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他便大步向它迈去,决定在那里祭一祭他的五脏庙。
酒铺虽小,人却不少。有些人已喝了几分醉,正在大声说话,大块吃肉。店内乱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要了一壶酒,几个下酒的小菜,便在一旁自斟自酌起来。他不常喝酒,但在无水无茶的情况下也但喝无妨。他虽不是海量,却从未醉过。
“老子就说‘雷虎寨’是张剑扬那小子灭的,你们还不信!”一个人大声说道。
张剑扬心头一惊,忙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精赤着上身,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右手端着一个盛满酒的大海碗,左手指指点点,说话口沫横飞。如今虽说已过寒冬,但天气尚冷,而那汉子竟赤身**,一点也不惧严寒。张剑扬看他指手画脚,显是已有三分醉意。
却听一人对那汉子道:“你说话小声点,让别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那汉子冷笑道:“怕个鸟?你们都怕张剑扬,我丁越才不怕!”
那怕事的人酸溜溜地道:“是是是,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
一身形枯瘦的中年人低声道:“老三,你别说,我也在怀疑这事儿!听说一夜间灭了‘雷虎寨’全寨的正是一个年轻男子,快剑如风,这不正和灭‘七煞门’的情形是一样的么?你倒说说,武林中除了张剑扬,还有谁能做这事儿?”
丁越一口喝下一碗酒,又醉醺醺地嚷道:“就是!他杀完人后竟还敢还留下‘杀人者张剑扬’六个血字,生怕人家不知道人是他杀的!”
老三疑惑道:“可他为何要承认自己杀了人呢?”
丁越嚷道:“扬名呗!还能有什么鸟事儿?”
那中年人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不管怎样,‘雷虎寨’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活该!听说张剑扬只杀恶人,我们行事可得小心些,否则给他找上门来可就糟糕了……”
那中年人还说了些什么,张剑扬实在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对于这一切,他早已习以为常。
俗语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
在他没有灭“七煞门”之前,他只杀过几个武林上公认的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杀了他们,只能说是大快人心!故而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关于他“杀人”的蜚语。倒是因为时常有人找他的麻烦,他不得不与人动手,这种事情就被人当做话柄,传来传去。今日说他与“飞云庄”动武,如何如何力战群雄;明日说他与“二十四楼”大战,如何如何浴血奋战等等。其实很多流言都是讹传,甚至什么“飞云庄”、“二十四楼”,他连听都没听过。
刚开始他也很为此种无中生有的事愤愤不平。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他总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吧?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让自己接受风传之事,久而久之,就感到习惯得很了。
如今他灭了“七煞门”。“七煞门”人虽说也该死,但杀了这许多人确是一反他的常态。所以外人少不了要拿来说事了!可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他心里怎么说也不是滋味,真不知日后还要背多少黑锅?
这些风言风语将他本想饱食酒菜的兴致一扫而空。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他草草扒拉几口饭菜,灌了几口酒,将铜钱抛在桌上,匆匆离去了。
张剑扬行走数日,每日都能听到好几回旁人议论他杀了“雷虎寨”全寨老小的事情。心下正自纳闷,却又听一人在街头嚷道:“……当时我在场!眼见张剑扬张大侠紧握手中宝剑,对准莫天高那恶贼的头颅只挥一剑,莫天高的头便飞起一丈余高,脖子喷出许多鲜血。我大喝一声:‘张大侠,您好样儿的!’张大侠冲我朗声一笑……”
那人说得绘声绘色,当真如身临其境一般。围观众人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得十分入神。
张剑扬只感哭笑不得。忽然心中灵光一闪,暗忖:或许此事未必是空**来风也说不定!反正此处正好离那“雷虎寨”不甚远,不如我前去,将事情探个明白也好。
他主意既定,遂动身往“雷虎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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