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行李大多被烧光了，五个人什么也不需要拿。两辆马车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看来西里阿斯确实不曾打算接受拒绝的答案。
一番折腾下来也已经大半夜了。普利司通早在马车上时就在打瞌睡了，连菲尔普不怎么高级的玩笑都没有引起他嘲讽的兴趣。
“睡眠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普利司通曾认真地表示。
“那么食物呢？”
他是这么回答自己的好友的：“七天不吃东西可能会死。七天不睡觉一定会疯。我宁愿死掉也不愿疯掉。”
而在各个方面都不是引起麻烦的存在的普利司通，唯一让好友头痛的就是早上叫醒他的困难任务。除了很难叫醒之外，带着浓重起床气的他还常常会以迷迷糊糊的样子说出杀伤力是清醒时候好几倍的讽刺话语。菲尔普时常想着，这是不是意味着清醒状态下普利司通的毒舌程度事实上是经过刻意控制的——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
大部分情况下普利司通在这对组合中都充当减速魔法的角色，只有在涉及睡眠的时候，菲尔普才有了做保父的感觉。
把昏昏欲睡的普利司通带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菲尔普郑重地劝告：
“今天晚上可别再跑错房间了！”
所幸他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
在黎明到来之前，筋疲力尽的人们都得到了安适的睡眠。
×××
杨克习惯早起。或者该说，他睡眠不多。但这给人的印象不是精力充沛，也不是勤勉肯干；更像是清修人士那种带有禁欲色彩的节制。这种每天在同一时间醒来——不管前一晚睡得多迟——的精确性很难让人感到亲切。
在一楼大厅遇到比他起得更早的奈特直属区总司时，他有些意外。
“这么早？”
先打招呼的是西里阿斯。
“总司大人也很早。”
哎呀哎呀，真是让人听不出来都难的刻意疏远啊。西里阿斯不动声色，仍旧礼数周到地开口。
“侍从们都还没有起来，早餐也没有准备。抱歉，是我叫他们不需要起那么早的。不如和我一起去往常用早餐的地方吧？当然，算在我帐下。”
没有给人回绝余地的口气。但杨克对和西里阿斯同桌吃饭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习惯和我的朋友一起去了。谢谢总司大人好意。”
“是吗。不过我想，我们可以趁早餐的时候谈一谈您工作的事情。”
“工作？”
“我想，有些话，需要我们单独谈一谈才行。”
杨克眯眼看对方的表情。从对方未达眼底的笑意，根本看不出其内心。这到底是威胁，还是引诱，抑或只是单纯的神秘主义呢？
杨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我没有什么不能和我的下属说的。”
“真是值得信赖的下属啊。”
“我代替他们谢谢总司大人的赞赏。”
因为一段时间的冷场，杨克几乎以为两人之间的沉默将继续到其中一人离开。不过，至少看上去对被拒绝不以为意的西里阿斯再次开口了。
“似乎有人对你们的默契非常不满啊。”
杨克警觉地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有一个无论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的副手，是件足以让人寝食难安的事吧。何况，那位副手显然比自己更得属下的拥戴……”
西里阿斯意有所指；杨克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就是奈特直属区副司被换成了一个小女孩的原因吗。”
西里阿斯笑了起来。
“某件事上，那个人做了非常不和我意的事，撤换掉是理所当然的。确实可惜，本来他是很得利的工具——好了，不提他了。”
并不只是撤换掉这么简单而已。据杨克所知，原奈特辖区的副司最终的下场是失去了一只眼睛。在执行西里阿斯的惩罚中——然而，没有任何人检举他犯罪。
“我想杨克大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桑德里克对你抱持的敌意。不久他就会针对你的下属开刀了。”
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杨克冷眼等待下文。
“不过，如果到我这里来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如何，你完全可以做我的副司。”
这确实出乎杨克意料之外。到底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挖角而做的铺垫呢……还是连挖角本身都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做的铺垫？想到自身所在的家族的利用价值，杨克就忍不住自嘲。
“也就是说，对总司大人而言，我还算不上一个威胁吧？否则，以足下的理论，又怎么会允许有能力的副手侧卧呢。如果是打着让杨克家族支持您的主意，恐怕您找错人了。”
西里阿斯讶然看着他。
“我看重的当然是你自身的能力。”他高深莫测地笑起来，“然而，我和桑德里克不同；我不需要担心副手是否强大。”
“哦？”
“因为我不需要忠心，只需要利用价值。”
这个男人在**裸地辐射他的冷血。杨克的厌恶感更盛。
“我们只需要相互利用——要打开往总部的路，从桑德里克那里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也知道这一点吧？我们两个合作，一定能联手进入总部。”
杨克平息着自己因胸腔不断涌动的不快而有些混乱的呼吸。他盯着西里阿斯，辛辣的话破口而出。
“总部？我以为足下根本不把总部放在眼里吧。比起进入总部……足下更愿意自己创立一个总部吧？”
西里阿斯笑出声来。这似乎是真正充满愉悦的笑声；杨克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种欢快。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正中靶心。
“切斯特维•杨克……”
念着这个名字的低沉声音恐怕是贵妇们视为性感的存在；但只会让杨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
“你真是……”
句子的后半句，杨克没有听到。这是因为年少轻快的声音突然**了他们之间。
“哇呀哇呀，你们起得真早！”
从楼梯上飞快蹬下来的人不具备任何女孩子的斯文、温婉特质，尽管他一眼看上去是个道道地地的女孩。在这个装饰以简洁有力风格为主的房子里，少年心似乎很快活的样子。
“姐姐还没有醒吗？她总是和我同时起床的！”
“昨晚你们不是和苏格闹到很晚吗？”西里阿斯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样，“可能是她太累了吧。”
“不会不会。我醒了的话姐姐也一定会醒的，一定哦。”
刚刚还气氛紧张的两个大人此时已成功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少年毫无根据的笃定并没有往他们心里去。不过，就好像要证明伊穆尔的话似的，楼梯边探出了矮小但看上去挺结实的少年的头。当然，只是看上去而已。
“早、早安……”
伊薇安捏着自己衣角，羞怯地打着招呼。
随着和特姐弟的苏醒，这个以西里阿斯这样的单身汉身份来说显得过大的房子渐渐被活力罩满。厨师、园丁和侍从们逐渐活动开来。
西里阿斯也就没有出去享用和以往一样的早餐。
×××
早餐的时候，西里阿斯感兴趣地询问了两个姐弟身上发生的事情。
“对对，然后那个女人……”
昨晚已经听到了全过程的苏格也时不时矜持但面带兴奋地加入解说之中。
“所以，我觉得她用的魔法是……”
伊薇安拉了拉弟弟的衣服。早已经习惯的伊穆尔转头，元气十足地询问原因。因此而聚集过来的目光让和特姐姐更加扭捏。
“就、就是昨晚、昨晚，不是遇、遇见了，遇见了那个人吗……”
“对哦！”
没有发觉大人组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伊穆尔自顾自地发言着。
“对对对，昨晚买小吃的时候遇见的，我们还过去打招呼了！”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在对可能是深红魔女的人打招呼啊……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她没有穿那件红衣服了。她很亲切哦！还问我们最近怎么样，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回答的？”菲尔普紧张地问。如果和特姐弟说出了他们三人魔法公会特派员的身份，如果对方是深红魔女，很快就能了解公会的目的了。
“咦？我就说因为身体交换了，过来看能不能换回去。然后啊，她听说我们的事了之后，就答应以后再到我们那里的时候，一定帮我们换回来。怎样，怎样，是好人吧？”
伊薇安也跟着坚定地点了头。
但除了他姐姐，似乎没有人表示出同意的态度。
终于察觉到这一点，伊穆尔奇怪地问：“怎么？你们不开心吗？”
跟本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吧！菲尔普哭笑不得地想。
“不开心的话，就吃东西好了！”
“吃、好吃的小吃。”
“说到好吃的小吃，嗯，当然是，维芳的特产！”
“对、对。”
于是，为了给不开心的大人们打气，和特姐弟一吃完早餐就跑出去买小吃了；当然走之前，不免被菲尔普和普利司通盘问一番遇见那个疑似深红魔女的地点。让他们有点遗憾的是，似乎其实是了不得的人物的苏格也要留下来，和不开心的大人们一起不开心。
带走了所有活力的因子似的，姐弟俩一走，房内的气氛就沉重了起来。
西里阿斯确认了杨克带来的公会总部的特派文书——当然这只是走一走形式。来自公会的消息早就先于他们到达了西里阿斯这里。
“令我有些惊讶的是，只派了三个人来。”
“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
西里阿斯对普利司通的说法表示同意。当然，身为最年轻就进入境界的魔法天才杨克本人的实力，西里阿斯也清楚得很。公会总部选派这三人，除了有辖区因素之外，实力可能才是更重要的。
“奈特分部当然会尽力协助。”
他爽快地说。
“我会留下我的副司、苏格帮助你们。”
这也意味着，可以打着协助的旗号光明正大地掌握这三人的动向。
“关于深红魔女，先前因为事关重大，我和苏格也做了一些调查。相信会对你们有帮助。”
所以，奈特直属区近水楼台而先做的各种动作也都有了正当化的理由。
“因为本部公务繁忙，我今天中午就会回奈特城。抱歉不能亲自协助你们。”
一番滴水不漏地声明、表态之后，所有安排都没有了别人置喙的余地。
果真如西里阿斯所说，他中午坐上马车回奈特城去了。不过，马车的方向不是郊外，而是市中心的魔法传送站。
商业用的中途魔法传送不只需要大型的魔法阵、还需要多达十二人的高级魔法师；这使得旅费高昂到只有富人和权贵才能付得起。但既是富人又属权贵的西里阿斯不需要付费。
因为这个传送站，是他经营的。
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西里阿斯的离去对杨克都是一种解脱。
唯一让他不能释怀的是，临走前西里阿斯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话语。
“我会等着你的。”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