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其它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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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思想性、艺术性研究:
还有一种意见认为,《红楼梦》研究重点应该放在它的思想性、艺术性的分析上,你不要老是去搞什么曹学,搞什么脂学,搞什么版本学啊,搞什么探佚学啊,现在不是有现成的《红楼梦》的通行本嘛,你分析它的思想性、艺术性,它怎么反封建,它怎么歌颂纯洁的爱情啦,这种意见也是很好的,也是很好的,也确实值得研究。但是我是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把高鹗的四十回跟曹雪芹的原笔混在一起研究,你研究可以分开研究。当然这个谁能强迫谁啊,各有各的看法嘛,是不是啊?也有人认为,红学它是一个很特殊的学问,它是因为《红楼梦》特殊性而决定的,所以红学的研究应该不包括对它的思想性、艺术性的研究,因为那个是所有的书都需要那么研究的,三国、水浒、西游都值得那么研究,对不对啊,但是没听人说三学、水学或者叫西学,也有人写很多的论文,它也构成专门的学问,但是它没有约定俗成的、大家都接受的一个符码,像红学这么鲜明的符码它没有,就说明《红楼梦》它有特殊性,这些不同见解我都提供给大家参考。我个人觉得就是说红学的分支可以包括对它思想性、艺术性的研究,应该一个很大的分支,研究它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
《红楼梦》的诗词歌赋:
还有很多小分支,而且就它本身而言也不一定小,有人就一辈子专门研究《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歌赋,因为《红楼梦》本身它也是一个诗词歌赋集大成的作品啊,它后面还有《芙蓉诔》,还有诔文,还有很古奥的古文呢,都是和他叙述语言的文本不一样的,都值得研究,研究《红楼梦》的诗词歌赋也是红学的一个分支。
大观园学:
还有人研究大观园,大观园既是这个作者所营造的艺术想像的空间,又是对中国园林有着集中描写的一大篇文字,是不是?所以大观园学很热了,其中包括大观园的象征意义,大观园本身有没有原型,有没有园林原型,或者是几个原型的合并,大观园里面的园林布置,中国古典建筑的审美价值怎么体现出来的,等等,大观园也构成一门学问。
红楼饮食饮馔学:
红楼饮食饮馔也构成学问啊,有人说,这个学问太俗了吧?你看,这么高雅的一个学问,结果就变成一种商业行为,到街上看什么红楼菜馆啊,吃什么红楼菜系啊。但是正好那天跟我说那个话的那个人就跟我一块吃红楼菜,我就笑他了,我说你这种人真是,自己又吃着这菜,又说不是学问,我说你这个就属于什么呢,自以为是,我认为“世法平等”,这是贾宝玉在《红楼梦》里面说的一句话,“世法平等”,你可以去研究那个比如说很高深的东西、很雅的东西,也有人从俗的角度,他也可以研究《红楼梦》,研究《红楼梦》饮馔的也非常有意义啊,是不是啊?可以了解我们的上几辈人他们是怎么吃东西的,怎么喝东西的,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什么区别,有什么讲究,不可轻视,不好那么讥笑人家的。
红楼服饰学:
《红楼梦》里面写到人们穿的服装,《红楼梦》里面的斗篷,下雪天怎么御寒,刚才我说了一个大红猩猩毡斗篷,那里面斗篷花样多了,晴雯补的裘是什么裘,我这里不展开了,所以也有人专门研究红楼服饰。
红楼器物学:
《红楼梦》里面用的东西也很多啊,各种器物,我就写过文章,比如蜡油冻佛手,这个蜡油冻佛手是里面提到的一个古玩,有人说蜡油冻佛手这个值什么钱啊?一个蜡油、蜡做的,是吧?做一个佛手的样子算什么呀?他不懂,蜡油冻是一种高级石料,它的样子、质感像蜡油一样,是一种高级玉石,不是蜡烛的蜡做的,这都有学问啊,怎么不值得研究啊,是不是啊?所有还有人专门研究红楼里面的各种器物。
当然,红学界的争论很多,一百多年的红学界争论不休。有人觉得烦,哎呀,说的真是别提红学了,您一提红学我脑仁疼,头大,意见太多,争论太多,我觉得,咱们听一听先贤的话,蔡元培,大家知道吧,民国初年的北京大学的校长,这是一个大学问家,他在谈到《红楼梦》的时候他有八个字,非常好,非常好,他说什么呢?他说“多歧为贵,不取苟同”。歧是分歧的歧,多歧就是出现了很多分歧,出现了争论,出现了不同意见,出现了你觉得是逆耳的、耸人听闻的意见,或者是觉得很刺激性的意见,或者你觉得人家是外行,你觉得人家那个是不该说的话,人家发表那个意见了,在学术领域里面,在学术空间里面,出现了很多的歧义,出现了很多争论,应该怎么看待?蔡元培、蔡先贤告诉我们,“多歧为贵”。求之不得啊,非常宝贵啊,千金难求一个不同的意见啊,你看人家的学术襟怀。他后半句又说得好,多歧为贵也不能这样,听这个说有道理有道理,听那个说不错不错,你怎么能那样呢?他叫做“不取苟同”,在多歧、多分歧的情况下,你应该取一个什么态度呢?不要轻易地去听取别人意见,同意别人意见。不要苟同,苟同就是勉强地去同意别人的意见,不要那样做,你要有学术骨气,要坚持自己的观点。正是在我前面所描述的红学百年发展的浪潮当中,积累的成绩当中形成了我自己的思路,我从一个觉得很卑微,不敢来谈红学,变成一个理直气壮进入这样一个公众共享的学术空间,来大谈红学的一个爱好者,就是因为受到了前辈的红学研究的激励,受到了像蔡先生这样的博大的学术襟怀的感染,进入到这个领域来的。
我自己对《红楼梦》的兴趣是从我的童年时代就开始了。我读《红楼梦》比较早,有的家长不让自己的孩子小时候读《红楼梦》,觉得太小读《红楼梦》可能会学坏,其实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的话不尽然,我的父母喜欢《红楼梦》,我的哥哥姐姐喜欢《红楼梦》,我是我们家最小的,我就经常听见他们讨论《红楼梦》,耳熏目染,对我是一种熏陶。
红学除了曹学的分支,版本学的分支以后,还有一个很大的分支叫脂学,什么叫脂学?就是你发现古抄本、古本《红楼梦》,它和铅印本都不太一样,和活字版印本不一样,它上面都有批语。这个批书的人有时候署名,有时候不署名,大多数情况下署一个什么名字呢?署一个名字很古怪,叫脂砚斋,署这么一个名字。
我看下面有人在微笑,说哎呀,一个人看一本书,写一些评语,这有什么稀奇啊?我看书我就写评语,过去像金圣叹,这是一个大书评家,他自己不写小说,可是他评别人的小说,评三国、评水浒,大批评家,那不都有嘛,有什么稀奇的呢?哎呀,你得看脂砚斋的批语本身,咱们才好讨论,脂砚斋批语可不得了,不是咱们所说的一般的批语,也不是金圣叹那种,跟作者原来没关系,现在看了这书觉得有话要说,于是来批评,不是那么回事。这个脂砚斋批语现在留下来非常多,各个古抄本上的批语还不尽完全相同,有相同,有不同的。这些批语非常有意思,在这个甲戌本的正文里面就有脂砚斋的名字出现,就是说这个人还不光是一个批评家,他的名字出现在曹雪芹的正文里面,在甲戌本里面讲到《红楼梦》书名改变的过程当中,最后一句就是“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书名演变开头是《石头记》,到后来有人说应该叫《情僧录》,又有人说叫《红楼梦》,有人说叫《风月宝鉴》,有人说还是叫《金陵十二钗》吧,最后到甲戌时候,是脂砚斋本身,他就确定这个书名还是用《石头记》,脂砚斋名字被曹雪芹郑重地写在书的正文里面。
在古本里面还有一些诗,比如一些甲戌本有一首楔子诗,楔子就是一个书开始之前的开场白,这段文字叫楔子,这段楔子诗里面有两句,叫做“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就显然就是说批书的和写书的关系非常之密切。一个是红袖,红袖当然是一个符码,大家过去都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红袖添香夜读书”,一个书生有福气,旁边有一个心爱的人,心爱的人即便贫穷,但是也可以称为红袖,表示是一个女的,给他添香,让他能够继续读下去。这个“谩言红袖啼痕重”,就是有一个女士在那很悲痛,哭泣。“更有情痴抱恨长”,“情痴”这个词在《红楼梦》里也多次出现,情痴、情种,就是贾宝玉的代称,也是作者的自喻。情痴。就说明红袖和情痴这两个人关系非常之密切。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就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就是十年里面等于他们共同来完成这个著作,字字皆是血,他们共同奋斗十年是不寻常的。光是这一首倒也罢了,又发现一首。在另一个古本里面又发现一首,这一首里面有两句,一句叫做“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是茜纱,茜是红颜色的意思,红颜色的纱,“茜纱公子情无限”,这个茜纱在《红楼梦》里,在正文里面是有描写的,就是暗指怡红院的窗户,是不是啊?怡红院窗户糊的就是银红色的纱。有一次贾母不是告诉王熙凤她们说,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织品吗?王熙凤那么一个能干的人都不知道,说快教教我们吧。贾母就说,你哪知道啊,这叫软烟罗,其中的洋红的叫霞影纱。这个茜纱公子显然就是指里面的主人公贾宝玉,同时也等于是,因为他带有自叙性、自传性,不能和曹雪芹划等号,但是在一定的情况下又可以来作为曹雪芹作者的一个代号,“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脂砚斋我们已经知道了,她是一个女性,前面已经说了,“谩言红袖啼痕重”,但是在过去,女性称先生是很正常的,一个是自嘲,一个有时候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性别,更有的时候是为了互相尊重。比如说,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作家在世的时候,我经常去拜访他,就是冰心,我称冰心就是都称她冰心先生,我不称冰心女士的,这个是很自然的。
对一个女士称先生,这不意味着她就是一个男性。可见这两个人关系不寻常,也就是说脂砚斋她不是一个一般的批评者,她参与这本书的创作,她跟曹雪芹的关系密切到难解难分的地步。甚至于在脂批里面,脂砚斋批语里面出现这样的话,说“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个时候,她在批这个书的时候,曹雪芹已经去世了,她很悲痛,她就希望今后造化主,造化主就是上帝,主,就是主宰我们的命运,冥冥中的一个主宰者那么一个意思,希望他今后再重造一个曹雪芹、一个脂砚斋,这样的话,最后咱们两个在地底下——九泉就是指地下,古人认为地下有九道泉,那是最深处——在那儿相会就大快遂心了,就是心里就舒服,就踏实了。就是造化主许愿,说你们俩都去世以后,今后我让你们俩再复活,重新在世界上再生活一遍,她有这样的批语,你说这两个人什么关系?谁是曹雪芹的合作者,高鹗哪够格啊?高鹗八竿子打不着啊,这个人就在他旁边啊,这个人跟他这么说话,朋友都不是,就是夫妻。有一种意见认为就是夫妻关系,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这种意见,关系再密切不过了。

而且这个脂砚斋很厉害,她在批语上有什么批语呢?很多曹雪芹用的生活素材她知道,她门儿清,北京土话,门儿清。
比如说她经常有这样的话,写到这儿,说“有是事,有是人。真有是事!真有是事!作者与余,实实经过!”她能做这个见证。甚至于“此语犹在耳”,这句话她当时听见过,现在还在耳边响。“实写旧日往事”,等等,她和曹雪芹共享《红楼梦》的原始材料、原始素材,她厉害得很啊。她有的时候批着批着,《红楼梦》里没写到,她想到了,她还要过来提醒曹雪芹。比如说,她有一条,就是当《红楼梦》里写到贾宝玉和秦钟很要好,带秦钟去见贾母,贾母一看秦钟出落得也不错,很喜欢,就给秦钟一个金魁星,送他一个魁星,这个时候脂砚斋就说了,“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这哪儿是一般的批语啊?是不是?她就掌握曹雪芹写作的生活原型、事件原型、物件原型、细节原型。还有一回是写到喝合欢花酿的酒,脂砚斋就批了,“伤哉”,她就很伤感了,伤感哦,“作者犹记矮舫前以合欢花酿酒乎?屈指二十年矣!”你看她,什么人啊?曹雪芹没写这个矮舫,矮舫估计是一个园林建筑,她就知道这个生活素材来源于当年矮舫的,咱们当时用合欢花酿过酒!这件事是二十年前的事,清清楚楚,所以你看她是什么人。再回过头来想想高鹗是什么人,越想脂砚斋越冤枉,《红楼梦》的封皮上写上曹雪芹、脂砚斋我觉得都合理,写上高鹗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而且这个脂砚斋更厉害了,有的批语就发现她更厉害了,她这个人,她不仅知道这些原型,她甚至有的地方都自己直接来写,她参与创作,她有这种话,比如说第二十二回,她有一条批语,她这么写的,“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她埋怨连咱们都埋怨上了,咱们就都光注意高鹗了,就把脂砚斋这么一个重要的合作者给忘记了。第二十二回凤姐点戏是脂砚执笔,当然这句话有两解,红学界有两解:一种见解就是说里面写到薛宝钗过生日,大家给点戏,其中有一个角色其实就是脂砚斋本人,她就是其中一个角色,当时,她在场,她也点了戏,这件事情别人都不记得了,她认为作者应该记得,她认为知道的人太少了,她感到很伤感、很悲哀,这是一种解释;另一种解释,就是其中写到凤姐点戏这个细节的时候,曹雪芹可能打磕巴了,说凤姐点个什么戏呢?脂砚斋说行了,您一边去,这次红袖不添香,你给我添香得了,我来写,“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也可能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什么意思,你想想脂砚斋厉害不厉害?参与创作,联合写作,这是很厉害的。
更重要的线索是,脂砚斋整理过八十回以后的书稿,她不但目击过、阅读过曹雪芹八十回以后的写作,她还整理过。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八十回以后曹雪芹写的稿子不知道为什么都丢失了。脂砚斋她留下很多这样的批语。你比如说在《红楼梦》前面第八回有一个丫头叫茜雪,红颜色的雪。茜雪这个丫头出场很快就消失了,就因为她一杯茶的事情,我在下面我还会讲到,为了一杯茶就被撵出去了,我是写小说的,我懂得。我开头,我蠢头蠢脑,我当时没读古本《红楼梦》,我说曹雪芹这么一个大作家,设置一个人物,端一杯茶,啪,撵出去了,没了。前八十回就没这个人的事了,后四十回高鹗续的,更没有这个人的事儿,我说不应该有这种失误啊,是不是?你设置一个人物好端端的有这么一段事,怎么会就没下文呢?长篇小说按说不应该这么写啊?错的是我,我错把高鹗的四十回当成曹雪芹的原笔了。曹雪芹是写了的,脂砚斋在第二十回就有批语,说“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脂砚斋看见过。曹雪芹大手笔,叫什么呀?叫“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什么意思啊?打草惊蛇这话听说过吧?一条蛇很长,在草里面游动,蛇拐弯那么游,草很高的时候,这个蛇身子会怎么样呢?一会儿现出这一段,一会儿现出那一段,似有若无,但实际上它有它的运行轨迹,草蛇。灰线,过去没有现在这么多划线的工具,手里捏一把灰,倒退着这么划一条线,现在偶尔还有一些人这么划线。灰线。拿灰划线,它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这时候它会断断续续,因为毕竟它不是一个非常严密的工具,是吧?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说它又可以画得很长,捏一把灰可以画很久,是不是?所以“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就是曹雪芹的大手笔。这个批语对曹雪芹写作这个特点在脂砚斋批语里面多次出现。茜雪,你不要以为就没有了,实际上我傻冒了,蠢笨了,以为人家就没有了,告诉你,在后面,非常重要,在狱神庙这一回,有大段文字,茜雪成为那一回的主要人物要出场的。
在另一回批语里面,又写到,告诉大家,曹雪芹已经写出来了,就是狱神庙这一回故事,就是后来贾家彻底败落以后,贾宝玉跟凤姐都锒铛入狱了,关大牢里了。过去的监狱都有一个狱神庙,允许犯人在进监狱和出监狱的时候去拜狱神,这个是当时监狱里面的一个风俗,狱神庙。茜雪就出现了,而且小红也出现了。小红这个角色也被高鹗写丢了,小红多重要啊!《红楼梦》前面你看看小红的故事,要真说冲破封建道德观念,大胆恋爱,那贾宝玉绝不是冠军,冠军是贾芸跟小红,贾宝玉跟林黛玉恐怕得屈居第二,甚至于得屈居第三了,那多大胆啊!小红“遗帕惹相思”,她什么把帕子丢了啊?她比现在咱们过情人节那还巧妙,敢在大观园里面向自己所爱的男子丢下信物,这很有种。这个角色怎么写着写着没了,那怎么行呢?脂砚斋告诉你了,在狱神庙这一回里,小红也要出现,茜雪也要出现,她们去干嘛?去安慰宝玉,去救助宝玉,关键时候这种人就站出来了,很重要的情节。但是非常可惜,脂砚斋又告诉我们,“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还不是一份稿,五六稿,大概有五六回,“被借阅者迷失,叹叹!”我现在跟着她叹,多想看啊!这借阅者是什么借阅者啊?这么缺德啊!是不是啊?不但毁了当时曹雪芹的著作,也使咱们失去了这种眼福。当然也有红学家考证,这不是一般的借阅者,实际上当时曹雪芹写作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
在清乾隆时期的文字狱是非常厉害的。前面写那些繁华生活还可以,到后面你要写这个贵族家庭的败落,这很危险。你写到狱神庙,这更危险。所以就有人以借来看看这个名义,拿走了就没还,非常大的损失。所以你说《红楼梦》的研究,红学的第三个大分支——脂学多有意思啊!多值得研究啊!是不是啊?应该到里面去逛一逛。
她透露很多东西,包括八十回以后有的一些文字,她也透露。比如说前面八十回里面写到贾宝玉在宁国府看戏,觉得热闹到不堪的地步,太烦了,要出去玩,最后是茗烟(焙茗)就陪他出去,到袭人家,袭人家就赶快招待他,但是你想他一个贵族公子,袭人家,也不是很穷,但是袭人觉得你们摆上这些东西啊,叫做“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没一样能给他吃,当然最后袭人想一想,到我们家一趟,你不吃也不好,最后就捡了几个松穰,吹了吹细皮,拿手帕托着给贾宝玉吃,这个时候脂砚斋就有批语,她透露后面的文字,她说“留与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就是说,现在就说这么好的东西,其实袭人家当时是过元宵节,摆出的茶果都非常好,但是袭人就觉得没有能给贾宝玉吃的,你贾宝玉过的什么生活啊?后面一些描写,我们就知道他过的什么生活。但是在后面会写到贾宝玉什么处境呢?会披一个大红猩猩的斗篷吗?大红猩猩毡斗篷?见鬼了。脂砚斋说得很清楚,后面要写他是“寒冬噎酸齑”,“齑”,就是咱们过去有句话叫做把他碾为齑粉,就是碎沫,酸菜的渣子,知道吗?寒冬就只能吃那个。用什么取暖呢?是一个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吗?叫做“雪夜围破毡”,不知道在哪儿捡一个破毡子围上。所以高鹗完全违背了曹雪芹的原意,人家脂砚斋看过后面曹雪芹怎么写的,告诉你有这个句子。
而且脂砚斋透露的有的信息更惊心动魄,她说《红楼梦》最后一回有一个情榜,就是写完了,就跟那个《水浒传》最后一百单八将排座次,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一样,它有一个情榜,这个情榜怎么排呢?可以推测出来,除了贾宝玉全是女性,贾宝玉单独,贾宝玉可能叫做绛洞花王,这是在活动里面正式出现过的一个词,琼花的一个护花仙子,一个护花人。她就说了,她说贾宝玉后面还有考语,就是情榜对每一个人,后面都有几个字的考语,考语就是曹雪芹评语,用今天的话讲就是一个鉴定了,但是他用非常精炼的话,贾宝玉的考语是“情不情”,她写出来了,她在前面的批语透露出来了,说后一回,最后贾宝玉是“情不情”,她说难怪“情不情”,第一个“情”是动词,第二个“情”是名词,就是贾宝玉他能够用自己的感情去赋予那些没有感情的东西,这个人就属于人文情怀深厚到这种地步。她说黛玉的考语是“情情”,第一个字是动词,第二个字是名词,黛玉是把她的感情只献给她爱的那个人,献给她自己的感情。她爱情很专一。薛宝钗是什么,很可惜,我们没查到,没留下这样的痕迹,估计是比如说“无情”或者什么的。很显然就是说,从第五回册页我们就知道,它是有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的构想,可能它就像《水浒传》一样,它是每十二个人一组,分九组,十百零八个女性都在榜上,它写完了的。而且脂砚斋干脆就告诉你,其中最后有一个回目,《红楼梦》的回目很有趣,都是八个字,不是像中国传统那个,中国人喜欢六个字、七个字,它是八个字,她就告诉你后面有什么回目,她说有一回是什么呢?有一回是“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她把回目都告诉你了,怎么会八十回以后曹雪芹没写呢?说句老实话,本来怎么轮得到你高鹗去续后八十回的故事呢?人家都写完了的,只是书稿没有定稿,还缺一些部件而已。所以这个《红楼梦》是一部很悲惨的书,曹雪芹真是一个天才的悲剧。研究脂批,我们真的心得可以非常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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