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 景(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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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寂静的中午,沉睡了,
密林环抱的村寨。
哪里的歌声?
仿佛从云彩中飘来。
歌声近了,
啊,音符里有朋友的风采。
欢呼声掀动屋顶,
大家冲出去,急不可耐。
南宁差点跘了一跤,
扑上去和方方拥抱。
树上的丝冠鸟看呆了,
吃草的水牛看呆了,
池塘里的鱼也溅起水花跳出来。
方方的眼睛像一对快活的星星,
朗朗的笑声多么爽快。
小有名气的王一鎏,
卷边的小礼帽头上歪戴,
肩挎着手风琴潇潇洒洒,
纯然一副艺术家的气派。
他身后的姑娘宛若出水芙蓉,
南宁又喜又惊十分意外。
杨蕙跑过去拉住小彤的手跳着叫着,
姑娘们见面总爱用鸟的尖叫,
表达相互的喜爱。
吴玲微笑地看着喜悦的画面,
眼睛里透着聪明和霭。
她是谁?方方余光一瞥心里乱猜。
2.
手风琴你快乐地响起来吧,响彻云霄!
琴声里飘溢着狂喜的曲调。
少年人的友谊纯如水晶美如玛瑙,
热情似火,动作似风,语言似雹。
形势?有哪样书?她是谁?咖啡?
慢慢说,慢慢说,先参观咱们的老巢。
脱鞋、盘腿坐,透亮的墙,美妙,美妙。
小彤怎么下来了?
是方方妙语连珠之劳。
她叫吴玲,北京知青,
半路“遇难”相救,不值得夸耀,
惺惺惜惺惺,特此相邀。
看呀,灰皮书、黄皮书,瞧,《飘》!
竹墙缝露出许多惊奇的眼睛,
傣家娃娃扒着墙缝来看热闹。
王一鎏打开盒子拿出黑管,
一声急促的颤音,
慕芝张开双手搧动,像只飞鸟,
屋里也笑,屋外也笑……
3.
走,赶街去,
坐上大木轮的牛车多有趣。
听着高峰牛轻轻的响鼻,
摸摸温暖柔滑的牛脊。
开船喽,树丛和绿草的波浪中,
车栏溅起朵朵红花、黄花、小白花,
花儿高兴地舞动着花的欢声笑语。
芭蕉树是岸边的高崖,
芒果林像峡谷把日光遮蔽,
突然闪过礁石的黑影,
是叶子宽大的海芋。
树林中两个相连的小湖,
几只白鹭鸶水边静立。
牛车穿过树林嘎吱嘎吱拐上大路,
庄恩亮开嗓子来了情绪,
一鎏饶有兴味地谛听着悠长的曲调,
老岗伸出姆指:“哩!哩!”
4.
市集上沸沸扬扬,
蔬菜摊一行,水果摊一行。
卖米干的比郎招呼着吃客,
野芫荽葱绿,炸蒜片焦黄。
嗬,碗里飘着逗人的清香。
那边是什么?黄豆大的蚂蚁蛋,
卖蚁蛋的蔑巴嘴唇鲜红,嚼着槟榔,
敢吃吗?买点尝尝。
各社的知青碰在一起,
兴奋地讲述各自的奇闻、风光,
新奇的环境使人格外开朗。
各位“名流”欢聚一堂,
这是“老造反”高帅,这是“小诸葛”黄唐,
这是“诗人”柯肖,这是“拳击大王”。
这位是舞蹈家,
跳“蝶恋花”时,能把头顶在地上。
“嗨!你也下来了,方方,
上面有什么消息?讲讲。”
“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哇,
跳忠字舞,唱忠字歌,
人人脸上放射忠的光芒。”
朋友们咯咯大笑引来惊奇的目光,
笑声融进了市集的熙熙攘攘。
5.
江对岸,暮色茫茫的高山,
升起一层淡紫色的霞烟。
太阳落下去了,
一带长云被染成粉红的彩练。
几朵明亮的金色浪花,涌出山巅…
蓝宝石般的天空逐渐暗淡。
夜的凉气悄无声息地围过来,
深邃的夜空,
伸手可触又那么幽远。
6.
玻璃罩的油灯摆在竹桌上,
散发着舒心爽目的柔光。
围着桌子聚集了,
一张张年轻活跃的脸庞。
广拉社的老巩,半弄社的于强,
还有芒市来的女能人,
绰号“赛过姜”。
茶和烟少不了,
更甭说咖啡的浓香。
剥开的柚子皮对火苗一挤:
“滋——唿啦啦”,火花闪亮。
手风琴响过了,就大谈艺术,
关于和弦,关于李铁梅,
关于贝多芬的交响。
少年人煞有介事,故作深奥,
拼命搜寻着华丽的词章。
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命运,
知青会怎样?“革命”向何方?
各派高论你争我挤都来登场,
方方大发宏论,情绪高昂。
7.
我知道,你早就盼着一睹,
方方的肖像。
看吧,他的脸瘦削略长,
深深的眼瞳灼热有光。
鼻梁高而陡直,
嘴唇的曲线也挺漂亮。
看上去细致、柔和、迷人,
可一旦紧紧抿住,
就显出紧毅刚强。
尖锐的下颏,
被灯光映在竹墙,
犀利的语言,决断的逻辑,
使你心鼓震荡。
8.
“历史有内在的规律,
革命有自身的节拍。
抓住了钥匙,
就能洞悉未来。
法兰西燃起熊熊大火,
巴士底顿时化做尘埃。
立宪派、吉伦特、雅各宾,
向左,再向左,直到到埃贝尔派。
一步步推进到顶端,
又一步步退却,回摆,
稳定在适宜的层次,
貌似原来,高于原来。
凡属大革命必定如此,
谁也无法更改。”
9.
“那么,咱们的大革命…?”
“对,依此类推自会明白。
闹剧进入鼎盛,盛极而衰,
红极一时者,名裂身败,
最后的胜利——“红色保皇派。”
“哪……?!”
“当然,永恒的物质运动以外,
没有任何东西享有
神圣的崇拜。”
“这……?!”
“出自导师恩格斯的文摘。”
“嘘——”
……
老岗摇头晃脑露出莫测的神态:
“啊,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我愚人之心也哉。”
众人笑了:老岗真古里古怪。
10.
头脑塞满了奇妙的思绪,
沉闷闷的,又很清晰。
活动一下发胀的四肢,
兴奋的余波混杂着倦意。
屋外的空气格外清凉,
寨子、竹林、草丛一片沉郁。
雾慢慢地拥来,
浓浓的把四周景物隐蔽。
不知谁打开一束电光,
照见了雾中碧绿的蕉叶,
缀着水滴。
仰起头还能看见星星,
星光清楚微稀。
在寒气中孤零零奏乐的,
是草棵石块间的蛐蛐。
雾气越来越深又渐渐发亮,
大自然已奏起白天的序曲。
突然,太阳射红了浓雾,
骄傲的公鸡用清脆的啼叫,
迎接光明悦目的晨曦。
11.
这天,轮到南宁做饭,
小彤来帮忙那是当然。
兄妹俩亲亲热热真叫人妒羡。
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笑声连连,
炒勺撞铁锅,菜刀敲砧板。
“开水烧好了,灌壶喽——”
“今天哪样菜?”
“炸辣椒,炒笋片,简简单单。”
“香啊,让人欲滴谗涎。”
12.
朋友来了,
南宁心气儿高涨,若靠大山。
什么块垒、芥蒂、坷坷坎坎,
早已冰消雪化一概释然。
13.
隔着疏疏朗朗的竹墙,
一鎏的心在激荡。
想起在昆明旋风般的日子里,
他和方方竟说动了小彤也来边疆。
哦!久已渴慕的身影,
一见心惊的面庞。
广阔的南方,一片明光,艺术的海洋,
竹林连绵的曲谱,
流着瑞丽江的波浪,
血液奔腾着,
不知所向……
14.
那个时代是何等端庄,
青春的梦想必须深藏。
爱的醇情一旦溢出,
羞愧困窘将紧随不放。
多少爱的萌芽,爱的潜流,
终化作坦丁的痴想。
15.
不过一鎏可不一样,
不一样他约小彤到江边,
月下歌唱,
月下歌唱。
邻寨的菩冒们惊呆了,
惊呆了趴在灌木丛中张望,
像马一样,
像马一样。
16.
唱归唱一鎏啊你万万不可胡思乱想胡思乱想
唱归唱小彤一无所感心像水晶一样水晶一样
17.
哦,我想起那时我同龄的姑娘,
纯洁得只知劳动和革命,
纯洁得像一泓清水澄澈明亮。
青春裹在蓝衣和绿军裤里,
再弄几个补丁仔细缀上。
当大街上如今,
千姿百态鲜花绚丽开放,
心啊,不知高兴还是愁怅……
18.
心呵,一连多少天也没平静,
有时是插队还是旅游都分不清。
对前程的估计常常引起辩论,
各说各的,唯有方方的分析最为动听:
下乡的意义不必想得神乎其神,
重要的是锻练本领。
吴玲论起事来敏捷轻盈,
她超脱自然潜心于探寻美景。
南宁被选为“家长”,
常去开会,也常陷入沉静。
劳动的苦累还离得很远,
远处的涛声模糊不清……
19.
方方有一种使命感,
追求自由洒脱,
有深思的习惯。
头几天他的热情把周围感染,
各寨的同学常来串串。
高歌四起,辩声不断,
这里说话方便。
港湾外,严风酷雨,
正猛击裸露的礁岩。
20.
江湾,青草芳丛的岸边,
几棵大榕树节错根盘。
从枝桠垂下棕色的长须,
有的悬荡着,有的与地面相连。
好像一座郁闭的森林,
树冠筛下阳光斑斑点点。
突起的卧根如错落的礁石,
散布在绿草的浅滩之间。
鲜蓝的翠鸟辉光一闪,
划出一道迅疾的弧线。
方方和一鎏爬上大树,
把自己安排得非常舒坦。
翻开各自喜爱的书,
荡起思索的小船。
江面晃动着光影,
小鸟啁啾,树叶微颤。
骑牛的牧童从树下经过,
一只竹筏,在缓缓的江中,
划向对岸。
21.
慵倦的白天弥漫着热的威力,
草地上两个坑洼洼满是浆泥。
一只水牛在坑里卧着,
半闭眼睛,舒服得,
对周围无须搭理。
一群小孩在相邻的坑洼洼戏嬉,
卟通卟通跳下,
喧闹着拍打浆泥。
像一群活泼的泥鳅,
享受着泥的乐趣。
吴玲在这边树荫下忍不住笑了,
打开画夹飞快地移动画笔。
爱严踏着草地走过来十分诧异,
他也忍不住笑了,
看着画,看着吴玲,有些跼蹐。
22.
摇曳的灯光下谈久了,
到屋外走走。
一只蜣螂嗡嗡地,
在夜色中巡航低吼。
远山深处的外国小城,
灯光与星空,
汇成一片繁密的星斗。
在一丝不可察觉的静谧的恐慌中,
遥视着异国沉沉的乡野、田畴……
23.
丛林中一块沙地,
为种瓜,要挖出整齐的田畦。
吴玲和小彤,
光脚踏上松软的沙土,
啊,映入眼帘的,
是使人心跳的秀足,
洁白似玉。
比朗、菩少们尖叫着,
一片惊奇。
方方在沙地的另一头攥紧缅锄,
偏头望着远方,稳住急促的呼吸。
24.
让我进入那幽静的密林吧,
树叶的喧哗,是仙女们奏出的乐曲。
野花被她们的脚躅、裙裾触及,
她们在哪里?我看不见,
这只是一片茂盛的林中草地。
天空蓝湛湛的,又高又远,
轻风追逐着渺不可忆的美的心绪。
呵,你是一只荡漾在竖琴音韵的湖中
恬静的小船,
你可听到方方的,
一声叹息?
25.
我可不是在暗示什么,
故弄虚玄。
事实上,
吴玲常微笑着摇头说:
“夸夸其谈的少年。”
方方也常皱眉头,似有不满:
“人倒挺聪明,只是,
离现实太远。
贵族小姐的味道,
贵族小姐的风范。”
我只好如实写,不敢隐瞒。
26.
欢笑吧,瑞丽江闪亮的金波,
畅开你渴慕友情而温暖的胸怀,
迎接远客。
异乡的少年们来了,
扑腾在你的怀中,
青春的身躯沐浴着亚热带的光热。
方方在沙洲上几步助跑,
凌空一跃的瞬间,
飞溅起浪花朵朵,
激起青春骤发的欢乐。
南宁、一鎏、庄恩、爱严,

一个个跳入水中,
感受着友爱的暖波,
平和地从身边流过。
27.
郁郁葱葱的江岸十分隐蔽,
因羞涩,江流从这儿弯曲。
不知安琪儿是否悄然来临?
对岸竹丛中是否有人偷觑?
姑娘们准备下水,开始更换,
吴玲望着小彤,
发出由衷的赞许:
“简直像玉雕一样不可思议,
嗨,假如我是男的,一定娶你。”
在对美的一往情深的渴求中,
她的流盼成为欣喜的春雨。
28.
柔情的阳光薄纱似地滑落,
隐隐微微映着,
玉一般洁白温润的光泽。
细腻如琬的肌肤下,
奔流着青春健康的热波。
微转的腰肢形成了美妙的S,
谁能不迷恋于腰际的浅涡?
圆浑丰满的起伏哟,
令人消魂荡魄。
普希金曾讴歌不止的秀足,
幸运的江流竟拥怀抚摩。
小彤惊奇地望着,
陌生又真实的自我,
半是愉悦半是困惑,
帷幕在半明半暗的影调里徐徐降落。
29.
太阳慢慢沉入乌云,
颜色暗红。
竹楼透出灯光,
村寨里传出狗的吠声。
雄浑的暮色,
布下宽厚无边的包容。
心在湖底幽暗的深处,
感到一种不安的悸动。
30.
南宁和小彤正在论争,
方方跑来询问。
“哦,要赶外国街?
那有什么不成!”
从大榕树下走过,
钻进一片密林,
瞧那神秘的界碑,
正给咱们立正。
几颗油绿的的大树,
那是菠萝密先生。
看看别国的寨街,
两旁有竹椅竹凳。
还有尊贵的水井,
井上搭着小棚。
“为什么这样干净?”
“私人的,当然心疼。”
说话间看见一座寺庙,
庙檐下铁马叮叮咚咚。
31.
哦,那时我们真年轻,
每人心里都藏着调皮的精灵。
可当我们走进栀子花的寺门,
踏上木阶,听着钟磬,
吸着贝叶的温馨,
心不知怎么就渐渐入静,
脸上也带了七分肃穆,三分虔诚。
木廊两壁贴满了佛画,
希企迷途者顿悟人生。
堂中垂挂着长条金幡,
香烟缭绕若梦幻的轻云。
32.
寺院里火红的石榴花,
宣告了人境的繁华。
一只猴子蹲在竹桩上玩耍,
两只绿鹦鹉晃动着立足的支架。
一行人向市集走去,
让我们来偷听一下,
一鎏和方方的对话:
“正义是什么?怎样判别真假?”
“能推动社会前进就是衡量的砝码。”
“有信仰、没信仰都活一辈子
我着关系不大。”
“没信仰也算一种信仰,
不应浑浑噩噩把一生打发。”
咳——
青春因追遂逐至爱,
如同追逐烈焰变为灰烬的火把
而云烟虚化,
智慧因执着圣洁,
如同固守时辰速谢的昙花
而萎顿困乏。
33.
好一个万花筒,
热闹的集市,
花花绿绿,紫紫红红。
有无数新颖刺激,
在胸中鼓动。
荷兰的炼乳、日本的奶粉、英国的呢绒,
德国的火石、奥地利的打火机、名牌五星。
傣家哥、缅家弟、景颇叔,
高鼻深目卷发的戈拉老公公。
铝盒里装着菲律宾大雪茄,
双狮手表九格晶面亮澄澄。
凉粉、米干、烧牛肉,
花生、炸蛹一筒筒。
“要纱巾?颜色多多,尼龙,
一双解放鞋换五种色,不好?八种?”
老岗哪儿去了?
老篾巴的摊上火石买了一大捧。
丘禄哪儿去了?
花布摊前盯着菩少直愣愣。
人民军来收税了,
市集上嗡嗡嗡、哄哄哄,
好一个万花筒。
34.
快乐和顽皮,像小兔子,
在胸中抓挠。
回家的路上,
说说笑笑踏着青草。
走着走着,走成了一字横排,
赶上了不知哪寨的,
两个菩少。
开始收口的鱼网,
网前的鱼欢蹦乱跳,
“冒谢”们也学会了
**打俏。
“杭哩叠叠呀,小菩少!”
“栽龙杭哩,我们杭炸,不好。”
“找你们玩呀,哪个寨子的?”
“来玩嘛,我们在弄岛。”
小菩少高兴地涨红了脸,
少年们开怀大笑,
心中痒痒的,
体味着异族的情调。
啊——
假如春风吹拂千年不化的雪原,
假如春雨滋润焦黄枯萎的禾苗,
假如成见的灰尘被拭得干干净净,
这个世界将变得多么美好!
35.
在流逝如常的光阴中,
有时,
一曲乐音、一个晃影,
会忽然骚扰你的心胸,
于是你重温起童年的梦。
夏天的中午是多么安静,
蝉也困倦了,
一只蜜蜂嗡嗡飞来又远去,
只有窗钩轻轻地,
和着微风。
记得吗?
到海边去游泳?
我们的水仗打得多猛!
周围是喧杂的闹声,
还有爸爸妈妈
亲切的笑容。
36.
泼水节欣欣然,
来到傣家的竹楼、田园。
大路上、村口、井边,
到处水花飞溅。
小男孩举起竹水枪,
挑水的小女孩儿尖叫着逃窜。
孩子们开始进攻新的目标
——知识青年。
哪里是对手?
瓢泼的急雨中纷纷溃散。
小菩少们挑着水笑吟吟走来,
放下桶,不宣而战。
罕亮莹扬起碗,
洒了南宁一身一脸。
丘禄倒乖巧,
忙泼出一盆清水偿还。
哗——张开一扇透明的翅膀,
嗖——飞出一条闪光的长练。
湿透了衣衫,
笑声、泼水声、气喘声混成一团。
罕亮莹发髻上花瓣打散,
鬓边一绺头发滴着水滴,
像一朵急雨中的红莲。
37.
一道无形的篱,
隔开了,
知青姑娘和傣家菩冒的距离,
彼此客客气气。
庄恩兴冲冲来观战,
小彤脸上淡淡的,
使人不再有非份之举。
吴玲脸上甜甜的,
观赏着喷泉交汇的阵雨。
爱严小心翼翼拿竹筒,
给玉敏洒了几滴。
杨蕙可不管这一套,
一盆泼去,
小伙子霎时成了落汤鸡。
哄笑中界线打破了,
减弱的阵雨重又急起,
负重的灵魂御去庄严的禁衣,
在清清的溪流里洗涤。
38.
放点香茅草,搁点葱、姜、蒜,
清炖肥鸡味道鲜。
盛在盆子里,挑上小扁担,
罕亮莹走到市集口,
榕树下面摆好摊。
小菩冒过来了,
“多少钱?”
——“好贵”……
摇摇头走远。
哼,这只鸡恐怕放多了盐。
是呀,狐狸看葡萄就是酸。
39.
赶集人续续不断,
跨竹桥边说边笑,
走来了,
金盏社的知识青年。
“快来看,罕亮莹也在卖东西。”
“社长也在卖,有哪样稀罕。”
“走,街里看看。”
南宁有些流连,停住脚,
有模有样地问问价钱。
罕亮莹低头笑,
“栽龙,不要钱。”
“真香,帮你做饭的是神仙?”
“没有,没有,
一点点葱,一点点盐。”
她把小竹凳,
放在南宁脚边。
卖米干的比朗在一旁,
笑得眯上了眼。
南宁忽然觉得,
气氛不太自然。
是不是玩笑过了份,
冲犯了人家的习惯?
“哪能不要钱?小菩少,
祝你卖个好价,再见!”
罕亮莹脸红红的,
红到了脑门,红到了耳边。
(此节含意请见注释)
40.
我回忆起那狂风四起的傍晚,
鸦群惊散,天空昏暗,
大青树在风中狂舞狂颠。
后来,大风疲倦了,
吹折的树叶飘落在溪边。
一阵狂暴的呼啸又陡然卷起,
打断了她温柔的娇喘。
竹屋顶可怕地晃动,
好像要飞散。
油灯要灭要灭的,
表演着杂技般的惊险。
忽然,好像一切都静了,
房檐的水滴敲打着,
门边的菜坛。
四野的青蛙唱起来,
开始联欢。
月亮橘黄橘黄的,
光亮而昏暗。
41.
有一支歌,
永远像青春的溪水流淌。
还记得吗?“十五的月亮”?
我想起那一年,
第一座大桥横跃长江,
黑夜里顺流而下的客轮,
无限惊奇地望着
眼前的灯火辉煌。
这时候,
甲板上传来了“十五的月亮”。
哦,你听,
方方的歌声在夜色中飞扬,
手风琴的旋律赶来了,
一同沉浸于“十五的月亮”。
42.
洒过夜雨的大路,
欣喜地穿过竹林、草地、花圃。
初升的红日用友爱的霞光,
给她美好的祝福。
南宁沐浴着霞光,
心像雨后山间的飞瀑。
区里要办画展,
调吴玲和他去画画、描图。
“你瞧那儿,多像列维坦的《湖》”
“暴风雨过去的最后一片乌云…”
“调子没那么明亮,有点媚妩。”
“瞧,远处一团火红。”
“啊,火辣辣的,是凤凰树。”
“哎,你觉得像方方吗?”
“有点像,闪电也许会把树干烧得焦糊。”
“你喜欢什么颜色?”
“绿,初春的嫩叶,夏天的禾谷。”
“我喜欢天蓝,
雨后的睛空,澄澈的仙湖。”
43.
江水涨满了,江面宽了,
江湾宽阔得像一个大湖。
雨季来了,
苍鹭迈着姗姗的舞步。
44.
南宁钻过竹林,
踏上回寨的小路。
描图的任务完成了,
区里挽留吴玲,
再画几幅幕布。
才短短几天,
村寨竟变了面目。
小河已涨得宽宽,
铺满了油绿的水葫芦。
竹桥被水冲垮了,
剩下两根悠悠的弯竹。
过去,还是绕路?
眼前晃过红色的筒裙,
决心不再踌躇。
“卟通”一声,尝一尝吧,
碧壶中的琼浆翠珠。
河边猝发的笑声止都止不住,
一根竹竿伸过来,
只好抓住。
混身**,狼狈地笑着,
罕亮莹的脸兴奋得红扑扑,
南宁对自己十分恼怒。
45.
雨后的山色,秾丽清奇,
傍晚的天空润润的,彩霞和煦。
竹楼、江水、黛绿、浅绿…
心仿佛在静静地听一曲,
古筝和玉箫的曼舞,回风流云,
一丝丝,一缕缕。
江边出现一道彩虹,
像七彩的拱门跨越天宇,
几只白鹭鸶向彩门飞去。
46.
有一个神奇的黄昏,
天空对色彩眷恋得,
如痴如迷。
我们也被色彩的醇香灌醉了,
屏住了呼吸。
连丘禄也大叫几声之后,
忘记了自己。
要是吴玲回来呢?
一定会凝神入幻,
失落画笔。
天空敞开了全方位的舞台,
东方,江流远去迷蒙的一带,
阳光娇嫩得充满了柔爱,
琵琶女玉指轻拂,吟、揉、挽、拍。
敦煌壁上的天女乘清风,
飘曳纱衣,徐卷长带,
悠然而来。
东南方一片葱绿,
柳林间铺满如茵的草地。
牧童吹亮了短笛,
跳跃的颤音,
像山间的小溪,
汇向南方的湖里。
湖兰湖兰的韵律中,
白天鹅留下丝絮般的痕迹。
清脆的碰铃撞响了,
余音袅袅向西。
长号吹起圆甜的风,
桅帆轻滑,
女中音的长裙落落典雅,
女高音越过中音亢然迸发,
一阵兴奋,戛然而煞。
铃鼓哗哗,
空中,桃花,
池里,荷花,
芙蓉仙子轻歌曼舞,
脚下涌起朵朵红霞。
北方的云被烧成通红的火碳,
堆成高山,
竦聚的怪影倒下来,
心发沉发暗。
东边,
东边的灿烂吸引了视线,
幽蓝的深潭,
金龙上下腾翻。
而南天呢?
紧锣密鼓掀起波澜,
天空像一个透明的紫水晶盘,
黄毛狮子呼呼喷出火焰。
西边的竹林墨绿深暗,
燥怒的余霞尽力为它涂染,
“十面埋伏”的琴弦越拨越急,
可怜,血泊中的虞姬,
倒在披黑氅的英雄怀里,
乌云的山峰已高不可及,
北方:恐怖、神秘。
随着夜幕落下,
一切都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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