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覆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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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陆家老宅
此时,司马无疾打了个盹才刚起身。
昨天傍晚,那载了陆申一干人的小客船,打从小镇货栈后院起篙,行得飞快。只半个多时辰,便穿越春明门,经东市直趋平康坊东南河埠头。上得岸来,“泰和”掌柜的楼长善重酬了船主,另雇一乘便轿,悄然走小巷绕到陆府后院门,将陆申抬进陆府,安顿在僻静的后院最西面的一个屋子里。因为此前李白交代过司马无疾,陆府内外的一应事务,在他回来前,陆府的一应事务由他与陆家的心腹老妈子刘四婶商良着办,不要别人插手。司马无疾让刘四婶把留在府里的三四位护卫找来,安排好各自的位置和职责。而他自个儿就死死守在陆申病榻前。
这一路折腾,可苦了陆申。到了半夜本已稍缓的伤势,又趋恶化。慌得司马无疾等人忙乱了好一阵。直到下半夜,见他的脉息渐渐平稳,司马无疾才松了口气、席地打了个盹。。此时,他已找来了辆轻便马车,准备等楼长善起身后,把他先送回到了长乐坡。不料,楼长善在炕头回说,他要在陆府再待几天,等陆申伤势趋于稳定后再回长乐坡。司马无疾傻眼了。而一旦楼长善滞留陆府,以他在陆家的身份和地位,那他和刘四婶还怎地拿主意?正踌躇不前的当口,李白的意外提前回归,给他解了围。
李白留了个心眼,没把提前回陆府的主要意图告诉司马无疾和楼长善,倒是拜托楼长善,如果身子挺得住,还是请快点儿回“泰和”货栈料理后事。这一来,楼长善无话说,也挺放心,决定还是先回去。司马无疾见李白已回、自个儿留在陆府也于事无补,便想与楼长善同车径去“泰和”货栈。李白苦留,见他去意甚坚,也只得由他去了。把他俩送走后,李白在刘四婶搭帮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着前晌巷子里人少,把陆申移往“广济堂”的活儿给干净利落地做了。忙完这一头,李白又着人在陆府布置灵堂以及一应丧事仪仗。直到晌午,才弄停当。
这天黄昏时分,那从长乐坡“泰和”货栈来的牛车,载了棺材和一应丧事仪仗,缓缓驶入长安城平康坊陆府大门。一时间,鞭炮四起、哀乐冲天。——自清早启程回城起,这一长溜的队伍缓缓而行,一路吹打着凄凉的哀乐、朝天抛洒雪白的纸钱。此外还时不时停在道旁,接受亲朋好友的祭奠,走得很慢。到了陆申的府邸,所有人众早已是疲惫不堪。
此刻,李白就在陆申府邸。
陆申的府邸,便在“广济堂”西南不远处,南临横贯东西的中央坊道,可谓闹中取静的好去处。而若论衣食住行之便利,是京城坊里之首。宅子院门正对坊道与河道,东边接有小巷与“广济堂”沟通。北面是座寺院。这是座前后三进、外加一大片西花园蔚为大观老宅子。今儿一早,这京城民居中一向厅院深沉、重门紧闭的豪宅,但见门户洞开,人来人往。所有的人都开始在忙忙碌碌地布置丧仪。大院里席棚搭得高高的,里外白茫茫一片;这天西北风贼紧,布幔给吹得“卜落、卜落”地响个不停。院子里早失去了往日的轩昂与宁静,代之以泼天盖地的白幛、挽联,低徊的颂经声不绝于耳,触目都是令人惊心的哀怨、忿恨和凄凉。到了午后,阴了好些日子的天空,突然飘起雪花,进一步加重了这院子内外的悲凉哀苦的氛围。及至老管家董述一行扶棺来到院内,这活儿刚完成没多久。此后,前院时而有哭诉声隐隐穿越弯曲的回廊,传到李白主事的偏院这边来,他知道,那是又有吊客登门。对此,他是既欣慰又担忧。陆申从商数十年,苦心经营,为京城可数的且富且仁的大家。乍闻噩耗,满城震惊。眼下吊客盈门,也实属该当。
不过,烦人的事儿也没少。叫李白忧的是陆家人流攅动不息、良莠不辨,难免有奸险之徒混杂其间。先是听说万年派了个刑名师爷,指名要找老管家董述了解案情经过,还把小丁三叫了过去盘问了半天。本来还说要当堂验看陆申尸身,好歹被董述花了一万钱搪塞过去。长乐坡归万年县管辖,它县衙这么做还算不为过。北门羽林军采办官以前与陆申有过生意上的来往,今儿也以吊唁为名又盘垣再三。这两起人一来,搞得陆申府邸上下疑神疑鬼,笼罩起一片惶惑不安的气氛。尤其令李白不安是,宫里的大宦官高力士,午后也遣家人来吊唁。更有几个和尚,说是宝昌寺住持、暜润大和尚弟子,受住持大和尚之托,数度造访,主动给亡友陆家按排佛事追荐亡灵。他还说已在寺庙誊出了一处地方,准备日后给陆申的灵柩暂厝之用。而张盖也已找来陆府登吊。此前,蓝真已把张盖与他这次京都之行的目的给李白透了个底。所以虽然张盖没说起印西桥,可那借助于陆申府邸及所谓陆申之丧、寻觅印西桥等人的意图,却是明摆着的。傍晚,陆申的心腹,“泰和”的总管账房陈子亚,托栈里的一个可靠伙计给李白带来一令他心烦的口信:那与漠北客印西桥一伙的幽州豪侠刘陵,已于昨夜潜入货栈偏院;据说,他那儿有件来自太原市府的“烫手东西”,本来应是由印西桥交给陆申转呈的。如今这东西落到他手里,纯属意外。如何处置,眼下他有点儿举棋不定。因而指名要李白明日午间务必与他在长乐坡“安乐居”酒楼一会。陈子亚要李白从速拿出个妥善的办法来,如准备刘陵会面,应于明日午前让来人转告他,便于他做好“安乐居”酒楼前后的防卫。
李白自忖,这最后一个消息,最好在陆申醒来后禀报于他,由他做出决定。而麻烦的是,那陆申到现在还没醒。即便醒来了,能不能把这消息告诉他,也还是个问题。
这会儿,正是长安城里家家又见炊烟、户户忙着掌灯的时分。正在陆府主持晚间的家务事的李白,趁了吊客渐少、今儿府里事务也料理得差不多的空隙,回到后院一个陆申往日读书静坐养气的小屋,趺坐小憩。正当他收拢神思、把一口真气降入丹田,一心入定之时,猛听得远远地有“吱吱吱”踏雪而来的声响,而且是不止一人匆匆朝他这边而来。此时,整个小院再没另外一人。李白叹了口气,,忙把注意力集中到院子外,细心聍听了一会儿,判断那是老管家董述和俩青年女子。
果然不出所料,等他扶膝起身放眼瞧去,就见老董述和身着青色衣裙的厨房使女二妞,陪了一个瘦身量、素色衣袂缓缓飘动的女子,一前一后跨入小院,在小院前的老槐树下停住脚步。老董述对二妞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一个人陪那女子进了厨房,自个儿撩开大步,朝李白走来。
李白见状,翻身下炕、迎到门前。那女子转身瞧见李白,赶紧敛衽一拜,随后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门的见面礼。李白不禁为之一愣。身旁的老董述微微一笑,给她解释道,此女子以前是京城有名的尼姑庵、位于城西南归义坊的“妙静庵”的知客,法号一凡。如今还了俗,俗名刘一环。李白垂下脑袋,双手合十还了个礼,老董述瞧出来,李白似乎对他把陌生人带入后院的举动很不以为然。他苦起脸笑了一笑,扭头朝屋外瞧了一眼,见再没旁人,便把身子一斜,坐在炕沿上,低声将刘一环的身世来历以及与陆申的关系,一股脑儿全对他说了。——
31.女吊客
这俗名刘一环的女子,却是大有来历。
此人虽才二十七、八年纪,身世份外堪坷。还在襁褓时,她便已失去恃沽。靠了守寡多年、为人帮佣度日的奶奶,才把她养到七岁左右。眼看苦日子快熬出头了,却不料一场瘟疫夺去了老人的性命。眼见她不久便将流落。此时,有个与她家为邻的西域萨满教的女巫,见她身怀异秉、灵秀乖巧,便收养她。有一年,陆申的老妻重病,遍请名医调治无果,眼看就只有十天半月可活。无奈间,听人说起那女巫颇有法力。陆申便把她娘儿俩请来家中做了一场法事。那女巫说她已请得神的意旨,眼下可消得此灾。如七天后病人移入另择的一乡间僻静之地的小庙调养三、五个月,才可再活三、五年。没料此举果然有奇效,不出三天,老太太的病势就有了转机。陆申遵嘱把病人移入女巫家附近一所庵堂,早晚由她娘儿俩照应。陆申感激之余,认小女娃做了义女。而那女巫从此一举成名,大受京城权贵豪族追捧。陆申老妻后来果然又活了近五年。
唐先天二年初,当时权势熏天的太平公主,为与贵为大唐天子的李隆基争夺天下,也不惜降尊把她请到宫里助威。不过这回神没站在太平公主这边。这年七月三日,李隆基先发致人,一举赢得武德殿政变。事变后,太平公主以谋逆罪被赐死,女巫伏诛,小女娃也没逃过惩罚,被没入教坊。后来又因故得罪了教坊管事,于十三岁上被卖入妓院。此次倒是因祸得福。不久,陆申得知她被卖入娼门的消息,出重金将她赎出。经此人生巨变,小女娃看破红尘,执意削发为尼。于是,陆申把她托给了京城有名的尼姑庵院“妙静尼寺”的住持、老尼绝尘师太,取了个一凡的法号。而一凡也没忘了陆申,每每过一段日子,便会不横穿大半个京城来瞧老人家,嘘寒叨暖。此时,便是他最开心的时分。前几年,也不知什么原因又还了俗、嫁了个姓曹的庄稼人,又与夫婿回到城外老家靠经营一家杂货铺维持生计。间或也给人作法,却不再收受任何好处。今日,得知了陆申的噩耗,便一早从城外的家中赶了半天路,来到陆府凭吊。她一声未哭,短短小半个时辰却晕倒了两回。她说,她想留在陆府念三天“金刚经”为陆申超度亡灵。
听老董述说罢,李白沉吟半晌,才免强点头表示同意。老董述大喜,赶紧着人把她送到西面一处僻静小院,由与她相善的厨房使女二妞安排沐具沐浴及随后三天的食宿起居的一应用具。此事安排妥,他又补充道,如今虽说这女子成了乡村少妇曹刘氏,却也时常出入高门大户、达官贵人之家,给人作法,俨然一个极高明的女巫。——说到这儿,他自觉失言,赶紧打住。随后瞧着李白似乎并没听懂自个儿在说啥,这才松了口气。盘垣片刻,他正要扭头离去。没想李白却是对这女子大感兴趣,一把将老董述把拽住,耳语几句,然后“嘿嘿”一笑,拥了老人跨出屋门、一块儿来到厨房。
那女子正与使女二妞坐在灶前的柴堆上,一面闲聊,一面喝着二妞给她弄来的一碗热汤。见老董述与李白跑到厨房来看她,不由得肃然起敬,慌忙起身给他俩又行了个佛门大礼。李白还礼,不经意间偷眼瞧她一过,心里不由得一惊。这女子瞧去三十未到,素净淡泊如一湾清水的异常的脸上,虽然满是戚愁神色,却难掩那过人的灵秀之气;而李白又分明从她那一袭洗得已泛白的淡灰色旧僧衣后面,瞧出与之相反的极深的城府。这般情形,出现在确实难以想象。李白从没跟女尼打过交道,心里不免发慌。他只道了句“请姑子堂屋宽坐”便退出了厨房。而曹刘氏瞧了李白惶惶然的傻模样,不禁莞而一笑,低头道了个“谢”字。她请李白先行,随后才轻曼地撩起淡青色的薄棉袍,袅袅婷婷地朝李白刚才待的屋子而来。
32.玄机
进得屋没走两步,这曹刘氏却站住了。待使女二妞端来食盘,在堂屋客席的食床上摆好三套精致的青瓷茶具后,这女子竟然反客为主,又是敛衽一拜,坚请李白和老董述东面入席。瞧见这俩人坐定后,才肃手按了按薄棉袍,斜坐在老董述一旁。
大伙儿一时无话。李白心里直为这苦命的女子惋惜,嘴里却不说。而老董述也对先前李白的反应迟钝有一股子怨气。于是跟那女子寒喧了两句后,就借对二妞如何安排女子晚间做法事的一应用具不怎么放心为由,起身离去。他是有意让李白难堪,来杀杀他的傲气。李白见状大窘,当然不甘示弱。于是扶膝起身,才要来给一凡斟茶,慌乱间差一点儿把她面前的茶盏碰翻。倒是这曹刘氏淡然一笑道:“青莲居士,不必如此客气。”
李白一愣。他这青莲居士的别号,还是多年前蜀中老友仲濬和尚给起的,之后并没怎么用过。便是此次来到京都,也只是与陆申初见面时,随便聊过一回,随后再没跟人说起过。于是不禁抬起头来,重新打量起对面这似乎并不起眼、却又不同寻常的前年青释家女子、如今的村姑和大巫。就在这一瞬间,他瞧见这女子的眼里,掠过一丝诡异的神色。这么一来,他大起警惕之心,把丹田里的一股真气往上一提,情绪反倒镇定下来。没等他想好如何对付眼前这个不寻常的女人,那曹刘氏已把脑袋一底,幽幽地道:“阿弥陀佛!——居士误会了小女子的意思。小女子此次重回陆府,只是割不去与陆老先生的一段俗缘,来为老人家超度亡灵、再修来世。居士若是大起警惕排抑之心,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会很不安宁的呀!”
李白心里又是一凛,道:“是么?”
“恕小女子妄言……”
此话一出,李白便知这女子确有过人之处。不禁把眉一动,才要听她说下去。却不料她猛地打住了。李白一愣,抬头朝外瞧去。就听前院的法场钟磐之声大起,青烟袅袅而上,一时到处浮动着祥和仁慈之气。再瞧曹刘氏,正却是一脸平静地趺坐在原来的席位上,微闭细眼、手捻佛珠,默默诵读着一段经文。李白微微一笑,胸中顿然有了做个小顽童、闹个恶作剧的念头。学着她的样儿扶膝起身、盘腿趺坐,把真气一提,默念起早年因为好玩念过的一段《婆罗密经》。念罢,“嘿嘿”一笑道:“大千世界,只是男人的游乐场。一个小女子纵然学得无边佛法,又能咋地?”
“‘慈悲’二字足矣”
李白愕然、无言以对。良久,只听她又安然地道:“居士想来是个大忙人,不必在此陪小尼虚掷光阴。就请忙去吧。——今儿陆府有慈悲为怀,更兼侠义为怀、身负武功高妙的青莲居士在此扶持,真乃我老人家的福气。”
“可惜他没法接纳这份孝心。”
曹刘氏道:“未必——善哉善哉!”
李白听得她这一说,不禁愣了一愣。心想一时半刻还真弄不明此人的真正来意,不如先搁它一搁。于是勉强把一段经念完,缓缓起身,双手合十朝她致了个佛家的大礼,转身离去。他一面回味着她的这一番说辞,一面缓缓退出小院、找老管家去了。
33.沐浴
再说曹刘氏。
没多久,那曹刘氏随老管家进陆府东面的一处僻静小院。这里此前已由老管家拨给曹刘氏给陆申念经超度。此时,曹刘氏已由使女二妞陪着,站在小院里跟老管家聊天。这儿正聊得性起,突然瞧见李白来了,正朝她诧异地瞧过来,便把到了喉头的话咽了下去。老管家告诉李白,因为曹刘氏给陆申念经超度必要沐浴更衣,于是赶紧跑到前院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浴具。此时,二妞迎上前来,扶住曹刘氏,转身推开房门。房内马上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雾气稍散,李白放眼瞧去,只见屋子中央矗立着一只硕大的浴桶,足有半人高;近旁还放了一只碳火正炽的大火盆。靠里边,有一木衣架,放了为女尼一凡沐浴做准备干净僧袍。这女尼进得门去,却猛地扭过头来,正瞧见李白朝她背影痴看,不由得一惊,赶紧羞怯地低下头,把身子一扭,闪到了门后。那使女二妞见状,“嘤咛”一笑,转身把房门拍上。

李白一愣,再低头一想,不禁哑然失笑,顿时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烧。他自个儿也不明白,今儿怎地在这样一个女巫面前失态了。于是翻身回到自个儿住的院子里来。
此时,整个院落都静了下来。李白不由自主地扭过脑袋,朝四下里瞧了一瞧,没发现有何异常,似乎依旧静穆安祥。抬头顺着身后的屋檐望去,今儿的月,比往日圆了点,只是四周晕乎乎的。他不觉心里一动。眼下的天空,仿佛被什么人给罩上了一袭薄薄的裹尸布一般,竟透出一股死沉沉的怪味。他摇摇头,不觉为自个儿的荒唐的联想惊呆了。突然,前面院子东房的屋檐上,几根枯草动了一动,随后就感觉那屋脊传来一串极轻微的声响,似乎是猫儿的脚步声。——这院落端的是外松内紧。不是自已人,根本看不出高手密布,早就被严严实实地看管了起来。李白愣了一愣,还是放心地扭头往陆申往日住的屋子、如今是他的栖息处而来。他走到屋门前,刚把屋门推开一小半,还没抬腿进门,就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于是突然顿住脚,转身瞧去。还是不见有动静。正纳闷间,就听得仅隔一道窄弄的西面屋檐上,响起一声低沉的咳嗽声。李白一惊,双手一按门墙,身子早已飘向东面那院子的确厨房。只见他展身一动,掠上了厨房窗台。又从窗台一借力,翻到了厨房西南面的屋脊旁。就见一道黑影从前面小院的厨房旁的一丛南竹间飘下、落地无声。李白知道,此人轻功上乘,再追下去不会有甚结果。如今要紧的是停放棺材的客厅不能出漏子。于是李白掠到厨房的另一头,准备掠下地去,却突然发现本来完好无损的窗纸,被撕开了一个三角型的口子。李白抬头朝那黑影的去处瞧了一眼,已是悄然没一点声息,而东面客厅那头,也是万籟俱静。这边李白正底头琢磨那人的来意,就听窗后的屋里“哗”的一声水动。
李白恍然大悟,原来是曹刘氏沐浴的屋子。“这小子动的是甚脑筋,不会只是个**大盗吧。”于是本能地又朝那缺口瞧了一眼——这一瞧,不禁令李白心里一动。但见里面是一侧对着窗、端坐在浴桶里的年青女子。这人一脸平静地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微闭细眼、正用绞干的浴巾拂拭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眼前的女子的脸,因为热雾缭绕瞧不真切,模样却是有鼻子有眼,难怪令那贼人牵挂。她羸弱的脸颊白里透红,如婴儿一般濡嫩娇艳,还不时有从头发上坠下的清水珠儿滚动,平添出异样的柔媚;她举起的双臂,象是两支刚出水的纤藕,再往下,是一对异峰突起、停拔如刚出窠的小鸟脑袋一般娇嫩动人的**。说是象小鸟脑袋,其实相比羸弱的脸颊和一双纤臂而言,要出人意料地丰硕,颇有一种扰得你心乱的动人。李白看呆了,一时不觉心乱如麻。就在此时,那女子诡异地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那冒了热雾的清水,如瀑布似地,从她白里透红、微微颤动的**曲线高处一泄而下……
34.声东击西
“谁!——”
就在李白稍一耽搁的当口,一声暴喝从老管家董述住的后院西尽头屋后传来。这一声暴喝惊得李白差一点儿灵魂出了壳。他顿时明白,刚才那从厨房旁的一丛南竹间飘下院墙、落地无声的黑影,分明是个诱他上当的饵。可为啥喊声会从与停放了棺材的客厅毫不相干的甬道尽头传出,却又令他百思不解。难道还是声东击西?好在他应变能力极强,手按屋脊,一个“鹞子翻身”飘到了南边的屋檐旁,正好将一个从屋脊旁掠往董述所住屋子的黑影截住。可没等他痛下杀手,那暗影“哎”了一声,只一扭动,却斜着掠向后院。李白一楞,本想追上前去。可再一想,还是以保护客厅的棺材为要。于是翻身急速退向东房,准备入前院。好在此屋门依然紧紧的关着,前院依旧悄然无声。
就在李白驻足观望、暗自庆幸的当口,只听后院西尽头传来一片刀剑相撞的声响。随后一声轰鸣,直震得屋门乱晃。李白感觉那屋子的后窗已然洞开、直接威胁到在那里歇息的老管家董述的性命。于是他翻身疾走几步,一脚踹开屋门,正要突进门去。就在此刻,一片瓦雨劈头盖脸地朝他追风似地砸了过来。而且片片直冲他上中下要害。其中有一片直逼他太阳**而来,要不是他躲得快,早丢了性命。李白对这家伙的手上功夫暗自叫绝,知道遇到了劲敌。估计此人还会逼上前来,那敢再大意。于是一个“摔僵尸”横到门前。他抬眼瞧去,那早已攀上院墙、准备朝院外遁去的黑影,却翻身远远飘下院墙,箭一般朝他直扑过来。转眼间,一把尖刃已逼在李白喉前。其来势之迅疾凶悍,还是叫李白吃了一惊。只见他使出个“鹰仄移”绝技,硬生生将身子横移了半尺。就在那人有些诧异的瞬间,李白早反手抓起一片还算完整的瓦片,朝那人胁下砸去。那人也没想到还有人能躲过他这一连串的绝杀,见他翻手快如闪电的朝他打来,慌忙一个前滚翻,摔出有七八尺远。此人更没想到的是,没等他稳住脚步,李白的剑尖早又顶在了他的前襟。一时惊得有点儿愣神,满脸冷汗淋漓。眼前情势饶是如此险恶,此人依然凶悍,就在李白剑尖逼到胸口的刹那间,他的那把细而长的钢刀,也毫不迟疑地直指李白胁下。这完全是玩命的架势。李白若是手起剑下,那么他的胁下也会被此人的刀捅出个血洞来。
就在此时,二进老仆人徐纪屋里,已是叮叮珰珰乱轰轰响成一片。李白眼见此人敢于舍命一搏,一时倒也心存敬意。而身后的屋里到底发生了甚事,更教他放心不下。更想即刻回救屋里的一干人等。于是急忙收手抬剑,荡开那人的刀。没曾想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身后卷过一阵风来。他知道身后有变,赶紧使了个“狼扑”的动作横身移过身子,把剑换到了左手,一面防备躺在脚下的杀手突然反扑,一面剑尖直指小屋门前。再看门前,先是卷过一道低低的黑影。随后这黑影便身子一横,朝李白直扑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尖锐的口哨。那躺在地上的家伙,趁此机会就地使了一个“饿虎扑食”,玩命地逼向李白,与同伴形成夹击之势。就在这两人枪得先机之后,那先前从屋里滚出来的家伙,却出人意料地卖个破绽,急速朝南屋的后墙退去;而他的同伴也没闲着,一扭身子,与他连成一条横线,且战且走。此时,应声从厅堂后门赶来的丹砂,操了把大砍刀大喝一声,杀了进来。那人一分神,被李白一挪身子,翻手一剑划破他的肩头。此人却不为所动,使出个“老鼠搬家”,疾疾后退,护住先前到了墙脚的那人。李白顿住脚,听听四周动静,还是没觉察到客厅那边有何声响,于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真气一提,把个被对手玩过的“老鼠搬家”拿来又玩一回。眼看那两人一前一后飞身攀上南屋,踩得房顶的瓦片“嘎嘎”乱响。这回,李白赶得正是时候。只见他脚下一使劲,紧接着使出个“壁虎穿藤”的轻功绝技。只眨眼功夫,已跟着那断后的杀手上了屋檐。那杀手也没示弱,长刀一划,又划出一片碎瓦片,雨一般朝李白打来。就在李白挥袖遮挡的当口,此人已疾疾朝西掠去。李白见状就势一个侧滚,迅即来到那人脚下,使了个“兔子蹬腿”朝那人胁下踹去。那人万没想到他这劲腿来得如此迅疾,饶是他反应神速,还是挨了李白一记“鬼面腿”。于是冷哼一声,一连后退了三四步,摔倒在一片碎瓦片上。这人硬了头皮把手拍在院墙上的一片碎瓦上,身子腾空而起翻了一翻,朝西南方向飘下。因为胁下疼痛,动作没做到位,“轰”的一下重重地摔在了青石铺面的坊道上。这一下,把那先下得院墙、已摊倒在坊道那头的家伙吓坏了,慌得赶上前来,挺刀在一旁护住。
李白见状也无心与他俩纠缠,把手一松、正准备翻下院墙。此时,又有一个手执戒刀的黑影从已敞开屋门的东屋掠出,却差一点儿与急着冲向屋子的丹砂迎面撞在一起。那黑影儿也极怪异,只一扭动,早已滑过丹砂身前,只一掠,便攀上了南屋,撇了戒刀、慌慌张张地扑向李白。李白抬眼一瞧,不禁吃了一惊。你道是谁?原来却是曹刘氏!而顺着她的视线瞧去,自个儿的左肩分明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还在朝下流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李白明白,他身上的血迹,是对手给他留下的。他心头一热,朝曹刘氏摆摆手,一撩棉袍,掠下院墙。大踏步地朝屋门大敞的西厢房走去。随后,曹刘氏也站到了院子当中,还不时回头朝刚才那黑影逃去的方向望去,恨恨不已。那丹砂见李白毫发未损地到来,也大为放心,不禁咧嘴一笑。李白吩咐他守在屋门前,把脚一顿,翻身进了屋子。
此时,只见老管家董述从敞开的后窗前踉踉呛呛移到东厢房炕头,脸色蜡黄、嘴角爬出一缕血线。显然,他刚才在后窗前受到过重重一击,伤得不轻。见李白赶来,他转身朝后窗方向呶了呶嘴;随后腿一软、一**坐到了地上。李白会意,疾掠一步扑到后窗前。原来,丹砂正在一小伙计的帮助下,艰难地把浑身是血、半躺在墙角旁的老仆人徐纪,从后院的甬道往二进堂屋这边挪。李白翻过窗去,驮起徐纪径直来到厅堂。
35.刀客
再说曹刘氏。
原来,就在李白从厨房屋檐掠下、来到院子东头时,曹刘氏已觉察到屋后有极轻微而异乎寻常的骚动。于是她迅即撩起搁在一旁的僧袍,匆匆把**的身子裹上。随后把守在门前的二妞唤来耳语几句,便抄起随身带来的一把狭而利的戒刀,打开后窗、跳入院子。几乎就在同时,西面甬道尽头有俩手执刀剑的黑影,闪电般一晃,扑向老管家住的小屋后窗。幸好这边俩黑影一动,便被换岗守候在不远处的徐纪发觉。只听他一声爆喝,停起大刀抢上前来,一连使出三招拼命的绝活,生生将俩手执刀剑的黑影逼住。等曹刘氏赶到,徐纪与拉在后面的那人,已先后栽倒在地。而抢在前面的那长大的黑影儿,已挥刀砍断后窗的两根粗木条窗框、一下撞开了后窗。随后,此人攀住窗沿,翻入屋子。
这屋里的炕与平常人家不同,并不是紧挨着窗,而是贴在西面。炕长一丈,宽八尺。徐纪约十一二岁的小儿便躺在炕的偏南一角,身上披了件出家人常穿的黄棉袍——这还是曹刘氏刚才瞧见他睡梦中蹬掉了被子,于是悄悄给他披上的。说来也巧,此时老管家董述就暂歇在炕前,听得后院徐纪一声暴喝,早已翻身下得炕来,抄了把快刀横在徐纪小儿身旁。突到了炕头的歹徒,迎面差点儿撞上一个人。加之由暗处乍一进明亮的屋子,一时有点儿扎眼,不觉愣了愣神了。而董述见歹徒立足未稳,把身子一横、一面伸手撩开戳向徐家小子的寒刃,一面抬肩撞向对手带伤的左胸。不料对手实在是内力极劲,又是有备而来,不但没躲闪,而是冷哼一声,横身硬扛董述。只听“砰”的一声,董述的身子已横飞出去、摔在已敞开的屋门旁。那长大的黑影儿也朝后踉踉呛呛退了几步,疼得吱牙咧嘴。随后,他随后便挺起大刀,朝已翻身欲起的董述“嗷嗷”怒吼着杀了过来。此时,又有一小黑影儿从斜刺里手挺一杆长枪朝他撞来。这家伙一惊,赶紧收住刀一扭身子躲过一劫。随即冷眼瞧了瞧空荡荡的屋子和吓得裹起黄棉袍、躲到里炕的娃儿,“嘿”地一声狞笑,翻身上前,顺势朝挥刀里炕的娃儿便砍。小黑影儿急了,把长枪一横,照着那歹徒的后脑勺便砸过去。若非他躲得快,也要开瓢了。这下可把那人惹火了,翻身一把拽住已失去重心的小黑影儿的肩,一挺长刀就朝那人腰腹间捅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细长的黑影从后窗掠入屋子。只见寒光一动,“宕”的一声响,那原本死命朝下而来的大刀,被荡开半尺,撂在了一旁;那黑影自个儿的一把戒刀,早飞了出去。而那小黑影儿被他顺手一带,仰天摔出有七八尺远,“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这人原来便是女佣二妞,而救了她一命的,竟然就是看似极瘦弱的曹刘氏!
那歹人被曹刘氏的戒刀格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住。此时,摔倒在一旁的董述,借了这个空当也已翻身捡起二妞扔在一旁的长枪,把那歹人扑向陆申的路径给堵得死死的;而二妞也一骨溜爬起身来,顺便将曹刘氏那把正好落在她脚下的戒刀抄在手里,从那人身后夹击过来。
再说那歹人眼看就要了女佣二妞的性命,竟然被一个看似羸弱不堪的小女子给破坏了,不禁大怒,先是返身给了二妞一刀。二妞不会武功,被他一记拖刀划破前襟,露出白花花的棉絮,吓得她一个后仰,跌出有一丈余。随后,他又朝赤手空拳的曹刘氏疾进,刀刀连贯、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绝杀。没想到这小女子却极机伶,东躲西闪、硬是地把这一轮极其凶悍的攻势一一破解了。这家伙先前是懵里懵懂,也没看清眼前的对手是谁,经过几个回合下来,这才明白他遇上了谁。于是蓦地一顿脚,停下手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倒把面前的三个对手全看傻了,不知这小子是否脑袋进水了。饶是如此,曹刘氏还是不敢大意。不仅如此,她还一步步把重心挪到了老管家和爬起身来的二妞这边,与他快连成了一线。这家伙此时已瞧出,他一时犯糊涂失去先机,如今以一对三,加之自个儿也已伤得不轻,全无取胜的把握。可他还是大喝一声,再次抢步上前,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果然不出所料,眼前这三人并不擅长硬碰硬的打法,马上乱了阵脚。而拼命与曹刘氏联手对抗悍匪的董述,渐渐连招架的气力也没了。只不过因为那家伙是铁了心要取曹刘氏的性命,拼命朝她下毒手,这才让董述侥幸捡回一条老命。就在这紧要关口,后窗又是一动,掠过一个黑影,直扑那与曹刘氏拼命的家伙。
趁此机会,曹刘氏招呼退在一旁的二妞,让把她的戒刀递了给自已。那悍匪“嗷”地一声叫唤,与掠过来的黑影儿缠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就在曹刘氏准备与黑影联手,对悍匪狠下杀着时,那家伙脑子又突然清醒过来。他估计一时半刻赢不了对手,而这儿屋外的援手还会接二连三地赶过来。于是突然发力猛攻对手,硬是把节节后退的对手逼到了门旁死角。趁着对手忙于招架的空隙虚晃一刀,随后钢刀点地、朝后疾疾退回到东边那扇门旁、倚靠着门框打了一个滚、脱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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