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弗里中部是一大片山地；被成为里弥里斯地区。难以通行的里弥里斯曾经挡住的不只是文化和商业的交流，还有军事的脚步。翻越里弥里斯之后到达的切兰郡自列吉恩时代以来就一直是独立于翰弗里王国的荒蛮地带；在史称金杯战争的翰弗里大规模内战爆发的时候，避难的居民开始大规模迁徙到这里，带来了文化交流的**。金杯战争结束之后，切兰名义上归属了翰弗里，但实际上享有独立；直到魔法的发展带来了中距离传送的发明。翰弗里史上最著名的将军坦图拉•简内罗首次在军事上应用这个魔法，成功解除了切兰的独立武装。但中距离传送魔法的真正开花结果是在民间——是经济文化的交融而不是军事，使被里弥里斯切断的两个地区越靠越近，真正成为一个统一国家。
然而，翰弗里的头痛并没有结束。位于切兰南部的繁荣的海港城市奈特是翰弗里三分之一财富的聚集地；拥有大量财产的商人们下一个目标就是能巩固并攫取更多利润的政治权力。近几年甚至出现了奈特单独决定关税而翰弗里**为力的状况。
在这种背景下，魔法公会在奈特的分部提出设置独立辖区也是自然的事。翰弗里分部虽然咬牙启齿坚决不同意，但也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得到奈特商人好处的公会大长老们同意了辖区的分割。
行走在里弥里斯地区崎岖的山路上的正是魔法公会翰弗里副司一行人；他们的目的地是传出魔女消息的切兰郡。
不改平日风格，菲尔普不遗余力地发着牢骚。
“又要速度又要隐蔽，总司大人说得轻松，可累死了我们这些连传送魔法都不能用的跑腿的。”
就算听众不加理会，菲尔普仍能连续不断地发表一个下午“高论”。往日搭话的还有他的好友；但今日一副懒洋洋到随时都要塌下来表情的普利司通只是瞥了瞥发言者，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里已经比以前好走很多了。”
反而一向不怎么说话的他们的翰弗里副司杨克说了话。虽然并不明显，但听起来有安慰下属的意思。菲尔普因而惊讶地望了望在这方面一向笨拙的上司。
“呃，啊，以前是指……多久？”
“我年轻的时候来过这里。”
顶着一张年轻的脸说着回忆当年的话的公会长老，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老人。
“是、是吗。”
菲尔普讪笑着，觉得找错了话题。
就算有了中距离传送魔法，那种耗费精力极高的方式还是普通人负担不起的。最先组织军人为普通民众开拓了里弥里斯山区的道路的正是那位简内罗将军；由于这个先例，之后道路的维护和进一步拓展的工作，都是由翰弗里军队完成的。几乎每一任国王都会以此为登基后的第一个政绩。
现任翰弗里国王虽然有喜欢炫耀、夸大其辞的毛病，但不是什么坏人，称得上无大功无大过，只在为国民提供花边新闻上非常有用处。但有一件事经常行走里弥里斯地区的人必然会称赞的——这位国王下令给所有里弥里斯道路加上路标；路标非常详细，现在位于什么地方，到达什么地方还有多远，都列得清清楚楚。也有人就此开玩笑说“国王心细可比老妈”。传到国王耳中之后，这个国王一点也没有生气。
“我的人民把我当成了他们的母亲，这就是我的成绩。”
奇妙的是这个自信满满的国王的话没有引起反感。
“我们那个活宝国王就是这样啦。”有人这么说。
拜国王的细心所赐，杨克一行三人知道他们要到达目的地还需要一天时间。
“希望今晚能有张床。再睡地上我这个中年大叔的腰可受不了。”
菲尔普捶着自己的腰。虽然自称中年大叔，他离三十岁也还有两年的距离。
“前面应该有个村子。”
杨克的话让普利司通的神情变了一变。他的短暂振作很快被菲尔普的多嘴打了下去。
“呃，是年轻时候的经历吗，还是地图上……标有？”
“年轻时候暂住过。”
两个下属的肩膀都垂了下去。
“不过地图上也有。”
……两句话中间喘的那口气也太大了吧！
心情短时间内变了又变的两人有志一同地在心中忿懑。不过，菲尔普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别的事物上——
“你们看这块牌子。‘旅店’。”
是国王所加的众多指示牌之一。一路上从“住宿点”到“饮水处”，不一而足。果然心细如发。
“哈哈哈，来得正好。”
山道转弯的地方传来了声音。
“好几天都没有干一票了，今天一定要得手！”
山贼吗？
三人交换视线。
不过，以山贼的声音来说，这未免太年轻太纤细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你又说那种容、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随着一个斯文矜持的少年声音的出现，两个身影从岩石后走了出来。都是穿着普通的少年少女，没有携带武器，看来是和抢劫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两个人。
那个少女大踏步地走过来，声音热情开朗。
“三位！看这个时间，肯定是要找地方住的吧？那正好了。到我们蓝印子旅店吧！保证你们住得舒服又开心。现在入住，还有九折优惠！”
说完，她给身后的少年使了使眼色；显得比她年轻几岁的少年慌慌张张地急忙开口。
“三、三位正好是本店第、第三千、三千零一、三千零二位客、客人，所以除九折外还有特、特别赠送的温泉服务。”
“还有美少女全程陪同哦！”少女扬起手，“怎么样，机会难得吧？”
还没等三人答腔，少女又神神秘秘地靠近他们：“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到浅草旅店去！那边的客人，晚上被老鼠啃的声音吵得受不了，所以特地跑到我们店来住呢！”
菲尔普笑起来：“我比较关心的是，全程陪同美少女是指你吗，小姐？”
少女愣了半秒，“当然咯！”
后面的少年满脸通红了：“不要这样……”不过，他弱小的声音显然被忽略了。
“所以说啦，像浅草那种会闹鬼的旅店——”
“你又在说我们的坏话吗，伊薇安！”
一个壮实的青年从和前面两人同样的地方走了过来，趾高气昂地皱着脸。
“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我的妻子应该像以前的你，温柔、可人……”
“谁是你妻子！”少女斜着眼瞧过去，一手叉腰一手指过去，“说话放尊重点！”
“当然。我们村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娶破旅馆的女儿。”
男人翘着鼻子哼哼着。少女青筋暴露，一副随时要冲上去的样子。倒是旁边的少年，肩膀颤抖着，眼看就要哭了。
“喂，姐姐，这家伙以前就是这么欺负你的？”
“嗯……”
和陌生的三个人一样，那个青年也惊讶了。
“你……叫他姐姐？伊薇安，你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才脑袋出问题，你全家脑袋出问题！”
被称为伊薇安的少女的反击异常强烈。不只是口头上的反击而已。她一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狠狠给了那个讨厌的男青年一个上钩拳。就算是一个女孩子的力气，听那强烈的声音也知道这一拳不轻。
“告诉你，要是再让我听见或者看见你对他毛手毛脚，我就把你往死里打！”
伊薇安出了口恶气，爽快地笑着。只是她所指的被性骚扰对象赫然是旁边的少年。
菲尔普不由得凑到普利司通耳边：“难道这边的人对少年有不正常的癖好？”
回答他的是爬起来的被殴者愤愤不平地大加：“谁会对那小子毛手毛脚啊！”
看来就算是性骚扰者也是自以为有矜持的。
留下没有创意的“你们记住”之类的话，那个声明自己性向正常的青年离开了。
“抱、抱歉。他总是这样火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嗫喏道歉的是那个少年。
“但、但是放心！他不会对你们动手的！”
三个人注意到少年对伊薇安的称呼是“他”。
难道，眼睛是会骗人的？明明就是少女打扮少女外表的人是“他”，一看就是健气少年模样的人是“姐姐”……
“啊，对了，三位要住店吗？”
菲尔普笑了：“当然。请带我们去你们的旅店吧。”
没等其他两人发表意见他就做了决定——反正副司大人一定是无所谓的，他的好友普利司通现在也懒得说话。何况，有热闹怎么能不去凑呢？
他对这对诡异的姐弟十分感兴趣。
×××
“魔法师公会？”
个性鲜明不同的姐弟俩同时睁大了眼睛。菲尔普笑嘻嘻地出示了公会的徽章。
普利司通已经在打瞌睡了。但旅店的主人们似乎对疲惫的客人视而不见。
“三个都是公会的吗？”
菲尔普觉得姐弟俩眼中好像有什么在闪亮。他瞄了瞄不置可否的同事，开口做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肯定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
“太好了，伊穆尔。”
少年拭去眼角的泪。从相遇到现在，已经有“伊薇安”和“伊穆尔”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被用来称呼少女了。菲尔普考虑着中间名的可能性。
“如果是魔法师大人的话，一定就可以了解了吧！”
伊薇安、或者伊穆尔欢欣地挥舞着手。
“所以请务必帮我们的忙！”
名字不明的少女之后，是到现在还没有报上名字的少年。两人祈求目光看过来，杨克不太自在地转过了头。与此相比，菲尔普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当然。请不要介怀地说出来吧。”
他没想到了解内情的机会这么快就到来，脸上满是笑意。
终于察觉了普利司通的昏昏欲睡，少年行了个礼，到厨房去烧茶。望着他的背影，少女叹了口气，开口。
“其实，我是她弟弟。那边那个，是我姐姐。”
确实有性别认知错误这种病症存在。普利司通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过，以前不是这样的。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醒过来之后就发现，我的身体变成姐姐的了！姐姐也是，和我交换过来了！”
就算想笑着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菲尔普也已经被少女、啊不、实际上的弟弟认真的表情给镇住了。何况历史记载中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杨克郑重地转向述说者；普利司通的睡意也已经打消了。
“这是真的！那天一个女的住过来之后就是这样了！”
“请把详细经过告诉我们。”杨克说道。
姐姐的名字是伊薇安•和特；弟弟名为伊穆尔。父母双亡之后继承了这个旅馆的他们，有一天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全身都是红色衣服？”
“对！”
三人立刻想到了深红魔女。不过，进一步询问之下，伊穆尔告诉他们，她孤身一人，身边并没有传说中的魔兽。
和多数客人一样，她只住一天。但她出发的那个早上，有人找上她来了。
“然后，亮闪闪、闹哄哄的魔法战就开始了。在门口外面的空地上面。”
三人第一次听到用这种词形容魔法战。
也不知道是因为谁的魔法，中途突然整片空地亮堂起来；躲在屋里窗户下偷看的两姐弟被一阵白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两个人就发现相互交换了身体。两个动手的人都不见了。
“不过应该是那个女的赢了。因为她还留了住宿钱在桌子上。”
说明差不多结束的时候，热乎乎的茶端了上来。姐弟两等着魔法师们的结论。
“果然，是被魔法战波及了吧。”
“但是，有什么魔法能让灵魂交换？”
“的确，理论上可以做到，不过没有一个魔法是以这个为目标做的。”
两个年轻人讨论的时候，杨克沉思着。突然他开口问：“你们做梦了吗？”
“咦？”
姐弟都愣了。
“这么说的话……确实。”在姐姐身体中的弟弟仰着头回忆，“我梦见我在一片白光里飘啊飘，觉得很舒服。正在想自己要到哪里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一扯，我就掉下来了；然后就醒了。”
“我、我、我也是。”
“听起来像临死体验。”
普利司通了悟地笑了笑。菲尔普也明白了缘由。
“你们被魔法战波及，恐怕当时就快死了。之后不知道是谁，用高明的魔法把你们游离的魂魄召了回来……只是，也许是因为时间匆忙，也许是因为魔法本身不成熟，灵魂放错了地方。”
“尤其你们是姐弟。波长很像吧。”
普利司通补充。
“啊啊！原来是这样！那怎样才能转变回来？你们可以做到的吧？可以吧？”
外表是少女的伊穆尔捉着菲尔普的手臂大叫起来。对方没有立刻给他们答案。
普利司通和伊穆尔能直接效命于长老，自然已经是魔法师中的佼佼者了；但他们的魔力远远还做不到操纵灵魂的程度。
也许他们的上司可以。
所以，连最爱说话的菲尔普也只是看着杨克而已。
“我做得到，虽然没有完全把握。”
弟弟做出了欢呼的姿势——
“但不能做。”
“咦？”
“我现在不能在消耗这么多的魔力。抱歉。”
“哇啊啊拜托你了啊魔法师，我实在不想看到我姐姐用我的脸做出一副羞怯表情啊很恶心的！”
“我、我也不想、不想伊穆尔用、用我的身体骗客人！”
难得斯文的姐姐也表达了强烈的感情。但杨克不为所动。
“抱歉，不行。”
×××
“所以说啦，一开始就不想做的话，不要说自己做得到就好了嘛。”
对好友的指摘，普利司通深有同感似的点头，“问他的话，他也一定会回答‘不想说不实的的话，那是对他们姐弟的侮辱’之类的吧。”
“我们的上司就是太老实了。”
菲尔普夸张地摇着头。
他们的话没有传到杨克耳中；当然也没有传到在各自房间各怀心事的姐弟两人那里。
几乎是同时地，两人忽然开了自己的房门，表情坚决。
在走廊上看到对方的脸的瞬间，坚决的表情反而因为意外而松懈下来。很快先开口的弟弟笑了起来。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姐姐跟我想的一样！”
“嗯、嗯。伊穆尔，我们就那么做吧。”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对方，相互微笑起来。
第二天，仍然费了好大劲才把低血压魔王的普利司通叫了起来，菲尔普在窗边看见旅店的姐弟已经起床了，正准备着各种事物，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
“从打击中恢复得真快呢。”
正看着他们的时候，菲尔普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拉了拉。是普利司通。
“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
“喂这是我的房间！”
“咦，是吗。”
“你以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能唬弄过去吗？一觉醒来发现旁边有不该出现的人的我可是受了很大惊吓。真是的。不会又是半夜方便回来走错了吧？”
普利司通还是睡眼惺松的样子。等洗漱完毕，他突然转头对好友认真的说：“好像是的。”
等反应过来其中意义的时候，菲尔普除了无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个人准备告别两姐弟的时候，发现他们早就在门前等着他们了。
“我们是向你们告辞的。”
“哦，好。告辞、告辞。”
“那、那再、再见。”
不只弟弟兴奋得诡异，姐姐也一副紧张失措的样子；杨克心里觉得奇怪，但面上什么也没表示。
三个人开始走之后才发现，那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
走了二三十步菲尔普终于不耐烦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欠你们住宿费吗？”
“没有啊。”
“我们有东西落下来了吗？”
“也没有啊。”
“那你们这是？”普利司通问了出来。
“没什么啊！我们要去的地方正好和你们同路嘛！是吧姐姐。”
“嗯、嗯、对。”
怎么看都不对劲。普利司通眯起眼：“你们要去哪里？”
“啊嗯，那个，就是那个嘛。”
“哪里？”
“所以说、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弟弟理直气壮起来，“我们去哪里是我们的自由。”
“嗯、对、对，自由。”
这个时候，三个人也差不多明白了。
杨克摇摇头。
“抱歉，确实不能帮你们。”
“没关系啊，我们会跟到你们帮为止！呃——”
不自觉说出真实目的的伊穆尔堵住自己嘴巴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们的店怎么办？”菲尔普提醒。
“没关系！反正客人也不多。”
“嗯，不、不多。”
杨克微微皱了眉。菲尔普却笑了起来。
“确实呢，你们去哪里我们都没办法管，是吧？”
“就是就是。”
普利司通耸耸肩。“随便你们。”
只剩还没有表态的杨克了。
他转过身。
“遇到危险不会保护你们的。”
这似乎是同意了的意思。姐弟两人欢呼着抱住了对方。
“那么，出发吧！”身体是少女、其实却有一颗少年心的人元气满满地高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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