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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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家伙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目无表情。
这时,有双手突然扶住我,把我扶了起来。
我浑浑沌沌的转头看,看到个暴炸头和结实的身体。
原来是小芳。
“棍子,你没事吧?”小芳焦急的说,她仔细的瞧了瞧我的脸,然后掏出块手绢,将我嘴角的血丝擦去。那两人仍站在旁边,抱着手笑。小芳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转而盯着那两家伙,骂道,“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她指指我,“他都醉成这样了,你们还动手打人!”
那两人见是这么个胖女孩,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甚至更加忘形得意。其中一个说,“他是你男人啊?老子打他又怎样?”但此人并没能把话说完,小芳的身手的确有几下子,只见她准确无误的击中那人的鼻梁,三两下就把那两人打跑了。
我毫无心情理会这些了,摇摇晃晃的走起来。
不一会,小芳就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你拉我干嘛,我没事。”
“你还没事?看你醉得,起马路中间干什么呀?”她将我往街边拖。两束灯光骤然袭来,小芳伸手招了招,一辆出租车倏地停下,她手忙脚乱的把我塞进车里。感到四下黑下来,不一会,我便歪倒着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转头一看,是自己的房间,一切仍旧是原来的样子。我感到头有些痛,爬起来想对着床边的防声桶吼几声。这时候隐约听到客厅里老妈与小芳的交谈声,昨天发生的事就这么又渐渐爬上脑海。我呆愣愣的在床上坐了会,然后晃晃脑袋,感觉不是那么难受了。然后找到根烟,点上慢悠悠的吸着。
房间的门就被小芳推开了。
“咦?棍子,你越来越离不开烟了。”她说,走了进来,重又将门关上。
我转头看了看她胖胖的脸,没有说话,又深深的将一大口烟吸入肺里,仿佛飘飘然起来。
小芳走过来,用她那硕大的往我身上蹭了蹭,“坐过那边点。”
我往床头挪了挪,她也在床沿上与我挨着坐下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马上袭过来。
她像看怪物那样,看了我好一阵。
我边吐着烟雾,边把一只脚抬起来,踩在床沿上。“你看我干嘛?”
“我要看看,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你才发神经。”
“你没发神经,哦,昨晚就喝醉酒跟人家打架?”她指着我的嘴角,“看看,嘴角还肿呢。”
“你丫的,”我支开她的手,“别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可是没心肝的,别以为你学了几招外国佬的柔道,昨晚揍了几拳那两个家伙,我就会感谢你。”
“谁要你感谢了?”她假装生气,但脸上却微笑着,“你妈说你没一点好果然没错。”
“哼,”我呸,“不是大爷我吹,昨晚要不是我喝醉了,那两个家伙……”
“呵呵……就你这瘦样,还学人家打架?”
“我还想学人家抢银行呢!”我站起来,抬头发现床中央上的天花底下不知我几时又把一大包袜子内裤吊在那里。我朝门边走去,小芳见状,却也站起来,想跟出去。
我回头说,“小芳。”
“啊?”
“你坐在床上等我一下。”
“干什么?”她傻乎乎的并没想起从前的教训,很听话的又坐回床上,笑呵呵的望着我。
我命令似的说,“脱掉鞋子,坐到床中央去。”
竟迅速的照办,爬上床,“棍子,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整理被子啊?看你,起床也不叠一下棉被。”
我说,“随便你。”
她这才惊讶,“哎呀,棍子,大热天的,你怎么还盖棉被啊?”
她转回头的当儿,我冷冷的一拉门边的绳索,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慢悠悠的走出房门。我很想大笑,可是心里始终像憋着什么东西,笑不出来。床上天花那一大包袜子内裤,随着我一拉绳索,“嘣”地掉下来,砸中小芳的爆炸头。
“呜呜……”一时间,小芳又捶床垫,又扔枕头,“死棍子!我好心帮你叠被,你还要暗算我!”
她随即跟到厨房里,边看我挤牙膏,端菜盘,边尹尹呀呀说个没完。
“谁叫你几次了还上当啊?大不了你揍我一顿。”我懒洋洋的说着,便走出阳台,蹲到栏杆上,开始刷牙。
小芳气呼呼的捏着拳头,噘着嘴,“就你最赖皮!”
这时看见大叔出现在楼下院子里,他一抬头看到我在刷牙,赶紧捂着头跑开几步,朝我喊,“棍子今天早啊。”从小到大,他总是那样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接着,他问我,“我家小芳在上面吗?叫她回去吃早饭了。”
我没回答,转回头看看身后的小芳。
小芳立即走到阳台拦杆前,朝大叔道,“知道了,就来。”她说着,转身朝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似乎犹豫了一会,满脸认真的轻声喊我,“棍子?”
“嗯?”我头也不回,只顾无精打采的拉动着嘴里的牙刷。
“你能不能听我说?”
“我这不是在听吗?”
“那……”她突然急速的说,“你能陪我去看场电影吗?十三号,就是后天晚上。”
这么一说,我停住动作,慢慢转回脸,看到她交握着双手垂在腹前,微低着爆炸头,脸上眨着娇羞的经晕。我在刹那间,想起那天她对我说的话,“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对我?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我本来想断然拒绝,因此而嗫嚅。
她抬起头,渴望的看着我,急急的说,“票我都买好了。”
我避开她的视线,转回头,拉动两下嘴里的牙刷,又停下,听见她低低的说话声,“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美国了,我只求你陪我看场电影好吗?”
小芳走了之后,怀着想弄明点什么的心情,我走进老妈的房间。
老妈几乎天天都在电脑前敲字,电脑荧屏的光映得她的脸更见苍白。
“阿宝。”
“妈忙呢。”她说,头也不回,她从来就把我当作孩子那样,“是不是又想问我要钱啊?”
“不是。”
“那是为什么?”
“阿宝,史铁生是谁?”我开口道。
“一个作家啊。”
“瘦水狂奔又是谁?”
“刚冒出来的文坛新人,80后作家。”老妈回答得很干脆。其实这些作家我都知道,也偶尔看过他们的作品。“那,阿宝你听说过东童吗?”
“东童?”老妈沉下脸,思忖片刻,但确实想不起来,“没听说过。”
…………
十三号。
我决心陪小芳去看电影。
七点刚过,小芳已经满脸喜悦的跑来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着了。
我在洗澡的当儿,她就不断的催促,“你怎么这么磨蹭啊,棍子。”
洗完澡,换好衣服,一切准备就绪。
走出到客厅,小芳在沙发里扭头向着我,“棍子,我今晚漂亮吗?”
我愣愣神,第一次那么认真的仔细打量了她一遍。她于是站起来,像只天鹅那样,原地转了转,“美吗?”灯光下,她的爆炸头经过精心打扮,发丝闪闪有光,水盈盈的眼睛,涂着浅红口红的嘴唇。
真的,她其实也挺好的。
走下楼道,走出院子,我们完全至身于街上的灯火中了。不知为何,今晚街上的人比往常多。小芳挨在我身边,紧紧的跟着我的脚步。她仍然穿着宽大的休闲服,但整个人洋溢着无尽的喜悦,看上去如同天真的小女孩。
一路往罗光影院走去。
真不明白如今看电影的人为什么还那么多,又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小芳的目光就总在他们身上打转,脸上始终控制不住的露着笑容。
“棍子,”她走走停停,眉飞色舞的说,“我觉得真开心。”
又走了不多远,看见有人卖花。
她挨近我耳朵,小声说,“棍子,你买束花给我吧?”
我大声说,“不。”
“为什么呀?”她有些儿委屈。
“因为我没钱!”我毫不以为耻。
她的些微不快转瞬即逝。她突然说,“棍子,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我没有说不。
她整个的,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大,几乎把我的手包在里面,汗腻腻的。不像兰兰的手。
不像兰兰的手。
想及兰兰,我突觉心里痛。兰兰从没有整个的握过我的手,而是轻轻的抓着我的食指,将温度传给我,使我陶醉……
看见影院大门的时候,四周的人更多了,乱糟糟的声音充刺着耳朵,时而看见有人停下来交谈,时而又听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哈哈大笑。我和小芳正在朝影院走进去时,又见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她挎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鲜花。她一眼就瞧准了我们,兴冲冲,笑盈盈的跑到我们面前。“大哥哥,你女朋友真漂亮。”
“嗯?什么?”转头瞧瞧小芳。
“你们不是情侣吗?”小女孩见我皱眉,略显惊讶的说。
“呵,小妹妹真聪明。”小芳已经抢先夸起小女孩。
我感到耳根一阵发热,脱口而出,“我们不是情侣!”
“不是情侣,你们怎么拖着手啊?”小女孩一脸惊讶。
小芳的脸就刷的黑了,哀哀的扭头在我脸上寻找表情。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神情自然。
进了影院,直至影片开始,小芳坐在我旁边就再也没有出声,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境,不敢转头看她,但觉她时不时转头瞧我,想做什么而又不敢做。
影院里安静而黑暗,人们似乎都被影片吸引了。
但是影片的内容是什么,我到很久以后仍然记不得。我木纳的坐着,心不知飘到了哪里。
这场电影足足看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回来的路上,我蓦然发觉,小芳脸上有泪痕。我以为女孩子大概就这样吧,总会被什么爱情片搞得神经兮兮,所以我没问她为什么。
最近还是小芳打破了僵局,她说,“谢谢你陪我,棍子,我很高兴。”说完,现出个笑容。
但我看得出,她的笑容并不由衷。继而,她突如其来的问我,“棍子……你……”
我和她呆呆的伫立在夜色已深的街边,头上的路灯光沉默的照着。我扭头去看那些街树,如同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什么?”
“你,爱我吗?”她的眼里全是一动不动的期待,紧张和慌乱,又见泪光闪动。
“这……”我是心虚的,不敢去正视她,“你要我怎么说呢,这个……”
“哈……”她却突然朗声一笑,“没想到吧,棍子,你也有被耍的时候!我骗你呢!”但由此,我更加清楚她的故作轻松隐含着多少对我的爱意。
“你丫的……”我这样笑着回应她。
“嗯,咱们去吃点宵夜吧?”她说着,不容我拒绝,快走两步,一直横穿马路,走到对面街的摊子前。
我紧随其后,与她面对面坐下来。
她没再谈刚才的电影,也没有多说话,脸上的神情似乎自若了下来。
“肥猪?”我又这么吊儿郎当的喊了她一声,很想再看看她憋着脸,委屈的神情。

“呵哈……”她却扑哧一笑,随手掐来一段面纸,抹着鼻翼上的汗汁,“你要叫就叫几声吧,不然,再过几天,我就回美国了。”
我竟因此而突然感到有点惆怅,一个接一个的问她问题。
问她大叔会不会跟着去?
她说大叔年纪大了。
问她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说不知道,也许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又或者就是不回来了。
问她还学不学柔道?
她说已经足够。
问到最后,轮到我沉默了。老板将宵夜端过来后,我只顾低头吞食,一个不小心,烫到了舌头,我歪着脑袋,尹尹呀呀吹气。
“呵呵……”小芳出神的看着我笑。
“看我干嘛,吃你的呀?”
“棍子,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切!现在的年头,十岁的男人没有女朋友?笑话!”
“男人?”她睁着眼,又笑又气,“我怎么老觉得你像个孩子?”她随即又沉下脸,“棍子,我是问认真的,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抬起头,正好对着她盈盈闪动的眼睛。她两手交叠,放在桌上,手臂裸露在T恤的袖口外,我这才看到她手臂上有红红的微肿。我回答她说,说出这个字时,心里竟是痛的,这痛慢慢升上来,脑海里全是兰兰的泪痕满面的脸。
隔了许久,没有听到小芳说话,她纳纳的望着桌上的一只杯子,好似心事重重。
“喂,肥猪?”我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头。
“嗯?”她才从思绪里跌出来。
“你,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
“都是在健身房里锻炼弄的。怎么?心疼了吧?”
“我?我才不会呢!”虽是这么说,可我心里确实生起一丝难言的情绪,小芳为了我,想拥有苗条的身材,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而现在,看来她白费力气了,所以有些忧伤。
“棍子,为什么,我不能瘦下来呢?”
“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你别耍我了,有哪个男生会喜欢我这样胖的人呢?”她几乎是低下了头,想哭的样子。
我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她,很想说几句遗憾的话,算是安慰,但我没说。
吃完宵夜,回到家楼下院子外,在路灯下的排椅边,小芳突然停下走动着的脚步。
“怎么了?”我转回头问道。
她低垂着脑袋,两手不安的抓着衣襟,多么黯然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棍子。”
“为什么?”我神情木纳的对着她。
她却怔愣愣的好一会,“你快走啦,棍子,我一个人想在这儿坐一会,不然我就会哭了……”声音哽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棍子……我不能勉强你……”
我措手不及,傻傻的站着。
“棍子,”她那样乞怜,又那样深情的注视着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来不及反应,她已奔过来,将我牢牢抱住了。滚烫的脸紧贴着我的脖子,双手紧紧箍住我的腰。
一下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好安静,我只听到她的呼吸和她的心跳。
我没有作声,任她静抱着。突然就感到她的泪滴进我的颈窝里,热热的濡湿。
第二天,小芳没有再来找我。
起床刷牙的时候,询问在院中浇花的大叔。
大叔说小芳去她姨妈家窜门了,因为小芳就要回美国去了。大叔说,小芳那个姨妈很爱小芳,估计她会在那里住一两天。
听完这些,我茫茫然洗漱完毕。
然后走出院子,抬头看着天。天很蓝,万里无云,很像是秋天的季节(也确是秋天的季节)院落里的那两棵梧桐树,我小时候就看着它们长大。我曾经在树杆上吊死过大叔私下养的一只雏鸡;仿佛是很久都没有留意,现在,这两棵树长到三楼那么高了;现在,我站在树下面,怀疑它们明天早上是否就会开始掉叶子。
大叔不知何时,从后面走来,站到我身边。
这大叔,我从小看着他老去,现在,也觉得他似乎是突然间老去的,他在我面前微微佝偻着身子。我想,他这一辈子永远不可以抹去额头和脸面上的皱纹了。
因此,我呆呆得有些出神。
因此,我瞬间觉得,他叫我孩子也许是对的。也因此,我才渐渐发觉自己的从前游戏了许久,错了许多。
而大叔不叫我孩子了。他喊我,“棍子。”
我隐约感到,似乎有些明白他说过的话了。
他说人生有许多个十字路口。
毕业那会儿有人向我说的那些“遗言”还有那些“志向”也许也是对的。记得升学考试的成绩一出来,我压根就没有关心。大牛上网查了成绩,告诉我两个字“极差。”我一个人也没有去见,行李也扔了,跑回家里大喊全世界自由。老妈命令我无论如何,要去学点一技之长的东西,即使我不能上大学。而我为了逃避,为了所谓“自由”,跑去深圳姑妈那儿,一呆两个月,所以就有了开头天真无知的我……
目不转睛,我瞧着那两棵梧桐树,如同看到我还在小时候,弯下它的树枝,折下它们的头——从小到大,真是可以一眨眼之间,它们的高,使我惊讶。
大叔碰碰我的手肘,“赖皮棍,你在想什么?几时学会发呆了?”
“大叔,我想后悔。”
“你?哈,棍子大爷后悔?你能有什么后悔的?才豆芽尖那么大能有什么东西让你后悔?”大叔想跟我开玩笑。
可我不想开玩笑。
我望着梧桐树高高的顶,它们正触摸着天空。
我说,“大叔,这两棵树是你种的吗?”
“十年了啊,”大叔感慨,“我没什么成就,倒是亲眼看着这两棵树长到现在这么大了。”
“呵……”我苦笑,接着低下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一个正与生活打拼的男人那样,掏出支香烟,分给大叔。“来,吃一支。”
大叔惊讶,但接了。
“当我是大人,不是孩子。”我说。怡然自得的也点上一支,含在嘴里,瞬间吐出一口烟雾。感到大叔饶有兴味的吸着烟打量我。“后生仔,还是,不抽烟的好。”
我没有没答。“你有过爱情吗?大叔?”
大叔似乎觉得问得突兀,“小孩子怎么问这个?”他又在无意中叫我小孩子。但他已如同被拉回尘封久远的回忆。“怎么会没有啊,每个人都会在他的一生中遭遇一次或者多次爱情。”
“那,大叔,我想问你,你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孩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
“哈,大叔那时算是傻吧,大叔爱上你大婶的时候啊,觉得,就是,给我个皇帝做,我都不想干,觉得,什么事都能为她做……”大叔忽而停住话,“呀,你个棍子,谈恋爱了?”
我想了想,心里却只有无尽的迷茫。“要是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以后是否就再也找不到?”
“也不尽然,但是,每个人第一次恋爱总是最难忘的。”紧接着,大叔呵呵发笑,“你的后悔就是这些啊?”他说,“傻小子。”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对那两棵梧桐树望下去,因为我的心里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难受。我很想正正经经的走开,回房里去。但我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冷不丁在大叔拍了一下,嘻哈大笑着溜开步子。
大叔气歪着脸,但他每一次都追不上我,只好嚷嚷,“回来!我早知道你小子装样就是想耍人!你就没一点正经事!”
我跑回房里,看看三星手机已经充满电。拨去插头,将手机装后袋里,去问老妈要些钱,老妈次次都生气,唠叨来唠叨去,那些话已经听得我耳朵生茧,无非就是,“你再这样下去,怎么是个好?”“颠三倒四,昼夜不分,叫你去念书不去,成天要钱,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能不能懂事点啊?能不能少让妈操心?妈有多担惊受怕你想过吗?”这最后一句,终于使我在接钱的当儿,感到一阵惭愧。我很想对老妈说点什么,“雄心斗志”之类的话,比如说,“阿宝你放心!”等等,但我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因为我真的,至少此时不知道志向是什么。我只好低着头,苦着脸。
老妈看不得我这模样,就会心疼,“棍子,妈不是不想给你钱,妈就怕你没个目标,在外面浪荡得不三不四啊……”老妈是个作家,她的话,我听了十八年,依然是听得半明不白。
我朝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说,“阿宝,我真想像你那样,是个作家。”
“为什么?”老妈扭转头,用她那双智慧闪闪的眼睛,探索的盯着我。
其实,此刻我心里想的是,要是兰兰能像那天对那个我并不知道的叫东童的作家所表现出来的挚爱,狂喜,也对我表现的话,我是不是更加有爱的勇气?
我当然没有将这些内心想法告诉老妈。我思索着词语,极其笼统的说,“因为,我也想像人们羡慕阿宝一样,羡慕我,为我感到喜悦,为我感到希望……”
老妈似乎惊讶于我也能说出这样一句带点光亮的句子。但她马上告诉我,“不,棍子,妈还不了解你吗?你要是听妈的,明年要么断续读书,要么跟人学点一技之长的本领。写作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从事的,妈也是死撑着写呢,其中的苦,其中的孤独和辛酸坎坷,妈不希望你去尝……”
听到这些老妈从未诉说的话,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惯常的露出个疼爱妈妈的笑容。
老妈倒释怀了。关心道,“今晚可不能玩到三更半夜了。”
“知道了阿宝。”
老妈满意的笑笑,旋即端正身子,又进入写作状态。
我浑浑的多看了她一眼,便走出了房门。
几乎是从懂事开始,我极少与老妈,或者是大叔谈及我内心的东西,总觉得他们不把我当回事,总认为是个孩子。我也就总觉得与前辈们始终有代沟。就像现在。我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谈到过我与兰兰。归根到底,总觉得,也许没有人能够明白我的爱,因为我本身也很迷惘。
但不管怎样,现在我非常渴望见到兰兰。我昨晚一夜都在思考见到她该怎样说话?我们是否就是像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算是恋爱了,算是吵架了,算是闹了不愉快了呢?而兰兰是否也会如我从前所见过的,那些花季少年相恋一样,说不理我了就不理了,而她依然可以表现得无所谓,默不关心,甚至是全忘记了呢?所以我感到不安,因为,我发觉我竟不能像在读书时,追求那些情窦初开的女生般,能够轻易的拿得起,放得下,而毫不感到婉惜和难受。现在我甚至希望能像大牛和龙晶那样,至少他们的心可以因为爱而互相纠葛,刺伤。我渴望的爱,也许就算不完美,也愿意是这样的,可以给我刻骨铭心的吧。
我从来如此,快乐的不快乐着。
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一丝不苟的梳了梳头,整整容装,想在自己的脸上找点自信,咧着嘴笑。随后走下楼道。
经过院子,大叔已和别人在下棋。
他看到我一脸木纳的神情,问道,“棍子又去哪啊?”
我想了想,郎儿郎当的说,“到罗江桥头那摆像。”
大叔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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