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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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在空中疾飞,手上的“白灵”挽起两道圆弧,在日光照耀下,那紫色竟似要爆裂开来。灼灼光华之中,她的身形渐缓,最后飘然落于房顶的一角,而双钺的厉芒也慢慢收敛,暗淡下去,如凝露般在钺身上流淌,仿有欲滴之势。月清舞将“雪伦”抱在左手,收住迅疾的去势,衣袂飘飘占据房顶的另一角,右手轻轻拂过琴面,却没有带起丝毫声音。两人均以凌厉的目光盯着对方,却都没敢再动。灼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在她们身边滞住,簌簌凋落下来。
凌飞站在院中,看着高高在上的两个身影,一时不知所措。论武功,她们都不在自己之下,还尤有胜之,若此时插手,非但帮不了忙,反而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他几番思虑,打算先静观其变。
“雪伦”在这如火骄阳的炙烤之下,竟浮起一层蒙蒙清雾,琴弦上跳动着点点银光也带着霜之意。凌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但想到这“雪伦”本就非同一般,再多些怪异也是在常理之中。
风速似乎越来越快,院外的竹林绿浪起伏,无数竹叶凌空飞舞着朝房顶上的月清舞和紫云笼罩而来,却忽然止步,哗哗落了两人一身。她们兀自站立着,却都在等对方出手。周围的气氛大有战场临敌之感,紧张得凌飞几近不能呼吸。
紫云衣衫高张,刹那间被风灌满。她开始动了。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月清舞必然会不失时机地向自己打出“言月”针,但她不得不动。手中的“白灵”让她只能欺身上前做近距离的搏击,但那样却让自己整个陷身“雪伦”笼罩之下,加剧了身中银针的危险。因为时间之短,让她避无可避。
果然,在紫云动的瞬间,月清舞紧扣琴弦的手指也动了一下,“铮铮”数声琴音过后,“言月”却没有随之而来。
月清舞只是在调音而已。
接着她旁若无人地抚起琴来,从《小重山》到《离鸿操》,从《高山流水》到《碣石调幽兰》,而银针还是没有出现。紫云已从数十丈外飘到离月清舞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见月清舞只是顾自抚琴却没有出手,满心疑惑。但越是这样,她却越是觉得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紫云一步步靠近月清舞,这个过程看似轻松,但凌飞分明感觉到了那重重叠叠的压力如洪涛般一层盖过一层。
紫云站定身形,手中的双钺亦自冰凉,而她的鼻尖已微微冒出了一层细汗。她稍稍一沉吟,心中已如明镜般清亮。这是月清舞故意设局欲扰乱自己的心神,故连琴音之中也充斥着调侃之意。
月清舞弹了一曲又一曲,根本没有理会面前站立良久的紫云,风吹起她的白衣,乱舞如素,而她的双眼却遥望远天,一副游离神外的样子。紫云本是心思细腻之人,决计不会贸然行事,而此刻却因报仇心切,也不管月清渠是否真的出神,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只见她双腕一翻,“白灵”挽起数团紫光,从钺锋上滑出,直射月清舞面门,当胸和腰际。月清舞见紫云攻上来,忽然身移步换,迅若流星,闪到紫云左侧,而她的右手依然搭在琴弦上,琴音如流水般从她的纤指间缓缓淌出。凌飞眼前仿佛看到这样一副景象:皓月当空,洁白如练的光芒徐徐倾泻,落进一道山间的溪流中,清澈见底,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和着拂面而来的温柔的晚风,令人清爽神怡,沉醉其中。
原来月清舞见紫云出手,已知她的耐心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便在退避的同时奏响了《幻月咏》。紫云因为曾经在此曲下受挫,当然识得厉害,身形又赶忙退开数丈,却见凌飞面容呆滞,神情恍惚,已然是被琴声所惑,但眼下自己的情形却相当危险,也顾不得他了。
忽然琴音一变,清冽中带着深沉,高处嘹若九天鹤唳,看似居高临下,犹能扶摇直上,宛转自如,低处却如潜龙在渊,浩渺无际,深不可测。这若是一般的奏乐,此技艺当是异常精湛,但伴着这阵琴声而来的还有数道寒芒,那自然便是“言月”针了。
紫云见这些银针排成“品”字状,直取自己印堂,璇玑,檀中,天枢等几处要**,细看之下竟有十二枚。惊诧之余,心里暗暗叫苦。她本料到月清舞定会在《幻月咏》变调之际打出银针,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但没有料到这一发银针却有十二枚,瞬时被逼得有点手忙脚乱,用双钺险险格挡之后,十二枚银针终于全部安静地躺在紫云脚边。她刚想要松一口气,却见第二批银针又已随声而至,来势比第一批更快,狠,准!
紫云胸透凉意思,略带绝望的面色惨白如纸。她狠狠咬了咬牙,双唇顿时被嗑出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淌下,而她竟不避不让地朝着“言月”针打来的方向疾速扑出。随着“叮叮”数声,大部分银针已被“白灵”削落,但仍有两枚从肩井,曲池处破体而入。她忽然觉得左手一麻,几乎失去知觉,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倘若连这最后的机会也错过了,自己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紫云心念及此,身形已如飞鸟般向月清舞扑落,双钺横竖劈出,辛辣迅捷,却是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月清舞断没料到她会如此不要命,中了两枚“言月”针不说,还会用这般狠急的招术对付自己,不禁愣了一下。而这一愣已让月清舞失去了躲避的机会,尽管她奋身跃开,双钺的锋芒却已扫到了她的左臂。月清舞“啊”地一声惨呼,原先抱在左手的“雪伦”琴应声跌落,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立刻染红了她的半边衣襟。
“雪伦”一落,琴声戛然而止。凌飞恍惚中从幻觉里醒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地怔了怔。一边月清舞上半身白衣已被鲜血浸湿,而那血还在拼命往下滴;另一边紫云身中“言月”针,伏在房顶上,不住地喘息,脸色苍白。刚才那最后奋力一击已让她几近虚脱。凌飞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可是梦的结局竟是如此惨烈。他心里一抽,跃身到紫云旁边,将她扶起,半靠在自己的肩头,而这一举动别说是月清舞,就连凌飞自己也是难以置信。紫云将双钺丢到一旁,挽起左袖,露出一抹粉色如雪藕般的玉臂,但在肘关节处却有一处暗红色的针孔历然在目——血丝正从这里慢慢渗出来。她本来想再看一下肩井处的伤口,却碍于凌飞在侧,多有不便,只好用眼睛不住地瞟他。凌飞忽然心里发麻,赶紧将脸别了过去,却是连脖子都红了一截。

紫云细细察探过两处伤口之后,都是一样的迹象,却又不是中毒,甚是奇怪,且对月清舞的“言月”针从原来的一发五枚变成了十二枚也颇为不解,忙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月清舞此时也正在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口,听到紫云的话,知道是在问自己却不答话。她吃力地从裙边上撕下一片布条,将左臂草草包扎好,起身去捡掉落在一旁的“雪伦”。凌飞以为她又要对自己和紫云不利,暗道不好,手已搭在“断香”的刀柄上。但月清舞只是抱着琴,并无其他动静,凌飞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手。月清舞朝他们两人凝望片刻,缓缓道:“很好,很好,连涯破护法也跟你走到一起了,看来我终究没有低估了你!”凌飞脸上一阵红热,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紫云道:“我跟他只是刚刚相识,并无深交。还是告诉我想知道的吧?”
月清舞当然明白她所指的,所以她道:“既然当年五枚‘言月’奈何不了你,想必是它的构造有问题,我只不过就将它改进了一下而已…至于在针上没有喂毒…。。”她顿了顿,双眼盯紧紫云,道:“因为暂时我还不想让你死!”
紫云不明白她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凌飞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刚欲追问,却见一个身着华服,脸上蒙着白巾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月清舞身侧,将她一把抱起,以极快的速度向东南方向飞奔而去。凌飞看着他越行越远,渐渐小时,也不欲去追,但细细一想,却发现那个人的背影竟是极其熟悉,禁不住喃喃道:“是他…。。”
紫云在一旁看得真切,马上反应过来凌飞说的那个他自然是指云霄了,也应声道:“他,竟没有死。!”
凌飞怔怔看着那个方向发呆,表情木讷,看到曾经当作兄弟的人没有死,自己数日来的奔波操劳应是没有枉费,而他却明明又是和月清舞一起的。。凌飞凄然笑笑,一时不知该喜该悲。
栖霞镇的东南面是泠江,幽寒的江水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着粼粼波光。由于离镇较远,又值日暮时分,江畔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地有几只鸟雀从边上的芦苇丛中扑楞楞飞起,贴着江面朝对岸斜斜掠去。此刻芦苇丛中隐着一艘小船,灰褐色的粗纱帐幔从船篷的两头低低垂下,在江风里轻轻曳动。船舱内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火光幢幢闪动,映得月清舞脸上一片蜡黄。只见她换了一身乡野村妇的衣服,靠在船舷上。虽然是荆钗布裙,却丝毫掩盖不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高雅气质。云霄在她对面坐着,一边帮她清理伤口,一边时不时地看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眼里满是深情。
忽然,月清舞微微蹙了一下眉,云霄心头一紧,手立刻停了下来,柔声问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月清舞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云霄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幸好。”便又低下头帮她包扎,动作比刚才轻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早知道就不要让你去拿那两枚针了,反正他们终究要知道的…”云霄心疼地看着月清舞毫无血色的脸,轻声道。
“可是这样更加安全一点啊,不过…。”月清舞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云霄见她一脸严肃,不禁问道。
“你刚才把我带回来…。凌飞对你那么熟悉,我看他可能已经猜到你还活着了。”月清舞脸上流露着淡淡的失落。
云霄知道自己刚才是担心不过她,才去的,当时也没怎么多想,可是现在。。不过她竟然是灵月的长老,要不是刚才紫云提到,云霄真的怎么都不会想到,但是~~~~~~~`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是灵月的长老之一?”云霄终于忍不住问道。
月清舞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良久才道:“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背叛灵月…。”云霄知道灵月规矩很严,不同级别有不同级别的秘密,就算是同门中人也是不能随便知道的,这谁都无法抗拒的。但月清舞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云霄当然也明白,她为了自己不惜冒死背叛灵月,这份真情他就算死了也是无法忘却的。云霄想起那日他从栖霞酒楼走出来时,心如死灰,举止癫狂,俨然已是个疯子,若不是月清舞及时赶来,唤回他的骄傲和自信,说不定此时死在那里的就是真的云霄了。
“清舞……”云霄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点哽咽,一句都说不出来。
月清舞双眼噙着泪水,却依然咬着牙道:“你放心,我月清舞对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后悔!”她一向是个有主见又好强的女人,即使在最深爱的男人面前也不想泄露出自己的脆弱。
云霄爱怜地抚了抚月清舞的头发,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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