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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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补阙
不过,这一夜还没完,事情却又起了变化。——为人处事谨小慎微的老管家董述回到客房后并没睡着。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李白把陆申安顿在陆府不甚妥善。一是原本大肆陆申的假丧事,为的就是吸引外间、尤其是吸引怀疑此中有假的对手的注意力,眼下这没做到。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计,有可能倒成了个大漏勺。甚至不排除对手已瞧出不对劲,早就打起了陆府的主意,不如尽早回陆府倒稳妥些;二是赶明儿他们回到陆府,那儿就会吵闹不堪,影响陆申养伤;再一个是目标大、不安全。陆府再大,也不过几亩地、数十栋屋子,养伤的地方放哪儿都不够僻静,也不利于防卫。尤其是眼下陆府护卫头领胡一家不在府里。他有意把陆申转入陆申的一处秘密产业“广济堂”大药房。而要办成这件事,眼下还非得有劳胡一家不可。可他瞧出李白似乎对胡一家不甚放心。于是,他又回头来找李白。他把这主意跟李白一说,当即被他采纳了,决定明日上午就移灵陆府。原来,此前李白曾悄悄派货栈里的一个可靠伙计,去王庄弄明白那胡一家到底为何会滞留在那儿如此之久。那伙计回来禀报给他的情形,与胡一家本人的说法基本一致。李白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对胡一家也就尽释前嫌。不过,他打算亲自带着胡一家跑一趟。于是,老管家董述当夜写了一封信给“广济堂”掌柜,让李白天亮后带了胡一家去找他接洽安排。这番补救措施,倒也正与李白的担心不谋而合。如此一来,李白当下就决定,赶明儿起个大早、尽快回到长安城的陆府。
第二天便是年初七。李白起了个大早,把货栈善后事宜交给老管家董述,带了丹砂和胡一家,翻身上马、疾疾赶往长安城的陆府。
这仨人一路走得飞快,马蹄声在黎明前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凄厉,而蹄铁在坚冰上打出的火星也是历历可见。到了春明门下,城门还没开。这一行三人在城门前下了马。此时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辰,加之荒郊野外一无遮挡,把这三人冻得够呛。瞧着离城门开启放行,还有一段时间,胡一家捡了几根干柴,就在城门旁一个避风的墙根下点起一堆遘火。这仨人在城墙下聚拢到了一块儿,听胡一家闲聊跟陆申有关的逸事奇闻。——这胡一家跟了陆申已有十来年,有一肚皮这种故事。李白就曾听他聊到过与陆申过从甚密的幽州大侠刘陵,去年是如何把长安城有名的艺伎弄到手的故事。可这边刚开了个头,城上便有个老兵发话,让他们早早把火灭了、离墙根远远的,免得叫最近倒了霉、发配到城头当值的军曹瞧见自讨没趣。这冻得死人的天,又赶在荒郊野外的,没了那一团火咋成。李白见状恼得就要发火,还是被胡一家给拦下了。他抽出两根干柴踏、把火堆拢小了点,又向城上讨了饶,才免得大伙儿挨冻。李白恨得一跺脚,把丹砂腰间的大刀抽出,就在火堆旁大开大合地舞将了起来。一路刀法还没完,就见身旁的胡一家频频点头表示赞赏。接着,连城头也有人悄声喝彩。
城头的喝彩声,没提起李白的兴致。只见他收势扔了大刀、席地而坐,抬头仰望高耸的城楼,不禁连连摇头。好久没练刀法,眼见生疏了不少。而他焦灼的心,早已越过城墙。他开头还在想着进城后如何动作,不久思续却转到自个儿身上,一股对此次长安行的郁忿很快填满了胸膛。于是,低声吟起六朝诗人鲍照的《代放歌行》:“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小人自龌龊,安知旷士怀?鸡鸣洛城里,禁门平旦开。冠盖纵横至,车骑四方来。素带曳长飙,华缨结远埃。日中安能止,钟鸣犹未归。夷世不可逢,贤君信爱才。明虑自天断,不受外嫌猜。一言分珪爵,片善辞草莱。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今君有何疾,临路独迟回?”
一阙吟罢,他不禁连连叹息。
李白是个重然诺、有决断也敢担当的汉子。既然眼下老管家董述把陆府的主政权放心地交给了他,他说啥也不敢怠慢偷懒。不过,此人从来就天真,对世情总隔了一层。又因为缺乏经验,处理起繁杂的事务就不免时有急躁和鲁莽。没等天亮,李白就上了路。眼下,他不得不承认,如此之早就出门,还是性急了点儿。
25.三岔口
东面的天边,渐渐泛出一抹鱼肚白。眼前银链儿一般白得晃眼的官道旁,不晓得甚时又划来出一灰影儿――原来这儿有条岔道,通往不远处有个大庄子,左近零零星星有了人声。也不时挪出一两个人或牲口的影儿在等待进城。看来,离城门开启的那一刻快到了。就在此时,那临近的村子里,缓缓始出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车。只见它晃晃悠悠爬上官道,朝李白等人这边移过来。
李白自从这大车爬上村中小道,就若有所思地盯上了它。他心里始终有个疑团,就是长乐坡桥头撕杀的双方,都是些什么人?的其中那帮歹徒,又究竟是为何非要致陆申于死地?张盖与另一方又是何关系?尽管他从长乐坡出事起,就着人暗中调查,却到现在也没一点头绪。眼下,他想从另一角度找一找线索。看情形,这车的主人该就是村子里的人,正好可从车主嘴里捞出点有用的材料。就在车儿快驶过他的身旁时,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身子已跃到官道旁。那驾车的人,看来也早瞧出李白在注意着他,“吁”的一声喝住那拉车的老大的骡子,随即纵身一掠下了地。他翻身一溜小跑来到李白身前。这人比李白足足高出了一头,一匹大公马似地堵住了李白的去路。只见这人敛身一拜,朗声道:“客官,可是要碳?”
“嗨!”李白一愣。拿头骡子拉车,就叫李白觉得新鲜;瞧这人身型,是一条三秦大汉;可听说话声,却带了点儿女儿腔。敢情眼前这人竟是个女流之辈?这人瞧见李白发愣,“噗哧”一声笑了,赶紧摘下头巾,抹了一把脸。没错,此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她的一张脸黝黑黝黑,沟壑纵横,却透出男子汉也不多的豪爽劲头。那双大手更是黑得象两根碳棒。更令李白惊奇的,是她偏偏生了一付男人也难得的匀称的好身板。李白暗忖,这老天爷也真怪,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没安好心,送给了这山沟沟里的烧碳婆子。
“是碳,上好的松碳,公子。这可是着火快、又耐烧的好碳哩。”
李白学着她的本地土话大笑道:“要哩!”
“感情老爷子昨日烧了注好香。”这老婆子傻乎乎地直冲李白乐,把个本来就老大的一张嘴,咧得象个大瓢似的。半晌,她才想起什么,赶紧掠上牛车,拽下最上面的一只麻袋,扔下车来。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劲,那袋碳象个半大小伙子似的站在了李白面前。老人麻利地溜下车,熟练地是解开袋口,双手从里面捧出一堆黝黑的碳块来,“您瞧,这是多好的碳,又松又香。您这公子哥,真正是菩萨心肠。用上俺的碳,老天会保佑您老长命百岁,拜相封侯哩。”
李白给老婆子补揖了个揖,道:“托福。您老怎地不说发财哪。俺可是个生意人!”
老婆子瞅了瞅他,“嗨嗨”笑道:“不象。还是有学问好。再说,做了官不就发财了嘛。公子,这碳——”
李白道:“俺全要了。如果真象您老说的,不要可亏啦!”
就着城门前的官道,竟有人做起了买卖,着实有点儿新鲜。于是,就有赶道的人朝这儿凑过来。听罢李白这外乡人口音似乎是随口说出的一番话,这回轮到老婆子发愣了。她再次朝李白瞅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后才瞅定李白,“嘟囔”了一句本地的土话,飞快地把那开了口的碳袋扎好,提起扔回老地方。转身瞪了李白一眼、抬腿回到了牛车前。她这番举动,把个李白弄蒙了。这一袋碳说不上有多重,可一般人搬上高高的车架,也会是挺费劲的活。更何况,他不知是那儿得罪了这老婆子,惹得她大发脾气。就连待在一旁的丹砂,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眼见这老婆子是误会了李白,以为他并没买碳的诚意,倒是在拿她开涮。本地人胡一家赶紧一个箭步凑到她跟前,小声“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通。这招还真管用。只见她怒气顿消,不好意思地从车辕前抽出搁在一旁的鞭子,抬手一连甩了三个响鞭。
就在众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对面村子里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岔道上飞快地掠出七八条黑影,手里点了火把还抄着各色家伙、直奔骡车儿来。
26.错中错
这下,现场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围着牛车的各色人等,都傻眼了。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村子里的老少爷们给惊动了!随着来人的逼近,几乎一齐骚动起来。就在这节骨眼上,只有那个老婆子没把眼前的骚动放在心上。只见她还稳稳地斜坐在车架上,眯起一对老眼朝高耸的城楼瞧去。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来人,见状一下顿住脚,傻乎乎地随着老婆子的目光朝城楼瞧去。
只听“匡”地一声响后,沉重的城门“嘎嘎嘎”地被拉开了。原先凑到这边瞧热闹的,一下去了大半。
老婆子转过身,朝来人们悠悠地道:“抄家伙干嘛,要干仗啊!”
领头的是个十**岁的后生,憨厚的脸上满是青春疙瘩。只见他“眨巴”了一对小眼,纳纳地道:“娘,错哩?”
老婆子道:“错哩!快来谢过这位好心的公子哥。他把俺今儿的碳全给包销了啦!”说着跳下车,拽过那小伙子,对着李白就要他下拜。“还不快拜!”
李白抬手一摆,道:“你,跟着你娘一块儿进城吧!”
这边一幕喜剧眼看就要收场,不料身后的城门开处,“呼啦”一下涌出十来个身着北门禁军服饰的大兵,一下把牛车给围住了。只听一个头领模样、肥硕剽悍中年汉子,指着满车的碳袋,道一声“搜!”。马上有两个兵士一前一后抬腿掠上骡车、立马就地卸车。没等大伙反应过来,一车碳袋已有大半滚下车来。与此同时,那中年汉子只一动,小山一般的身子早就横到了李白面前。只见他抬起一只肥嘟嘟的大手就去搭李白的肩膀。原本落在李白身后的丹砂急了,使出一个“驴打滚”的应急招,楞是挤到了李白身前、抬手截住了那只肥手。而刚才还在骡车旁警戒的一帮兵士,又“唰”的一下把这三人团团围住,而且纷纷亮出了手里的家伙。此时,只听大车上传来“砰砰”两声。众人循声瞧去,只见那原本在车上正忙得正欢的俩兵士,一个突然从车上栽了下来;另一个被打趴下了,动弹不得。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十**岁的木纳后生。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也没人听得有何声响,这后生的大刀已出得壳来。随着他“嗨”的一声,手中那柄大刀的刀尖,离那中年兵头的后脊只有半尺距离了,透出一股逼死人的寒气。

李白扭头朝那后生瞧了一眼,示意他且把刀收起。然后笑着对那中年汉子道:“您这位爷,有何见教?”
中年汉子冷冷地道:“从哪儿来!”
“咋地?”
李白的蜀中口音挺浓。中年汉子一愣。其实自打他来到李白跟前,就瞧出眼前这书生并不象他要抓捕的嫌犯。如今李白的话一出口,他便明白自个儿有点儿神经过敏了。不过,眼见身后手下的弟兄们明显吃了猝不及防的亏,他哪有善罢甘休的份。于是冷哼一声道:“咋地?——”他扭头瞧了一眼已把大刀收回的楞头青后生,学着李白浓重的蜀中口音道,“这是大唐国都的关防重地,为防歹徒图谋不轨,就得严加盘查。怎么,你们这是想造反不成!”
李白道:“不敢。您老查出个啥来了么?”
那汉子道:“快了。”他转身朝手下道,“把车给扣了!”
这时,车辕旁坐着半晌没吱声的老婆子,站起身掠下车来,只见她在老骡子的脖子上抹了一把,朝中年汉子敛身一拜,柔声道:“您这位爷,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生呢。您老吉祥!大过年的,人家可是等着这碳烤火哩。您这儿的刘爷,可是俺的小表弟,回头俺和刘爷摆席给您老赔罪还不行么。也就一个时辰吧?”她扭头朝胡一家瞧了瞧又道,“俺家里还有七八袋碳,回头给弟兄捎上,烤个脚底儿暖!”
中年汉子瞅着老婆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把嘴一撇,突然转身弹起身子,一双劲腿朝那车上的楞后生疾疾踢去。后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虽然连连后退,还是被他踢中右肩,又被脚下的碳袋拌了一下,差点儿摔下车去。中年汉子眼见把后生打倒,又一个“鳐子翻身”、掠上牛车,从抽出腰间的长刀。只见他一面用刀逼住那后生,一面对那些个愣在一旁的大兵喝道,“给捆起来!——小毛孩儿,也敢给老子眼色瞧。江湖上人称‘神腿仇三郎’的,就是你爷。”
只见他身旁一团人影“呼啦”一动,早有一前俩后仨汉子恶狼抢食一般掠上前来。楞后生扭身避过刀锋,一个铁肘把前面那人打倒。正要翻身下车,却已被另一汉子一圈击中下巴并摁在碳袋夹缝处。那刚才被他打倒的家伙,也翻身把他压住。
此时,只有一个“静”字可说。这一连串的变化来得极为突然,把一旁围着瞧热闹的路人惊呆了。一时间,空气似乎冻住了。就在这当口,不远处的城门旁,有人大嚷“着火了,着火了!”
众人扭头瞧去。没错,城门旁的茅草覆顶的小值房内,窜出一股浓烟。这一来,城门前顿时乱作一团。刚才零星已穿过关卡的路人,四散逃去;还没过卡的着了急,一涌而上把卡子旁一前一后俩哨兵挤出老远。就在那中年汉子翻身掠下骡车、拽住匆匆而来的一个老兵,讯问缘由的一刹那间,他的身旁早“砰,砰,砰,”地一连倒下好几个兵士。只见胡一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抡起一个乡亲手里的扁担一阵劈挑刺扫,打得那些个手握钢刀的兵士目瞪口呆、连连后退。那老婆子却小媳回娘家似地一**坐到了骡背上,见状“嗨嗨”直乐。眼前城门口的一把火从何而来,她瞧得一情二楚。先是胡一家跟一个手执火把的小丫头咬了一会儿耳朵。他咋咋呼呼地直闯城关,让小丫头溜进屋去、随后又大呼小叫“着火”,就此一下改变了这边现场的局面。此时,她也舞起手里的鞭子。不过她出手就客气多了,只是打那兵士的衣装。可怜那些个被她打着的兵士,不是前襟裂了道口子,就是肩头、臂膀上被叼去一小块布片。不过,这情形瞧上去可是更为狼狈。而李白和丹砂也把身子一横,挡住了那中年汉子回救的去路。那中年汉子瞧见手下的弟兄们纷纷倒地,不禁连连顿足、臭骂连声。眼见城门哨卡失火、场面一片混乱。他听完眼前老兵的一番耳语,也顾不得他手下吃了亏的弟兄,赶紧翻身朝城门这边退去。
老婆子见得这情形,赶紧把刚才赶来的乡亲招到跟前。她一面让他们把碳袋重新码上骡车,一面吆喝老骡子上路。李白一瞧老婆子竟也这般机伶,不禁乐了,赶紧跑来帮忙。随着大车的缓缓移动,这一大帮人就这么上下忙碌着,倒也把碳袋堆成个小山似的。随后众人轰然鼓噪起来,浩浩荡荡地冲向哨卡。那中年汉子听得身后的动静再想阻挡,已是力不从心。经过一番争吵拉扯,骡车还是碾过了乱糟糟鬼哭狼嚎的城门洞、爬上了长安城天街。
李白仰起脸,瞧了瞧透了大亮的天空,不禁苦笑。正如俗话说,起个大早,倒赶了个晚集。事到如今,李白反而不着急了。他让老婆子把大车停住,抱拳跟帮忙的众乡亲道了个乏,一一把他们遣散。然后他站在天街旁,一面掸着满身灰尘,一面回头瞧去。只见那些兵士,正在中年汉子的骂声中手忙脚乱地救火哩。
27.大隐隐于市
忙完这一切,他把胡一家叫到身旁,叮嘱了几句。瞧着他翻身跨马朝平康坊方向去远了,这才扯开大步、随骡车缓缓西行。
一路上,他跟老婆子若无其事聊起了家常。慢慢就聊到了长乐坡血案。这可对上了路。李白没想到眼前这个普通得掉渣的卖碳婆子,却还真是个人物。她婆家姓于,本姓周名兰,外号“兰大骡子”。她一家不仅自个儿烧碳,还是这一带碳行的头儿,打理着帮周围的烧碳户经营买卖。因而她结交了一大批四乡八里的朋友。从她和那后生的嘴里,李白弄明白了,做下这案子的,是北门禁军大将军葛福顺的人。而另一方,是一群从漠北回京的神秘人物。其中一个便是幽州大侠刘陵。自昨日傍晚起,葛福顺的人就一直不停地到处搜捕漠北来客,把长乐坡方圆数十里的地面,都已搜了个遍。看情形,那些个漠北来客还在逃。
这一行仨人跟着骡车逶迤而来,不久便到了平康坊南面坊道口。眼下,他要先去一趟“广济堂”。于是,他顿住脚,嘱咐丹砂陪同那娘儿俩把车儿拉到陆府,关照管厨房的婆子加倍付了碳款并对老婆子母子好生款待。说完,他又与那老婆子娘儿俩拱手道别。直到瞧着那空空的骡车拐入西面的坊道,他转身从后门去“广济堂”。
“广济堂”的大掌柜叫严引泰,胖大身材,有一付好好先生的脸子,人却极精明细心。不一会儿,李白便与他把事儿谈妥了。这严大掌柜找来一老仆,悄声关照了几句,随后陪李白他在“广济堂”院子内外走了一趟。
这“广济堂”是京都第一大药号,占地有三亩余。墙高三丈,前后三进。是京城不多的徽派格式,阶高门阔。药房大门面东,朝向东市。西边,是平康坊中巷道。西北巷道尽头,是一道高高的黄墙。墙后是一座山门开向北面的叫“留愚”的小寺院。进入药号正门即为宽畅宏大的店堂,一应布置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堂皇气派;西北有一角门,转入门内,却是一亩之广、鹅卵石铺地、开阔平和的前院,是平日摊晒筛选药材、炮制丸散的所在。南面一长溜倒座房,也有一丈八尺高,便是药房大小伙计的住房和堆放一般药材的库房。西面是布局里充当西厢房的六间屋子,其实是六存其五。顶头那间梁柱齐全,独缺了三面墙,原来就是西北角院门的廊厦。平日药号里人物,便假此进出。而院子北边,是稍矮的九间平房,其中东面三间是大掌柜办公场所、整个药房的中枢;西边六间做了一位老医师和俩帐房先生的办公、起居用房。这中间是颇为素朴的台门,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往后院。后院的布局又是一变。庭院由台门一分为二,一色青砖铺地。三间正房和东西厢房连成一品字型,屋舍修得极端庄齐整、颇有大家之风。这儿平日便是大掌柜严引泰起居所在。西厢房隐蔽处有一后门。出后门是一小园子,却只有一架葡萄、三棵老桂树。端的是幽静朴茂、古意盎然。园子顶端是一抹爬满爬山虎的高墙,西北角隐隐可见有扇院门。而最北面,紧挨一道寺庙高墙的,是一溜屋子,全无窗,一式厚墙沉木、严严实实。东面是银库和储藏贵重药材的地方;西头两间辟为值房。当初老管家董述选“广济堂”药号充作陆申的避风港,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是有出乎一般人的意料,利于遮人耳目。——药号的大东家,一般人多以为是陆申的老友、药号坐堂郎中曹牧云的侄儿曹得原。其实这大东家的股本,却有一大半来自陆申,不过是由他在股东花名册上挂个名罢了。于是,此地便如同陆申的城中别业,又有了一大笔帐外的固定资本和流动资金,可以在遇到不测事件时从容应付,就象如今的情形;另一则是药号的郎中都是一代圣手,又离他宅子近,便于照应。如今,他与“广济堂”大掌柜严引泰商定,就把西头两间值房改作陆申的病房。
没等一个圈子兜下来,老仆来报,陆申的安身之处已悄悄置备好了。李白巡察了一遍,大为满意。打理完这档头等大事,他起了兴,翻身来到“广济堂”大门前。
此时已近开市时分。这“广济堂”位于平康坊东北角,座西面东。大门阶下是一条南北贯通的大道,对面便是东市。因而这条大道,又成了京城最繁忙豪盛的去处。平日此地商旅云集、车水马龙,可谓极喧嚣热闹之至。近几天,虽然市场有不少因歇年而未开业的门面,但过年出门逛街的各色人等,还是把个极宽畅的大道塞的满满的。而它西北,是一座包括“广济堂”在内的平康坊,北接长安天街,东面与东市比邻。第宅稠密、水陆道互济,除了官署、寺观、园囿应有尽有;酒肆、客栈、药号,尤其数妓院既多且豪、灯火彻夜不休,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风流渊薮。
把如今的陆申安顿在这么一个地方,正应了古人所谓大隐隐于市的说法,极其高明。眼下再盘垣街头,他也不禁对老管家董述的用心大胆缜密大为佩服。李白心续大好,索性到东市逛了一圈,买了几件文具,这才穿街过巷,回到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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