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从那个夏天开始的。
我喜哈哈剪了个杂毛头，自以为很得意，哪知一上大街便有人向我吐痰。我像只红猴，跳骚两下，傻呵呵的笑——有时还真觉得自己贱！
那晚和猴子一起去卡拉OK，吼爆了一打音箱。油头肥耳的老板换音箱的当儿，心痛得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
他说，“就这只了啊，再吼可没了。”
我说，“笑话，后间里面堆着的是什么？我进来的时候都偷偷瞧过了！”接着，我再次一声吼。
老板丫丫吓得跑进来，但已经来不及，音箱又爆了一只。
他说，“你早说你瞧见了嘛，我挺多给你换三只。”
回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已经是几点。睡梦里狼叫了两声，我睁开眼一看，老妈正站在床边。原来老妈喊，“两点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端个大菜盘蹲在阳台栏杆上，边刷牙，边思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还没刷出牙膏泡沫，就看见隔壁大叔站在楼下，那光秃秃的头正好对着我的嘴。我使劲拉动牙刷，“嚓嚓嚓”，刷出来的牙膏泡沫辟啪掉下去，正好砸在他头上。
他八成是有些老了，没察觉，抬起头笑道，“早啊，棍子，下午两点了！”
我没吱声，继续在嘴里储存牙膏泡沫。
“咋不找工作啊？”自从毕业开始，我就天天下午两点蹲阳台刷牙，这大叔就天天问我这句话。
大叔只要一问，“咋不找工作啊？”我就特火。
我嘴一张，牙膏泡沫实在太多，把个大叔的头脸洗了一遍。
他气歪了牙，“你个小子真没家教！我告诉你妈去！”
“告诉我妈怎么着？”又继续往他头上吐泡沫。那泡沫包含着昨晚的酒味，蒜味，姜味，烟味，五味俱全。
“真告诉你妈去！”
告诉我妈怎么着？
我妈更年期，她知道了这事就冲我吼，“你怎么就没一点出息！”
“得，阿宝。”我叫我妈阿宝。“下次你买裙子的时候，穿上去合不合身我可没空帮你看。我挺多只会说，‘真难看！’”老妈穿裙子的确难看，为哄她开心，我以前总是说，“我以帅哥的名义保证，阿宝这裙子太好看了，太合身了！”
老妈顿时被噎住。
我大获全胜，扮着酷脸昂头走进房间，关上门就跳上床，对着床边那只口小底大的桶，嘻嘻哈哈大笑不止，捶胸顿足。这只如水缸般大的桶是我用铁皮特制的，它占了一个书桌的位置，桶口刚好能把我的头伸进去。这个主意是我挨了不少老妈的骂才想出来的。我爱在深夜看恐怖书，每次看的时候，我以为我不会怕，哪知，次次都会隔一阵吼一声，老妈就会踢门大骂。现在好了，我制了这么个桶，把头往里一探，任我吼多大声，那都如同对着个深谷——起码是我以为声音不会传到房外。这只桶，我叫它防声桶。
狂吼了一阵，老妈果然没来踢门，这倒使我自己都觉得无聊，于是就把头抽出来，坐在床上对着墙上一面镜子呲牙咧嘴一番，真希望在脸上找出个暗疮来。但是找了老半天，只发现眼角挂着一颗豆大的眼屎。又咧嘴，突然才发现由于刚才刷牙拉得太猛，此时牙龈又红又肿！我马上翻箱捣柜，最后找出一瓶胃必治，像瞧只怪物那样瞧它，心里琢磨着：吃了它我的牙肿会不会消退”思考了许久，我仍不敢作出选择吃或不吃。
在这当儿，手机响了。我的手机是三星的，想当初买它的时候，那三天三夜不睡的高兴劲就甭提了。丫的，好景不长，有了MP3，摄像头，又有MP4，前天听人说有MP7了。我气得牙痒痒，就自制一个手机套，套在肩头了，把三星放进去。上街啊，什么的，别人就很奇怪：他那个破手机怎么挂肩膀上的？这种时候，我比捡了钱还高兴。猴子就说，呀，棍子，你上哪捡这么一段破皮带来绑手机在肩膀上啊？我说，不这样，别人就把我的三星给忘了。
我从肩上解开那段皮带，正要拿出三星接电话，三星响了两声却不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猴子。这个白痴给我打电话老是这样，总以为搔扰一下我就会给他打过去。我不理他，让三星自个儿响。哪知，我可爱的三星响了几次就突然没电了。
“死猴子！现在看你怎么搔扰我！”我自顾骂了句，觉得无事可做。到厨房门口时，喊了声，“阿宝，我上街了！”然后就逃也似的跑下楼道。
下了楼,没算计到隔壁大叔为报我朝他头上吐牙膏泡沫的仇,竟埋伏在楼道口的角落里.我从第七级台阶往下跳的当儿,秃头大叔两食指抠进皱巴巴的嘴袋里做着老顽童的鬼脸突然冒出来。
我高喊一声,“呀，何方鬼怪！”以手为刀，做一翻劈砍动作。我料定准能砍在秃头大叔肥嘟嘟的脖子根上，谁知，这老东西从前得过我的教训，早让他计划好对策。说时迟那时快，他奸笑一声，不知从哪儿抽出的一个东西护在脖颈处。暂而不管，我劈哩啪啦，一阵猛砍。
“我砍！砍砍砍！我使劲砍！！！”但秃头大叔却不见倒下。
“嘻嘻，傻棍！别砍了，看看你砍的是我脖子吗？”
他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气喘休休，定睛一看，妈的，原来是只铁制的搓衣板！
我来不及痛，举手投降。
我轻蔑地说，“大不了让你也往我头上吐几泡牙膏泡沫！哼！”
“真的？”
“骗你我明天不吃饭！”我发誓一通。
秃头大叔就乐了。我只等着他惩罚，这事就算打了个平手。
可是秃头大叔突然沉默，一脸凝重。
他说，“孩子．”
我妈喊我都喊棍子。
他居然叫我孩子！
我说我不是孩子！
他就说那老一套，什么人活在世呀，什么不能虚度此生啊。
“不管你爱不爱听，孩子，我说的这些话可能你老妈也跟你说过……”
“我妈说没说过，关你什么事？我不是孩子，我都十八了，再叫我孩子，我可不客气！”
他还接着没完没了。
我不理会他，悻悻然走了。
到了街上，发现好多人。不知怎的，让大叔那些话搅得我心里怪怪的。两手就不知道放哪儿，两手插在牛仔裤袋里扭了几步，自己都觉得像流氓，于是抽出来，让步它左右摆动，可目光滴溜溜的走几步，又觉得自己像傻子。观察了许久才知道，人们频频注意的是绑在肩头上的三星手机。我恍然大悟，先前糟糕的心情一下子飘飘然起来。多希望这时猴子或大牛给我打电话啊，这样我就可以十分得意的擦擦手掌，从肩上把三星取下来，无比惬意的边走边听电话。但我忽然想起，手机没电了。看来别人给我打电话至少现在不可能。我手心痒痒的，却又找不到一个听电话的理由。又晃悠了几步，心里刹那间感动不已，想到一个妙计。
我朝四周乱瞧一通，看看哪里美女多，就及不可捺的跑过去。发现街边有个水果摊子围了七八个女孩子，我停下脚，正好就站在她们身边。可她们却没有一个注意到我肩头上的三星，倒是旁边坐在一只椅子上的那掉了牙的老太太饶兴趣的盯着我看。我不禁有些黯然。
“喂，老板，来包烟！”我故意大声喊。
女孩们终于全扭过头来，个个讶异的盯着我肩上“皮带手机套”里面的断了天线的三星。我赶紧整整衣领，正儿八经的从肩上把三星从容的解下来。
为防女孩子们看出破绽。“振动太历害了，振得我的肩膀都痛了，这死猴子老是给我打电话！”我镇定自若的说，一面用手半掩住那破了镜的荧屏，以防女孩子们偷看到荧屏上根本就是空白一片。
“嗨！猴子啊？”我大模大样，隔一会说一句话，和猴子“聊”了起来。
这时，听到女孩子们格格的笑声．还有那坐一旁的掉牙老太太。
我不看她们，得意的又“聊”起来。
“猴子你请客啊？好好！我一会就过去！”说完，又大模大样把三星装进“皮带手机套。”
等我正想好好的享受一下女孩子的目光时，那掉牙老太太嘻哈笑着对我说，“别装了，小伙子，根本就没有人给你打电话！”
我的脸红转绿又转白。
没脸逗留，只好一溜烟跑老远。
天空一片晴朗。
我记起我想去的地方，帝都饭店。
这时不知猴子在哪里，大牛现在一定还赖在床上。
看看时间差不多下午三点。出门前，我打算到帝都饭店进餐，但我可舍不得掏钱。
我想，去看看，有没有熟人正在那儿用餐，只要遇到这种情况，我以我丰富的经历保证自己可以从容的坐在他们中间，并能在他们惊讶的神态下，把桌上的肉菜全吃光，素菜准确无误的一动不动。然后打个哈哈告诉在场的人，有急事，先走了啊，下次我请客。说的时候表情尽量认真诚恳，让听到的人坚信确会发生我请客那样的事。但刚转过身，我便忍不住像盗贼偷了宝贝似的。
正边回味这些使引以骄傲的战绩，我望了看路，前面迎来一辆汽车。司机猛按喇叭，他喊了什么，我当时听不见。后来“嚓！——”的急刹车的声音我倒听得一清二楚。
司机把冒着烟的头伸出车窗外，呆愣愣的看我。
我也呆愣愣的看他，看了一会，就把我自认经典的骂人绝招扔过去。“丫丫的，你没看见你大爷走得好好的吗？”
那司机似乎吓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四周不知何时围过来许多人，他们好奇的瞧汽车的轮子和我肩上“皮带手机套”套着的三星。
见此情景，我提高声调，“丫丫的，你大爷问你，上车前你喝酒了吗？”
“没有。”那司机大概以为我是交警，吓得不轻，他呆头呆脑的回答我的问话，半个身子探在车窗边沿上。
“早上喝了吗？”
“没有。”
“昨晚呢？”
“也没有。”
我挠挠头，不甘心，又问，“那你大爷问你，昨天喝酒了吗？”
那司机还是呆头呆脑的回答，“喝了。”
“喝了酒你还开车？”
“那酒气早过了。”
扭头四下一扫，围观的人不知为啥笑。
我气道，“什么酒气过了，酒气过了怎么把车开人行道上？”
“你仔细看一下，”司机说，“你走的是不是人行道？”
我半信半疑，听他的，四下里仔细瞧一遍。丫的，原来我走在马路中央，人行道还远远的在街边呢！这司机原来不傻！
“我丫丫，你大爷想试一下你的刹车灵不灵！”我说着，奔开脚步，朝帝都方向而去。
只听那司机骂，“你吃饱了没事干，把老子当白痴啊！”
我饿了，没心情理他，一个劲快走。
吃饭呢,聚会呢,等等,这种朋友拉朋友的场合,对于我来说,用途可就大了。我企盼了很久,希望能在这种场合里认识一个新的女孩子,以来结束我的单身生活。
当然,指望猴子或大牛给我引见是不可能的,这两个白痴比我还白痴。同窗共读了那么多年,这两人就像两只傻猩猩,见到女的就脸红。不是我在这里又损他俩坏话，你接着往下看，你就知道猴子丫丫的够傻逼。骂他两句他还不服，细瘦脖子一挺，还会跟你不服气。
我不是猩猩,但我见到女的脸更红。
我见到女的脸红?说了也没人相信!
自从离开校园后,好久没有认识一个陌生女孩了。我有点期待。晚上,我睡不着,就看恐怖书,看了恐怖书睡不着就看镜子.我怀疑我越来越不够帅,心里就特烦。又觉得自己鼻子不够挺,睡觉前总要煞有介事的捏扯一番,像期待能在聚会的场合认识一个陌生女孩子一样,期待鼻子能变挺。
到了帝都。
在大厅里看见个女孩子穿着酒店服装,微笑着向我走来。这个女孩使我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亮,心里一跳,疑是一朵洁净的白兰正向我飘来。
第七感驱使我快速整整衣领,接着注意一下肩上的三星,看看是否歪了,然后站在原地,煞有介事的又把三星取下来,两眼望天,“接听”电话。
“啊哈!黄总啊?”说了一句,偷眼看正走来的那女孩。
她微笑。
“哟,我啊,正在帝都准备吃饭呢!”说了第二句。
“啊!……”第三句没说完,我觉得自己的表演白费。因为这女孩并不怎么漂亮。按照现代的审美观,她挺多算普通女孩子——她长着圆圆的脸蛋,小小的嘴,只是那眼睛好明亮。
我打算径直走开。
哪知她仍然笔盈盈的走过来。
“先生,”她喊住我说,“请问你找谁?”
由此,我确定她是新来的服务生。
我说,“我大爷要吃饭。”
她朝我身后看看,“你大爷呢?”
丫,“你大爷不就在你面前吗?”
“你是大爷?呵呵。”她掩嘴格格发笑,这个笑容倒使我心生亲切。
我很认真的说,“本大爷要吃饭!”
“呵呵,你这人真逗!”她继而说,“我带你进去吧?”
她当我从来没来过帝都,把我带进大厅边的一间饭间,她便走了出去。
旁边有一桌人正举杯痛饮,我看他们,他们也看我。
一会,那个女孩拿着个小本子进来了.仍然微笑着问我,“你吃点什么?”
我毫不含糊的点了一桌子菜。
这时才想起自己一个人真是太无聊。
待那女孩再走进来时,我问她,“你有电话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电话,大厅里才有。”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打听你,我的手机没电了,我想打个电话。”
她的脸由前头的愉悦,变作一片羞红。但她礼貌的说,“你跟我来吧,到大厅那去打就可以了。”
我想了想,搜肠刮肚一番,却又记不起猴子的电话。于是我很不客气的摆摆手,叫她走开。
邻桌那伙人吃得兴高彩烈,三个男的,三个女的,不时举杯,喝完了都把杯子在空中倒,让杯底朝天。这一举动猴子就经常做,因此没少挨我骂,你能不能不学人家?我是不屑于这样做的，我喝完一杯,就会把杯子“咚”一声顿在桌面上,大声说,“再来!我操!”就是这种简单的喝酒的快乐,使我和猴子还有大牛铁如兄弟,生活因此也颠三倒四。
邻桌那伙人中,有个比猪还肥的女人又把杯子在空中倒。这个动作特别牵引我的视线,我朝她气色平静的盯着。只见她大热天的,穿了件衬衣,沉甸甸,松垮垮的埋在里面,似乎此时早已汗透。“看!”她叫道,猪血似的麻斑脸,自豪的哈哈大笑.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哼!”我不屑的“呸”掉几颗唾沫星子。哪想,用力过猛,这声“哼!”被那桌人听到了。他们的哈笑声嘎然而止,都朝我看着,那个女的如同受到了侮辱一样,拿起杯子往桌面上一顿!
丫,还学我的招数!
我掉转头,装作没注意,两脚交叉叠着,搁在桌面上,嘴里乱七八糟的吹着口哨,晃着脑袋不以为然。
那伙人静了一会,又嘻嘻哈哈的碰响酒杯。
一会,在大厅里遇到的那女孩端着盘烤肉进来了。看到我的姿势,她显得有些不高兴,细细的眉毛皱了皱。“嗳,你怎么把脚搁桌面上啊?”
“我爱搁哪就搁哪。”我不瞧她,知道她一定很生气。她闷不作声的把菜放下,我才把脚从桌面上移下来。
“傻愣着干嘛?拿酒来啊!”
她脸色发红,语气却不恼怒,“要什么酒?”
“五支啤酒。”
她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
我说,“你怕我喝不了啊?”
她顺顺眼皮,看我叉起一块烤肉,大口大口咬着,很有狼吞一切的气势。
她将右手那根小食指横在鼻翼下,突而扑哧一笑。
“笑啥?”我停住动作,满脸沾糊着油.她那模样使我觉得她可爱。
她说,“你的吃相真难看!”
“大爷就这个样子!”说着,我又叉起一块肥嘟嘟的烤肉,送进嘴,巴唧巴唧大嚼,嘴不够用时,手也凑上。
邻桌那伙人也像看外星人一样,呆呆的看着我.先前那猪一样的女人,张着嘴,凸着眼珠，仿佛伤心的说，“我以为我的吃相是全世界最难看的，没想到他的吃相比我还难看。”
那女孩拿来了五支啤酒。她“嘣嘣”的开着酒瓶盖。开完了，站在桌边，看我，时不时发声忍不住的笑。
我说，“你站这干嘛？”
“大爷……呵呵，我……哈哈……我……”她实在说不出来，捂着肚子跑了出去。我一瞧，一束柔软发丝垂在她背后，长及臀部。
而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她在大厅里进进出出，每把一样菜端来，都要对我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邻桌那帮男女醉歪歪的走了之后，我已将一桌子菜吃得差不多，五瓶啤酒点滴不剩。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我懒洋洋的靠住椅背，嘴里咬支牙签，透过饭店的落地窗，目无表情的盯着街上愈渐涌动的人群。猛然又看到刚才在邻桌喝酒的那猪般肥的女人当街吐得哗啦，几个男的，七手八脚将其抬上了车。
“丫的，呸！喝不了那么多，喝那么多干卵！”我一吐牙签儿，暗自骂道。接着就扭头往后面墙上啐了口浓痰，心里面真想笑。
端菜的女孩不知何时已飘进来，正好看到我的举动，“喂，你怎么往墙上吐口水啊？”
“啊啊，那不是口水。”
“不是口水是什么？还狡辨？”
“真不是口水，那是痰。”
“瞧你这人……”她无可奈何，脸蛋儿又红了。
她开始低头收拾桌上的碗具，一边收，嘴里一边时不时嘟哝一句，“怎么弄倒这么多汤？”怎么勺子断了柄？茶杯少了只耳？难道你把它吃了？她大概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狼吞后的场面。
我戏谑的笑她大惊小怪。
她稍带责备的看我一眼。
我想起我该结帐回家了。我说，“小姐，下机。”
“唔？”她停住动作，两只大眼睛里全是天真单纯，不明所以，“什么？”
“你大爷吃饱了，结帐啊。”
“结帐就结帐，什么下机？”
“下机就是结帐呀。多少钱啊？”
“你等一下。”她转身走出去，一会就把一个小本子拿来算了算。“是１０３块。”
站起来，胡乱的掏口袋，把钱全掏在桌上．等我翻遍口袋，连鞋子也脱下来检查一遍后，我酒就醒了。因为掏出来的一块五角的加起来才几十块！
“啊，这是……这是……”我试图解释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我不敢看她，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啊什么？不够钱了吧？看你还大爷？”
这下完了，我木然的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心想，她一定是叫老板来。暗忖：还是赶紧溜了吧？
又忖：丫的，装什么龟样，大不了把三星押在这！
这样，心宽了些。
可她没叫老板，又一个人回来了。
没待她走近，我英雄末路，把三星从肩上解下，拍在桌上，“喏，我今天忘了带钱，这机子先押住……”
“别装酷了！”她看我一副瘪恹恹的模样，掩着嘴又好气，又好笑，“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呢！专吃肥肉，吃相又难看，又马大哈，又充大爷。”
她这话不知是夸我还是损我．但我感觉从没有过的脸红了。我一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洋相，“那随你把我怎样，先抵住这顿饭钱好了。”
“谁稀罕你这种人啊？谁稀罕你这种人准会八辈子倒霉。瞧你，以后别自作聪明的把手机绑肩头上！难看死了！饭钱，我帮你结了。”
“……？”我使劲掏掏耳孔，是不是我听错了？
“饭钱我帮你结了，你耳聋啊？”
听到了。我与她在此之前从未谋面，互不相识，她这是？我半信半疑，甚至不敢相信。“这……我跟你互不相识……”
“别问了，我又不让你把钱还我。”
“啊？还不用还？为什么啊？”我猜她八成脑子进水，要不就是耍我。
她却忽地沉下脸来，神情一下子变得忧郁而悲伤。
我的心，不知为什么，软。
“因为……”她想说，又不想说。
“什么呀？”我好奇起来。
“你就别问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色，马上恢复先前乐观的神态。“你走啦。”
我不好意思再问。“我真走了。”
“嗯。”
走了几步，我还是忍不住回头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叉叉？”
“叉叉？”她又疑惑的睁大双眼，“叉叉是什么？”
“就是名字。”
“呵，真讨厌！”
“你叫真讨厌？”
“？……”她更加大惑不解，一会才反应过来，“耍我啊？”
我不知怎的，竟觉很想认识她。看着她略显娇羞的模样，我很认真的说，“我不耍你。你告诉我名字。”
期待一会，终于听到，“兰兰”两个字。
兰兰，很普通而娇滴滴的名字。
出来到帝都的门外，横穿到对面街。我停下来，驻足。我记得她叫我别把手机自作聪明的绑肩上。这话此刻似乎如一道命令——我把手机从肩上解下来，把那段旧皮带往大街上扔出去。
心里竟觉有种类似依依不舍的情绪。
隔着街，透过帝都的落地窗玻璃，我看见那个叫兰兰的女孩，穿着酒店服装又在四处走动。紧接着，看见大厅门口出来个人－－我认识这个我之前，总以为自己在罗江这块地儿是最瘦的，认识了这个人之后，我才惊讶－－原来他才最适合“骨瘦如柴”这个词。
他就是猴子。尖尖的细脑袋，无神的眼睛，即使对他拳打脚踢，他始终会保持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白痴此时正晃着头，滴溜四顾的从帝都晃出来。
我四下瞧了瞧，在根电线杆下一只蛇皮袋里捡到到只易拉空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对街的猴子砸去。由于距离太远，罐子在猴子前面落下。那猴子听到响声，急忙缩头，双手护住，半抬着左腿，四处环顾。
黄昏给街道，和街道旁的楼房，树木，披上层似暗还明的淡淡色彩。
看到我扔罐子的拾荒老头两脚一颤抖。他跑过来说，“你差点砸中对面街那个人了。”
“呵！准吧？”
“准，不过，但愿他给砸回来。”
“丫？还砸回来？他是个白痴！”
“可是，那是我好辛苦走了几条街才捡到的易拉罐！”
听罢，看到拾荒老头气歪的脸，我丫丫的，立即进入开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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