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 龙蛇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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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琴的声音柔和优美,宛如怀春少女,在风中舞动,引起潜藏在人们心底的一寸寸情丝。竖琴真的很棒,可惜他唱得不怎么样。十句有八句半走音,另外那一句半根本就不着调。
“所有的吟游诗人都这样?”我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其他的客人也都和我一个模样。
山达苦笑道:“能唱出这个水准的吟游诗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好难听,好难听。”清脆却不似人声。
我抬头去看,原来是一只八哥。那八哥在空中转了一圈,飞出窗外,落在那吟游诗人肩上。诗人在窗口对大家一笑,摘掉帽子躬身施礼。“在下咏歌,小试一曲,让大家见笑了。”
我奇道:“他这是干什么?”
山达道:“讨钱。如果觉得演奏得好,就给些钱。都是自发的,吟游诗人便是靠着这个维持生计,漫游四方。”
什么漫游四方,根本就是流浪。不过树精灵为人厚道,不好意思说得那么直接而已。我无奈摇头。真有人厚脸皮到这种程度,唱得都快“要命”了,还敢跑来要钱。
整个大堂中所有客人都投去鄙夷的目光,哪有人会为这种歌付钱?
咏歌露出失望的神情,摇头叹道:“既然大家觉得不好,那我再唱一首好了。啊,我是一个……”
掌柜唤过小二,低语几句。
小二连忙跑过去,叫住咏歌:“你别唱了。掌柜让你进来。”
咏歌再度露出他那阳光般的微笑:“那就多谢了。”翻身越过窗台,随着小二到角落的桌旁坐下,已经有人上了几个简单的小菜和一盘馒头。
酷巴知道我又要问,首先解释道:“若是他继续唱下去会影响客人心情,坏了生意。他的目的不过是一顿饱饭,店家通常不会吝啬几个馒头而坏了对客人的信誉。”
我难以置信的道:“这不是抢钱么!”
山达耸肩道:“这是人类社会才有的现象,我们也很难理解。”
听到山达的话,连我都因为同是人类而感到羞愧,忍不住朝咏歌狠狠瞪了一眼。他此刻正在大口的啃着馒头,那几道小菜早已经吃光,连盘子上的汤汁也沾得干干净净。
我在心底暗下决心:“我将来就算饿死,也不要变成那种人!”
我们的饭菜终于上来了。小二过来说一桌子摆不下,问我们是不是要打包带回去。我告诉他不用,只管上菜,记得及时收走空盘子就行。他糊里糊涂地去了,不多时三个侍女同时端上菜来。她们上,我就吃。其实早就饿坏了。
宴会套餐一共八十一道菜,都是大盘,九个菜一桌,一共九桌的菜量。三个侍女每人两盘,一次端上六盘。她们放下,再回去,不等山达和酷巴动筷子,桌上的菜就已经被我消灭干净。等她们再来,看到的只是六个干干净净的空盘子。她们在惊讶中放下菜,收走盘子,就这样来来回回,直到将八十一道菜全部上完。
我剔着牙,腆着肚子问:“还有几道菜?”
小二面色发青,木讷道:“宴会八十一道菜已经全部上完了。另外还有六道招牌菜和一碗汤。要现在上么?”
我哼道:“废话,当然现在上。没看我两位朋友还没吃呢么?”
小二心道:“知道朋友没吃你还吃那么快。”点头应是,转身去了。
不多时,空盘子退下,菜放满桌子。我长叹一声,看着一桌子的菜,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我们才进来不久呢。
“吃啊。”我轻道。这几个菜除了一只烤鸡和那碗汤,其他都是素菜。树精灵口味清淡,很少吃肉,这些是他们专为自己点的。
山达和酷巴相视苦笑。左右看看,其他客人也都忘了吃饭,张着大嘴看着我。我不理他们,兀自掰下一个鸡腿啃了起来。山达和酷巴见我又开始吃,也急忙动筷,唯恐迟了就吃不到了。
这一餐用了一个小时,我们要了一桶饮料,一边喝一边享受酒足饭饱后的舒适。
吟游诗人咏歌早已经吃完了,但他并未离开,而是调式着心爱的竖琴。琴弦波动,传来悦耳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笑道:“为感谢店家这顿丰盛的午餐,在下献丑,献上一曲。”
有后来者不知,还拍手叫好。可听过他歌声的客人和店家却一下跳了起来。小二想跑过去阻拦,却迟了一步。随着竖琴优美的旋律,歌声也跟着响起:
我是个快乐的吟游诗人
带着一只鹦鹆还有一把竖琴
黑色的鹦鹆嫩黄的嘴
她的歌喉比我还要动听
我是个快乐的吟游诗人
带着一只鹦鹆还有一把竖琴
三十六根琴弦轻轻颤
合着她的旋律唱出我的心
我曾是个孤独的游吟诗人
与青涩的歌声相依为命
流浪在广阔的天地间
寻找那慰籍心灵的恬静
我曾是个孤独的吟游诗人
直到天使的羽毛赐予我幸运
在碎石的甬路上听见你的脚步
青草奔放带走我的心
我是个幸福的吟游诗人
奏出的旋律摇摆你的衣裙
甜美的微笑映照花草
爱情在温柔中滋养青春
我是个幸福的吟游诗人
虽然惜别时将泪水洒满你的衣襟
我快乐地在喷水池边跳舞
因为风中捎来了你的信
我是个快乐的吟游诗人
想着你的倩影弹奏我的竖琴
我的歌声全都是你
甜蜜的思念比海还深
我是个快乐的吟游诗人
因为有你才能继续弹奏竖琴
将你的美丽化作旋律
用你的温柔覆盖天地无垠
歌声婉转如溪,缠绵如泉,温柔如湖,澎湃如江,深情如海,仿佛在人们眼前正在展开一片清脆的草原,在那草原之上,牛羊之间,一位美丽多情的少女摇曳腰肢,甩动她朴素的长裙,合着音乐翩翩起舞。少女的脸上洋溢着欢笑,那是幸福的欢笑,那是快乐的欢笑,那是沉浸在浓浓爱意中的欢笑……
人们静静地听着,屏住呼吸,生怕一丝丝的声音打扰了这绝美的旋律。我难以置信地眨着眼,既然能唱得如此好,为何刚才却要……想到这,我又忍不住深深惭愧。说穿了就是人类的劣根。与其用优美的歌声打动观众,换那不知能有几个子的赏钱,倒不如直接胁迫店家浑一餐饱饭来得实际。

歌声止,随后是爽朗地大笑。咏歌起身,挥舞着帽子施礼,迈步向店外走去。
山达回过神来,叫道:“慢走。”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金币。
这里的货币以金币为最贵重,十个银币可以换一个金币,而一个银币可以换一百个股子。股子是类似铜钱的硬币,大小和我们的一角硬币差不多,中间鼓,边上薄,像透镜的形状。寻常买卖东西都用股子,像我们这一餐饭也不过就是两个银币,而山达一出手就是一个金币,令店里人无不惊叹。
“这是给我的么,伊芙族的朋友?”咏歌脸上仍旧带着微笑。
山达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伊芙族的?”
咏歌笑道:“我是个吟游诗人,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听说过很多事情。很显然你是一位树精灵战士,而这里距离东精灵森林,奎利恩森林很近。因此我大胆猜测,你是一名杰出的伊芙族战士。”
如果是对人类,这种恭维一定会令其心花怒放,没准会多加一个金币。但对心灵纯洁的树精灵,这招并不管用。
山达笑道:“这个是给你的。”将金币递给咏歌。
咏歌接过,无比感慨:“啊,金币,我有多久没见过这上面优美的女神头像了。”
我始终看着咏歌的脸,对他那笑容总是莫名的在意。斯诺也醒了,懒洋洋的伸过懒腰后,跃上我的肩头,和我盯着相同的方向。他对咏歌那张脸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落在咏歌肩头的八哥。
八哥感觉到斯诺盯着自己,打个冷颤,飞起来落在咏歌远端的肩头上。斯诺露出一个只有动物才能看懂的奸笑,伸出一只爪子,露出锋利的指甲,贪婪的舔着舌头。八哥大骇,哇哇叫着振翅飞起,冲出窗口一溜烟的逃了。
咏歌叫道:“喂,你要去哪。等等我。”向我们告了声罪,攥着那枚金币急匆匆追了出去。在门口时他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冲出街道,就听一阵破碎声,跟着是许多人的喧哗声。估计那枚来之不易的金币很快就要离他而去了。
“真是个奇妙的人。”我赞叹着,一口气将饮料喝光。“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还有几条街没走呢。”
我们离开酒楼,继续刚才的行程。顺着街道出去,前面是一排民房。很多房屋没有门,只在门上挂一个粗布帘子。一个穿着巨大斗篷的人躬着身子从其中一个房子出来,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转入旁边的一个小巷。不一会,小巷中走出六七个人,都是斗篷遮身,盖住头脸。其中有两个颇为高大,担着个横木,中间挑着个篮子。那篮子比水缸还大,里面盛着水果。在一侧的竹条缝隙露出一块印着红边的白色布条。
两个魁梧大汉扛着一个篮子却似乎站不稳,走路歪歪扭扭,篮子不断摇晃。前面的人忽地闪了一下,后面的人向旁倾斜,撞在墙上,斗篷敞开,露出下面土灰色战袍,胸口处绣着个黑色类似“X”的图案。
为首那人咒骂道:“笨手笨脚,搬个东西也不会。”见我盯着他们看,厉声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脸藏在斗篷中,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块,有些怕人。我忙别过头去,快速离开了这条街道。
那人看着我走了,冷哼一声:“呸,不知死活的小子。”
旁边一人问道:“不会被看到吧?”
那人道:“没事,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
前者又道:“可他身旁跟着的那两人显然是树精灵。”
那人又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树精灵不会平白插手我们的事。好了,有空偷闲,还不干活?赶快给我抬进去。”
我快步走出这条街,因为走得急了,和街口一人撞个满怀。那人比我还要矮上一块,纤细得像根铅笔。他穿着淡黄色的袍子,帽子压得很低,撞在一起后他急着后退却摔在地上。我伸手要去扶他,他却萎缩地后退,匆忙起身,慌张地逃了。
我不解地问道:“我很吓人?”
山达皱眉道:“那个人,有些古怪。”
我奇道:“有什么古怪?”
酷巴道:“那是个女人。”
“就这?”女人不可以穿袍子么?这有什么古怪的。
树精灵无法理解人类,有时候人类也很难理解树精灵。我不会傻到去深究这些问题,迈步正要走,一只箭擦着鼻子飞过我面前。
箭深深的钉在黏土墙壁上,使得本就残破的墙壁又多出几道裂缝。我瞪大眼睛,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那只箭距离我鼻子只有一寸左右,速度飞快,如同穿过了我的鼻子一般。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没脚软地瘫坐在地上已经算是大有进步了。
在箭之后,一个衣着破烂,乞丐样的人低着头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将呆立的我撞得一个踉跄。他狼狈向前,直撞在土墙上才停住。他虚弱地转身,大口地喘息着,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恐惧。而方才那只箭就插在他头上两尺的地方。
山达和酷巴顿时警惕起来,各自抽弓搭箭,一人对准那乞丐,一人对准前方,喝道:“什么人?”
迎面而来一只马队,为首一匹白马,上面端坐一个软甲青年。他身材高挑,样貌英俊,一头金色长发使人忍不住想起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他手提长弓,方才那疾驰的一箭正是出自他手。在他身后跟着两个扈从,还有一个十几人的骑兵马队。马队清一色的黑马银甲,魁梧高大,颇有气势。四周百姓见到他来,纷纷躲闪,似乎在惧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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