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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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
浓重的夜色像墨一样的扑散开来,在我与姚简书之间铺开浓重的帘幕,他如石塑一般凝视我,脸上安静的神情让我悚然。三更鼓响,寂寥的夜里清晰地骇人。
突然,他冰冷的手像游移的蛇,轻轻慢慢在我脸上滑过,像在描绘一种轮廓,他眸中是极深的黑色,仿佛凝视之下便可坠人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大骇,竟忘记了闪躲。
他看着我惊愕的样子,突然大笑,嘴角是满不在乎的轻蔑,他放手,直起身子,居高立下的姿态好似瞬间换了个人。“你也会觉得害怕?”他戏谑的神情十分玩味。
我冷然,倔强看他。“你戏弄够了吗?如此对待一个女人,你不觉得羞耻?”
他仰天而笑,狂妄而放肆。“你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谢府的千金,几曾承认过自己的软弱?怎样,贵妃娘娘考虑好了吗?我猜,这个时候,你需要个帮手。”
我看着他贴近的脸,微微眯起双眼,“我还是那句话,姚大人要我以何为报?你与我不如坦诚相见。”
“好,好一句坦诚相见。”他眼中的波澜不现,静如死水,浓重的黑映出我浅浅的影子。“你第一次求我,我只要你像青梅竹马时那般唤我的名字,第二次,我便要夺你心中所爱,再下一次,就可能是你谢氏中人的性命,怎么样,这笔交易你做不做?”他低沉地笑,眼眸却始终是冷的。
我屏住呼吸,不再有片刻犹豫。“毓歆,我需要你,如果你还念及当年我父亲收留你们兄弟的那一点情分,求你,帮助我,帮助谢家。”我看着他,内心焦灼而表情真挚。在这禁室之外有我嗷嗷待哺的儿女,有我满怀忧虑的父母,容不得我再有丝毫疑虑。
他一滞,面无表情,许久,仿佛长舒一口气,道:“一直很期待这么一天,但真到了这一刻,反而觉得失了味道。不过,”他又笑,轻扯我绷紧的嘴角,“我还是会说话算话。”
其实,决定向他妥协的那一刹那,我并不知道他会给予我怎样的帮助,但只有这一次,完全与世隔绝,我不知道该去求谁,只能孤注一掷。但我心中暗暗发誓,仅此一次,以后,我要凭我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力量在帝国站稳脚跟,永远不再依靠外姓人,我要我的孩子生活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不用整日担惊受怕。
“静贵妃没有死,让你失望了吧。朝堂之上郑谢两家剑拔弩张。”最后他对我说道。
他走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走的那么快。我想,只要他还对我有感觉,无论爱还是恨,我与他之间将永远存在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不再多想,和衣而卧,紧闭双眼。宫外会是怎样的情势,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需要的是养精蓄锐。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无比的绚丽妖冶,开得不知道时间的界限,忘记了生与死,开成一片被废弃的大海。
五日之后,黑沉沉的木门缓缓打开,突然射进来的阳光如此温暖而刺目。王德生手捧圣旨,笑盈盈地望着我,他用仅能使我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娘娘,大喜啊。”
我回到隹纭宫时才知晓,皇上把彻查御膳房之事交给了北齐王萧岳和少府姚简书。
通宝五年,我入宫四载。静贵妃被废,打入冷宫。
皇后亦被牵连,收缴凤印。是郑太后于大政宫殿前恸哭,历数郑氏自开国以来的丰功伟业、铁血征战,才保住了郑筠妫摇摇欲坠的凤位,但郑氏已是元气大伤,风光不再。
郑氏多年跋扈,如今满朝文武对圣上的心思已多有揣度,郑氏此刻便是墙倒众人推,如大厦将倾,不断有人上折检举郑氏子弟累累罪状。
我回隹纭宫的当天,父亲就入宫来看我,他那时刚刚下朝,绛紫色朝服华贵逼人,父亲却见清减。

“小荧儿,你莫急,皇后被废是迟早的事情。”父亲抱着我的儿子,目露怜爱之情,看着我时神情却平淡如水。
他既是这样说便必是有了十成把握的,但我并不觉得开心。
“父亲,我要郑静娴死。仅仅打入冷宫,我决不善罢甘休。”我的心很冷。霖儿已恢复往日鲜活乱跳的情状,而我的菡儿,我亲爱的女儿,时常眼神呆滞,只会偶尔吃吃的笑。又看过许多太医,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她究竟怎么了,或者,没有人敢跟我说。
“荧儿,”父亲揽我入怀,“为父向你保证,郑氏中伤害过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你莫要急,一急,就乱了方寸,你答应父亲,别让为父再为你担心,好吗?”
我无力,眼泪滑下来,点点头,将脸埋入他的臂弯。
入夜,皇上驾临隹纭宫,我一脸凄然,如今,对他已是心如死灰,见与不见,也无二样。
“清荧,”他唤我的名字,“你三哥和安平郡主的婚典定在三个月后。”
三哥,他果真要娶妻了吗,我没有见过安平郡主萧依依,只能祈祷,她是个好女人。
“清荧,今夜我陪着你。”皇上温柔地吻我的额,怀中是我做梦都能闻到的龙涎香味。我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原来,我还是贪恋这一种温暖。
那一夜,他只是安安静静的抱着我,我和他都不觉得应该发生些什么,我已身心俱疲,只贪图一个安稳的怀抱,而他,或许对我和我的孩子心怀愧疚。这是我的夫君,我觉得,就这样平静的,继续过下去,也很好。的50
然而,现实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太后病了,原只是邪寒入体,却症状甚猛。
皇后整日在龙驭寺吃斋祈福,郑氏军权逐渐为谢氏和新晋氏族削减,如今太后便是郑氏最后一道屏障。
宫妃轮流到凰元宫伺候太后,我也去了,却不被允许进入正殿,我在殿外站着,午后的太阳毒烈,我带着霜咏,一个时辰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调理了大半个月,丝毫不见太后的病情有起色。太仆请来民间久负盛名的巫医曾氏占卜,结果却出乎意料。
卜卦显示,太后血脉中有人德行有亏,方有此劫,劫属东南方向。凰元宫东南方向,正是皇后所居坤宁宫。
皇后大骇,而太后怒极,斥巫医为妖孽,妖言惑众,在凰元宫内杖刑致死。
不过,这一番折腾,太后自此卧床不起。
为了给太后冲喜,安平郡主大婚提前了一个月。半个城都是北齐王府运送嫁妆的车队,皇室素来重视安平,宫中的赏赐不计其数,我也为他们备了厚礼。
太后重病,皇后被禁足,我作为皇室身份最高的女人出席在婚宴上,也许,这是一个讯号。
安平作为一个王女,却破例以公主的礼仪从宫中嫁出,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有太久,宫中没有这样的盛事。
规模宏大的宫宴,熙熙攘攘,我如愿见到了安平。
细细的眉,细细的眼,青涩中**一点妩媚,十分美丽的少女,见到她的那一刻,心放下来,她一双透亮的眸子紧紧胶着在三哥身上,她是那么欢喜,我凝视着这样的场景,心中突然觉得感动。
她叫萧依依,多么美丽的名字,我握住她纤细而冰冷的小手,微笑着亲吻她,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三嫂”,她顿时羞红了脸,她“哦”一声局促地望我。
我对她点头,“我喜欢你,相信,我的三哥也一定喜欢你的。”我对她这样说,放开手的时候才发觉三哥在远远地看着我,也许,那天他就一直这样看着我的,眼里满满的,我说不清那是哀伤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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