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闪着街上的车辆，三下两下蹦到猴子跟前。
猴子很惊讶，“咦？棍子你也在这儿？”
“还咦？你是不是在帝都吃饭？”
“是啊。”
“那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在二楼。”猴子结结巴巴的说，“人家……人家请的……”
“人家请，就把我忘了？”
“我有打电话给你啊，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打不进了。”猴子望着我，振振有词。
我叽叽喳喳的向他说了一通今天的遭遇，说到兰兰时，我故意加油添醋，死猴子却冷耳听之。兴趣全让他扫了，我抬手敲敲他的脑袋，“你白痴啊！我说得那么精彩，你居然听都不听！”
猴子没作声，只见自顾走路。这扮酷的鸟样出现在猴子身上最使我恼火了。
隔了一阵，他停下来。他今天的表情特别恍惚。
“棍子，我们跟大牛是不是哥们？”
他这么一问，搅得我心里怪怪的。
接着，他边走边告诉我大牛的近况。
天快黑时，在叉路口，我们各自收住话，就分开了。
天色黑下来。
我沿街边踢着只矿泉水瓶，往家走。
十八年来，我是否学会了思考，我不知道。但这时，我想起早上隔壁大叔喊我孩子时的神情。－－我喝了酒就是这样子－－把件牛仔衫挂在肩上，手插在牛仔裤前袋中，目光极其恍然的走在夜色刚临的街上。
大牛和我，还有猴子，同窗四年。猴子就这么在我的注视下，瘦了四年，大牛则肥了四年。大牛这家伙牛高马大，性格脾气却十分之女人。猴子说，龙晶走了。我问他，走了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回罗江了吗？猴子说不是，说龙晶毕业找不着工作，就跟她姑姑上容城了。大牛急慌几天，也上容城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哦，我跑去深圳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原来什么都不同了。
一路上，我回想着这些，突然间觉得那些时光仿佛已经好远好远。大牛虽然没有男人味，但他却是个专注得如一块石头般的人。他暗暗喜欢龙晶四年。龙晶喜不喜欢他，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四年的光阴就这么过了，仿佛掸指之间。一切都是掸指之间。记得毕业聚会那会儿，很多同学对我说了至少几句遗言。“不知何时再见哦。”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感慨的。大牛就在这晚，当着同学们的面，向龙晶表白了。他说，“晶，我喜欢你四年了。我爱你。”我认为大牛一定喝多了，否则凭他那胆，打死也不敢这样式做的。果然，他刚说完这句话，人就歪倒在椅子上，沉死过去。我好奇的偷看龙晶的表情，但她洁净美好的脸上只有捉摸不着的沉静。她一定知道傻大牛暗恋她。后来的日子，大家东南西北的，就不知去了哪里。
…………
回到家，在楼道口又看见隔壁大叔。他远远的冲我“嘻嘻”奸笑两声。吓得我从杂乱的思绪中蹦出来。还好，观察了一阵，除了楼道上有只灯泡不亮外，一切平安无事。
…………
隔壁大叔有两个儿子，后来又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大概与我一般年纪，虽是如此，但她十岁不到就跟她的哥哥去了国外，一呆就十年。她叫小芳，从小就胖。除此之外，她给我的印象再无其他。要是有，那就是前班那阵，我老在楼道那打她，使她哭。大叔告诉我，小芳也是刚毕业，回来呆一阵又会回国外去。由于父亲的遗传，我从小就开始追逐女生。我父亲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小就消失，我就从来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老妈说父亲在挺远的地方工作，没时间回来－－但我早在几年前就接受了旁人所说的，我妈和我父亲生下我时就离婚了这个事实。我妈倔，她是个了不起的写字人，她写字就能赚钱。小时候，我常问我妈，
“妈，小芳怎么那么胖啊？像只猪！撒尿脱裤子都不方便！”
老妈说我不正经，长大了准没出息。
现在，我长大了。
我正儿八经的问老妈，“阿宝。”
老妈坐在电脑前，正聚精会神打字。
她说，“别吵。”
“阿宝，隔壁那小芳回来了。”
“哎呀，我知道。我忙呢，你别打岔！”
“你见过她了没有啊？”
“没见过，别吵了。”
不知小芳长什么样了？看见老妈就要发火，我只好闪回房间，对着防声桶大喊大叫一番，接着倒头便睡。
第二天，我意外起了个大清早．老妈由于昨夜赶稿，还未起床。我有个习惯，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自制的防声桶狂吼一阵，直到自己感觉能嘻嘻哈哈过完一天。然后到厨房，挤牙膏，端个大菜盘，蹲阳台栏杆上，边刷牙边向楼前院子观望。
我刚走出阳台，就看见个又胖又壮的女生在楼下院中兜圈子跑步。这女生穿着宽大的运动服，那大大的还是特显眼，我估计要是让我用双手环抱，绝对是抱不过来的－－难道她就是大叔的女儿小芳？
我顾自刷牙，不再理她，也不再看她扭跨跨的猪态；要是看，是因为我忍不住想笑。
“棍子！”十年了，她仍能叫出我的名字，难道从八岁到现在，我依然是经常打她的那个小男孩？难道就没变？她停住跑，抬头朝我望着，胸前两只如同两只充足气的球。
她满脸堆笑，朝我喊，“你不就是小时候那个棍子吗？”她显得特兴奋，“你长帅了喔！”
我也朝她喊，“你长得像猪了喔！”
她的脸色就一怔，“棍子，你还是和小时候一点也没变．不过没关系啦，我都听你这话听惯了。”接着她眨着小眼睛问，“我能上去坐坐吗？”
“现在？”
“嗯。”
“不怕我非礼你啊？”
她就假装骂骂咧咧。
我以最快的速度刷牙完毕，扔下菜盘，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把耳朵帖在门板上。她上楼的脚步声如地震般越来越近，咚咚敲了两下门，便听到她刻意装扮的甜细的声音。
“棍子，开门呢。”
我已开始想象吓她一跳，她必会露出的各种样态。我不禁因此咬着牙无声奸笑。
“棍子，开门呢。”
“开门呢，棍子。”她又喊了一声。
我从只有里面能看见外面的小门洞里瞧，瞧见她装作淑女的样子，两手交握在腹前，但时不时抬起来抚抚额前刘海，生怕头发乱了；脸上练习着反复微笑。
“来了。”我捏着喉咙说。接着轻轻开了门锁，然后我贴到门边上。
“好了吗？门开了吗？”
“开了，你自己推一下就好了。”
很听话，轻轻的推开门，那门便将我掩在后面。
她探头张望一会，怔怔的，见不到人。“棍子？”
我憋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学大叔那样，两食指抠进嘴袋，爆睁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跳到她面前，大吼一声，“小芳！！！－－”这一声真可谓地动屋摇。
“啊－－啊啊－－”小芳吓得两手掩耳，瑟缩着身体，惊恐万状。
我早已捶胸顿足，哈哈大笑。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芳委屈的看着我，胖乎乎的嘴厥起来。仍像小时候那副可怜的模样。但不同的是，此刻的她长得牛高马大，我丝毫没料到，她会逼过来，从后面用右手掐住我的脖子，左手则将我的双手反剪，如钳子般抓得牢牢的，将我整个身子抵在墙上，我的脸乖乖的贴住墙面，双脚都似乎离了地，动弹不得。
“哼！棍子，这是见面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丫丫，”我想笑都笑不出来，叽歪着嘴巴狡辨，“你把大爷我摁墙上，是你在欺负我呀。”
“谁叫你老是吓我！告诉你棍子，我在美国那边，就是为了不让你欺负，我可学了几年柔道喔。”她得意的说。接着，我感到她饱饱的两只房触到我的背脊，她凑近我的耳朵，又得意的说，“服吗？”
“丫丫，我是老爷们哪！”
“谁规定老爷们就能欺负老娘们？”
我把脸一扭，丫的，好痛，“你那手劲怎么那么大呀？”
“这可是专门对付你的。你服不服呀？”
“不服，死也不服！怎么着，你把我摁墙上一天一夜得了。”
“哼！你只会死皮赖脸！”说着，她松了手。鼓着嘴气呼呼的。她说不过我，就这模样，以为我会“良心”发现而安慰她。
她松手的刹那，我差点就瘫软在地上，她见状，急忙伸手扶住我。
“小心，棍子。”
“切！大爷装呢！”我站起来，边往客厅走，边暗忖：丫的，还是少惹她为妙。我手打不过她，但嘴总该是打得过她。于是我笑话道，“你呀……”
她还依如小时来我家玩一样既熟悉双随便。她坐进沙发里，打开旁边的风扇，接着在热水器那倒了杯水，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关子。
这当儿，我进浴间洗了把脸，出来，看见她在翻桌上的杂志。我注意到她露在短运动裤外的两段大腿，白乎乎的，又粗又壮。初升的太阳，把晨光从窗外折射进来，正好照着她红扑扑，汗汩汩的脸；她齐肩的细密发丝更显黑亮。她抬头不可思议的问我，“你什么时候养成看书的习惯了？”
“那当然，”我脸不红，心不跳，吹牛道，“虽然小时候读书不用功，老是考鸭蛋，但这些年你在国外可不知道，我有多棒！任你说，这个，看书啊，写文章啊，绘画啊，什么的，我不说精通，但在罗江我说第五，没人敢说第四了！”
“呵！”小芳扑嗤一笑，差点没把荼水喷在杂志上。
“你不信？”
“不信。”她眯着眼看我，仿佛在说看你还编什么谎话出来？继而说，“这些杂志是你妈的吧？你妈是了不起的作家，你却只是个吹牛皮，死皮赖脸……”她思索着形容我的词，皱着眉头，仿佛想不到更损的词儿，最后竟说，“耍赖，不要脸的马大哈！”
我的心情就像看历来看厌了的老师们给我报告评语：该生基本上遵守纪律，基本上爱护同学，基本上有上进心……
但是我嘻皮一笑，脱了上衣甩在沙发上，准备洗个澡。
她的脸刷地红了，“嗳，怎么这么没礼貌，有女的在呢！”
“我从来就没当你是女的。”
她顺下眼，傻兮兮的盯着杂志生气。
我承胜追击，脸上堆着奸笑，“你呀……”
“我怎么了？”
“谁要是娶了你，准有罪受。”
“哼，又不用你娶！”
“我要是娶了你，倒是有一好处。”
她瞪着眼，等待我说下去。
在还没笑出来之前，我接着说，“我要是娶了你，等没钱买油了，把你扔锅里炒一炒，不就……”
她咬着嘴唇，气哼哼的。我赶紧躲进浴室，打开龙头，开始乐哈哈的冲澡。
一会，听到她打开音响。她一定是猛按摇控，因为我听到音箱发出揪人心窝的，“叽哩，咔－－叉－－＄％＊＆＃＼．．．？”
“丫丫的，搞坏大爷的音响，一会收拾你！”我咬牙切齿，暗自想道。
又一会，就听到，老妈和她的对话。
“唷，是小芳啊？”
“呵呵，伯母好。”
“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前几天。”
“我说呢，怪不得棍子一大早大喊大叫。”
“都是我啦，吵到伯母了。”
“没事没事。”
接着，由于开大水龙头，她们后来谈些什么，我没有听到。
这个澡，我不知洗了多久．直到老妈来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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