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绳子”动了起来，在海贝尔身上逐渐勒紧，又缓缓松开。
叶子大骇，向后倒退两步，看着瘫软在地上微微颤抖的“绳子”，惊呼道：“你，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海贝尔露出甜美的笑容，俯身托起那“绳子”的一头。“银月蛇，身体细长如绳，速度迅猛，通体散发荧光，使人难以看清，是一种濒临绝迹的毒蛇。它们毒性非常强，中毒者往往会在瞬间毙命，是三种最可怕的毒蛇之一。在世界各地都找不到它们的身影，除了一个地方，月之国皇室。由初代丹吉尔王开始，月之国的皇室保持着驯养这种神秘小蛇护身的习惯。”她将蛇头托在掌中，轻轻抚摸着，扬起头望向震惊的叶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么，你与丹吉尔家族的关系。你是月之国的公主，还是亲王家的郡主？”
叶子猛地收回银月蛇，瞪着海贝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海贝尔笑道：“你可以叫我海尔。”
“海尔？”叶子与我不同，虽然年纪轻轻，却很老练。她一听就知道对方报的是假名，沉声道：“你用什么方法降伏银月蛇？”
海贝尔奇道：“什么方法？还用问么，当然是和你们一样的方法。难道世界上还有第二种能降伏这号称蛇中神女的银月蛇的方法？”
叶子道：“这方法只有月之国皇室才知道，你是怎么……”说到这，她忽然怔住，声音颤抖。“难，难道你，你是……”
海贝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是飞龙城的人，受命调查一些事情。”说着拿出一块腰牌。那是一块紫金腰牌，极其稀有，很难仿造，何况上面的飞龙印有龙族加持，凭人类是模仿不了的。
叶子连忙拜倒施礼。“奴婢见过特使大人。”从怀中拿出印有月之国月牙徽章的腰牌。
海贝尔忙把叶子搀扶起来。“我这次外出是为秘密任务，你勿需多礼。”
叶子缓缓起身，恭敬的道：“奴婢叶子，乃是月之国公主‘丹吉尔丝璐碧’驾前侍女，幸得公主殿下信任，常交托办理一些事情。这次因为国中之事，特授公主密令，外出查访。这银月蛇也是公主之物，是她唯恐奴婢力有不逮，借与奴婢防身的。”
海贝尔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月之国出了什么事，要公主殿下亲自操劳？”
叶子犹豫一下，才道：“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像与，与……”好一阵才下定决心。“与炼金术士有关。”
“炼金术士？”海贝尔面色阴沉下来。“难道你们月之国也打算借助那被禁忌的力量？”
叶子忙道：“不是的，特使你误会了。我们公主正是唯恐这种力量被人利用，才会派奴隶出来调查。她想知道是否有炼金术士出入我月之国，又有多少魔神在月之国地下流动。”
海贝尔叹道：“原来如此。结果呢？”
叶子叹道：“结果发现的确有炼金术士在我国境内出现，还有至少十台以上的魔神出现在黑市。我向公主报告，她让我切勿打草惊蛇，要放长线，钓大鱼。于是我一路追查，就查到这里来了。路上还险些被土匪害了，当时乐平帮了我，也就这样和他认识了。”
海贝尔又露出天真表情，笑道：“原来如此。英雄救美，之后坠入爱河。你们真浪漫。”
叶子一下跳起来，惊道：“什么英雄救美，什么坠入爱河？我，我和他只是普通的，不不，连普通朋友也不算，只是勉强称得上认识而已。”
海贝尔奇道：“你不是他的情人？”
叶子叫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看上他？”
海贝尔道：“可你们明明住在一起。”
叶子道：“那只是权宜之计，为了救他性命，也算还了他上次帮我的人情。”
海贝尔点头，但表情仍不能认同。“可你刚才为了他闯进来袭击我。”
叶子忙道：“那只是尽点道义，毕竟认识一场。他那个人傻头傻脑，肯定会莫名其妙的卷进麻烦的事情里，就像这次，无缘无故成了刺杀男爵的通辑要犯。”
海贝尔对此也是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真的不是情人？”
“绝对不是。”叶子说得斩钉截铁。好在我没听到，否则自尊心非被击碎不可。
海贝尔失望的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哎，那该多浪漫。”
“一点也不浪漫。”叶子咬牙切齿的大叫起来，心道：“怎么这个特使也傻头傻脑的。难道飞龙城与世无争太久，里面的人都住傻了？”
海贝尔忽然正色：“你的任务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这次的任务也差不多。飞龙城发觉炼金术士最近活动频繁，而且越来越明目张胆，大有死灰复燃之势。为了能够彻底消灭这种邪恶的学派，才派我出来搜集情报。”
叶子惊喜道：“原来特使也是……”
“嘘——”海贝尔忙捂住叶子的嘴。“以后叫我海尔就行，别再特使长，特使短。”
“是。”叶子露齿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以后就姐妹相称，你看好不好？”
“姐妹？”海贝尔的大眼睛眨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这样，可以么？”
叶子嘟着嘴道：“除非特使大人看不起我身份低微，不愿意与我姐妹相称。”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海贝尔几乎跳了起来。“我从小就想有个姐妹，可惜我是家里惟一的孩子，没有兄弟姐妹。”
叶子笑道：“那我们报下年龄，看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我十八岁零两个月你呢？”
海贝尔道：“我差两个月二十岁。”
叶子道：“这么说你是姐姐喽？海尔姐。”
“叶子妹妹。”海贝尔的眼都笑开了花。“对了，反正我们目的相同，以后不如一起行动吧？”
叶子叹道：“海尔姐，你这样不行。”
海贝尔奇道：“怎么了？”
叶子叹道：“你太轻信人了。”
海贝尔呆呆的道：“你，不可以相信么？”
叶子叹道：“当然不是。但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他们要骗你怎么办？”
海贝尔道：“我会小心的。其实我一向很小心。”
叶子摇头道：“可你却轻信了我说的话。虽然这不可能，但如果，仅仅是如果，我们月之国真的打算暗中利用炼金术士的力量。你现在把什么都告诉我，还邀我同行。路上我要是加害你怎么办？”
海贝尔皱眉道：“会那么复杂么？”
叶子道：“人类就是这么复杂的。”
海贝尔甜甜一笑：“放心好了，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看人很准。小时候父亲说我受过神的祝福，好人坏人凭直觉就可以分辨得出。虽然你不像乐平那样第一眼就给人很清澈的感觉，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何况又是月之国公主信任之人。丹吉尔王室是如今六国中，除河谷国艾斯家族以外，飞龙城惟一可信任的。”
叶子轻道：“能得此信任，是我王的荣幸。”
海贝尔笑道：“所以我相信你。”
叶子道：“可是直觉毕竟是不准确的，万一……以后……”
不等她说完，海贝尔笑道：“以后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
叶子无力道：“你这姐姐还真会使唤人。”
海贝尔笑道：“怎么，后悔了？”
叶子也回以微笑：“没有。你是姐姐，以后看我怎么讨回来。”
两个女孩开怀的嬉闹着耍成一团，房中不时传来激荡人心的甜美笑声，却把最初的目的，我老人家忘得个一干二净。
这里是距离诺曼拉底城三公里外的树林，我如尸体一般躺在地上，蒙面人坐在我身边。飞行器已经恢复成徽章的模样，被蒙面人收在怀里。一只八哥从树上飞下，落在他肩头。他拉开面罩，果然是咏歌。
他在我身上轻踢一脚，惹来斯诺一声低吼。
他缩回脚，骂道：“真是个笨蛋。本来我要出城，就是听说你成了我的替罪羊被通辑，才决定今晚再去一次，好洗脱你的罪名。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也去了。现在好，男爵府被你砸了个洞，男爵大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夜，你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刺客，用不了多久整个百纳斯国都会悬赏通辑你。”
我不说话，还没从伤人的震惊中恢复。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倒下，第一次见到有人因我而受伤，第一次亲手将一个好好的人打得奄奄一息，很可能就此死去。我的心麻木了，我的思想麻木了，我整个人麻木了。我恐惧着，恐惧承担这些，恐惧午夜梦回时，可能在窗外看到的阴森鬼影。我在逃，向着内心深处不断地逃，剩下的只是一个会呼吸却不会动的躯壳。
咏歌叹道：“第一次杀人？”捂着肩头，鲜血还在流。他咬牙忍住剧痛，硬是将包伤口的纱布撕掉，血淋淋地丢在我脸上。
我仿佛被血烫伤了，猛然坐起身来。看着那鲜红的纱布，想起男爵倒在地上的样子，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咏歌脱下上衣，掏出一个药瓶，洒了点药在伤口上。“凡事都有第一次，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就像刚才，如果不是你突然发出那么强烈的攻击打伤了男爵。他冲到你面前，落剑的时候绝不会有丝毫犹豫，之后内心中也绝不会有丝毫愧疚。你要认清这个世界，这个血淋淋的世界，然后想方设法去习惯。”他吃力的绑着纱布，却怎么也绑不好，皱眉道：“你别光看着，过来帮帮我。”
我仿若未闻，仍旧呆呆地看着地上那血淋淋的纱布。我心中充满不安。这样的世界，我能习惯么？
咏歌总算绑好伤口，仰靠在树上，拿出竖琴，轻轻地波动琴弦。“想听歌么？”虽是在问我，却并不期待我回答。“还是听吧，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一惊，抬头望向他。
他仍旧悠闲地波动琴弦，奏出轻柔的旋律。“他们一定派兵出来追我们了。我现在弹琴，就等于在把他们引过来。不过没关系，我有得是方法逃生。因为我有活的信念，我有绝对不能死的信念。可是你没有。你只是在恐惧，在逃避。所以等他们来时，你会死。就算他们不来，你用不了多久也会死。像你这么天真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长的。”悠扬的琴声漂荡，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就如咏歌所说，卫兵们很快随着琴声找到了我们落脚的地方。听着猎犬的咆哮越来越近，马匹和盔甲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咏歌起身收好竖琴。“时候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祝你来世能够活在一个和平安详，与世无争的世界中。”
“你说，谁……”我的声音平淡之极，却振动了咏歌的心。我低垂的目光望着泥土，嘴唇不动，发出低沉含糊的声音。“你说谁，会死？”
咏歌面色凝重，我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在那隐藏在树荫中的漆黑身影中，透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骨寒意。
我缓缓起身，六只耳张开，不断传来那清脆的盔甲碰撞声。
咏歌缓缓后退，难以置信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人类不会有那样的耳朵，可我不是人类又是什么？“你，你难道，是魔族？”
我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兀自立起，却又不稳地摇晃。“你说，谁，会死？”我一步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那些杂乱声音的正对面，等待着随时会出现在我面前的卫兵。
“是他，看到人了。在哪，别让他跑了。”这是卫队长的声音，他呼喊着，纵马而来。枪骑兵跟随在他身后，纷纷举起长矛向我投掷。
我双目暴睁，反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以我为中心，半径五百米范围内的一切全部清晰地呈现在我脑中。影响，声音，这等等讯息在我头脑中交织，勾勒出一个精细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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