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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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杀戮
“娘娘,娘娘奴婢该死,小王爷和小公主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呼吸急促浑身发起热来。”我还没走进内室,梓婼神色慌乱地冲出来,险些撞倒了我。
“什么?”我心下一沉,猛然捉住她冰凉的手,急急拖着她走进内室。
宫人将我这一双儿女抱在怀中轻声哄着,然而无济于事。孩子边哭边喘息起来。
我扑上去,急得额头渗出汗来。“快,快传御医。”
两个孩子面色泛青浑身滚烫,我心里有极不祥的预感,声音骤然嘶哑。“梓婼,之前有没有生人接近这里?霖儿和菡儿可曾吃过不洁的东西?”
噗通一声,梓婼跪在地上,哭道:“娘娘,奴婢一直守在这里,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奴婢和一直伺候小王爷、小公主的这几个宫人,再没有别人来过。清晨奴婢给小王爷、小公主吃了从尚膳房送来的乳饼,再没有吃过别的。”
我狠狠咬着唇,心中的疑虑不减反增,对一众宫人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看看御医何时能到。”一众人惶惶而出,我僵直着背,冷汗从脊背滑下,冰凉一片。
孩子仍在哭闹,我只觉得头眼都仿佛要裂开。“梓婼,你看……你看看我的孩子们,他们像不像是……中毒了……”我哆嗦着嘴唇,低低地问她。屋里只剩下我和她,我抬眼看着她,脑海中全是恐惧。
“娘娘,不,奴婢不知道,不会的,是谁,是谁会加害小王爷和小公主?”梓婼呆住一般,片刻后瞳孔骤然放大,惊恐地问。
“我不知道。”我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是郑氏吗,她们对我的孩子动手了,为什么不是我,而是这般脆弱的婴孩?我坐在床边,慢慢俯下身去,孩子仍在哭,他们眼睛乌黑,他们看着我,表情很痛苦,他们还在喘息着,哭声时断时续,我的心碎了,痛彻心扉,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娘娘,御医到了。”
我神情紧张,猛地站起来。
“臣柳荫今日当值,叩见娘娘。”来人一身玄鸟御医打扮,不过三十左右年纪,极清瘦,精神却极好,双眸炯然。的39
“柳太医,我这一双儿女,交给你了。”我忍不住颤抖,殷殷地望他,眼泪泫然。他一怔,低声应了声“是”,便走了过来。
屋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真切。时间过得好慢。
他皱着眉,脸色愈来愈浓重,沉吟片刻,他唤医官取来银针,细细的针犹如刺进我的心,梓婼扶住了我。
“柳太医?”的e4
“娘娘,”他回头应我,“恐怕小王爷和小公主是误服了毒物。”
指甲深陷在肉中,我压抑住心中的狂怒。“柳太医能否医治?”
柳荫微蹙眉头,“两位殿下太过年幼,臣只能尽力一试。”
“好,柳太医只管医治,我在皇上面前保你无罪。”我转过头。“霜咏,你速去将此事禀告皇上。雁云,你执我的令牌出宫,去见父亲。元启,你到尚膳房,宣尚膳大人来我宫中。”
片刻,“娘娘,尚膳大人来了。”
我慢慢走出内室,脚步沉重。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心揪紧了,我将唇咬得更紧。
前殿,灯火跳跃,惨淡昏黄。
年逾花甲的李尚膳跪在当堂,四肢抖得如筛糠一般。
“李大人,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怒火直窜脑中,我声音尖利,威严无比。
“娘娘赎罪,卑职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两位小殿下怎么会这样……但卑职指天发誓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卑职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啊……”
“好,那我问你,送到我这里的乳饼,可有人有机会动过?”
李尚膳想了很久,叩头道:“今日给娇鸾宫送如意糖时,宫人拿错了盒子,将乳饼送了过去,后来娇鸾宫给退了回来,正赶上娘娘宫里催着要送乳饼,卑职一时糊涂,未及重做,便将乳饼热了送了过来,不想出了这样的事。”
我手中全是汗,呼吸紊乱,死死盯着他道:“娇鸾宫?静贵妃那里吗?好,很好。元启,笔墨伺候。李尚膳,那就请你将刚才所说写下来,也好给我做个凭据。”
“娘娘。”李尚膳大惊,不住叩首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开恩,卑职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会胡乱说了这些混话,请娘娘开恩,如若写了下来,卑职这条小命定是保不住了。”
我望着他,不怒反笑。“尚膳大人,你若是不写,我保证不只是你今日出不了我这隹纭宫,你那年方十岁聪明可爱的孙子也决活不过今日,你若是说实话,如实供写,你的家眷可在我谢府中暂避,我当保你安全。”的82
李尚膳愣住,抬眼看我,眸中全是血丝。
梓婼急步走入前殿,我看她,她一脸的泪,冲我摇头,低声说太医仍在施针,我心大恸,却忽听殿外一声清唱,“贵妃娘娘驾到。”
静贵妃一身华丽红色礼服,娇艳逼人,眼中盈盈带笑,脸上却故作愁容。她款款向我走来,身形婀娜摇曳生姿,我望着她,几乎要红了眼睛。
“妹妹,两个小殿下可好?我听说了这事,万分焦急,便慌着赶来看看。如何?”她白皙的手臂伸过来要搂我的,十指纤纤,绯红的蔻丹娇艳欲滴,直看得我头眼俱裂。
“娘娘——”殿中人乱成一团。我手执两寸多长的华丽宫簪,尖利的黄金长簪带着夺目的红,血滴在我的长裙上,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静贵妃,突然想笑出来。
鲜艳的血水从她腹中不断渗出,她望着我,满眼的不可置信。宫女的尖叫声、慌乱的脚步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忙乱中有人喊道“皇后驾到”。
我抬抬眼皮,郑氏的金色长裙出现在眼前。她满脸怒色,呵斥医官救人,她一脸倨傲地望着我,神色清冷而充满蔑视。“来人,将淑贵妃关入禁室,身为宫妃竟无端伤人至此,待我此事禀告皇上,请皇上还我郑氏一个公道。”
她果然有备而来,身后一队魁梧宫监得令立即涌了上来。
“郑筠妫,总有一日,我要你和郑静娴这贱人一起,生不如死。”我不反抗,只冷冷望着她。
她笑,平素温柔的脸上隐隐腾起戾气。“好,且看是谁叫谁生不如死。”
黄昏,下起雨来,屋漏。
柴草有些湿,我丝毫不在意,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闭上眼,我又看见郑静娴在笑。满心都是乱,满心都是恨,禁室中却静谧欲死。
叮叮当当,铁锁链响动的声音,我静静坐着,眼光却锁死在狭窄的门上。
脚步声响,出乎意料的,是御医柳荫走了出来,他向我恭敬施礼,“娘娘。”
我扶着墙站起来,急急迎上去,“我的孩子……怎样?”
柳荫面色平静如水。“小王爷由于肠胃不适,乳饼吃得少些,臣已开出帖子,三剂药后,高热当退,并无大碍。然而公主殿下……恐怕命能保住,要落下病根了。”
我深深合眼,片刻睁开,沉沉问:“会是怎样的病根呢?”
“恕臣无能,尚不得而知。”
沉默,我的心空旷寂寥,无所依托,轻轻扶住了墙。
“娘娘?”他走近一步想要扶我。
“不必。”我挡开他,转身拭去将要滑落的泪水。
“柳大人,谢谢你。”我有些呜咽。
“娘娘不必感激微臣,娘娘自有贵人庇护,熬过此番浩劫,当有后福。”他目露笑意,神色些许轻松。
我却意识到他别有深意。“这禁室,大人如何进来的?”我迟疑一下,又问。
“微臣不是说过,娘娘有贵人庇佑,娘娘心系两位小殿下,自然需要微臣禀明殿下如今之情状。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微臣告退。”他转身离去。
铁索声响过,空屋归于沉寂。我已倦怠地似要入眠。孩子们能活下命来,我已知足。而父亲必然知晓今日之事,即使我获皇上降罪,有父亲庇佑,又是皇室血统,我这一双儿女当是无恙的。
雨下个不停,我却没有醒来,我好冷,头好重,沉重地令我睁不开眼。我想我病了,或许,没有人管我,我会死。的e4
似乎有人进来了,冰冷的手覆在我的额头,他是谁,我不知道。
有人要我喝水,为我盖了松软的被子。
两日两夜,有人守在我床边说着些什么,言语中有说不尽的温柔伤感。但我的头始终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他说的内容。
我也根本不想知道。
我的心已经死去,人已经疯了。这重重深宫,就是我的坟墓。
有黄昏的阳光射了进来,我慢慢睁开双眼,依然是空屋,天晴了,我的心阴霾一片。我猜,这里曾经来过的那人不是皇上,他,也许根本没有来看过我,也许早已忘记这宫中还有一个我。我冷笑,不知道霖儿和菡儿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为什么,迟迟也不见他来。
又是夜,有人送饭菜过来。清淡,倒丝毫没有怠慢。夜深时,斗室漆黑,只有漏水的屋顶透出蒙昧星光,我昏睡了一阵,突然醒转过来。门竟开了,门前一个人影,他负手立于门侧,倨傲地望我,神色冰冷异常,仿佛完全陌生一般。
潮湿的木橼洇出水来,骤然滴答地落在生硬的地板上,我垂了眼帘,心中暗自冷笑,这样明亮的眼眸,原来是熟人了。毓歆,也就是当今圣上无比宠信的幸臣姚简书,他此番前来想必正是要看我落魄的模样,要故意折辱于我。
仿佛过了许久,他一动不动,我有些沉不住气,想坐立起来,模糊地抬眼看他,恰看到他向我弯下腰,伸出手来。我一惊,缩了一下,却堪堪没有躲过。禁室这样昏暗,他却如同早已料定了我必会躲他,轻轻地拦在我转动的方向,捏住了我的下颌。
他的手坚硬、冰冷,仿佛没有一丝生气,我猛然一阵心凉,既不怒,也不恼,冷然迎上他探究的眼眸,他也正仔细地看我,离的这样近,他的脸透明的仿佛泛出青色。他见我抬头,嘴角不易察觉地弯动了一下,突然手指加力,我痛得颦眉,他才淡淡笑了出来,深邃幽暗的双眼在这样的夜里闪出黑到极致的光,这一瞬间,我突然隐约意识到这光芒正如微澜一般缓缓波动,恍若能从中捕捉到一缕情绪,不及我细看,他便以极快的速度放开我,转过头去。
“这些年……你过得……快乐吗?”他缓慢地问,仿佛在斟酌字句,却又冷淡的,不像是在问我,更像是一种喃喃自语。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他缓缓直起身子,向牢门的方向走出一步。外面有昏黄的灯光,恰恰勾出他的侧影,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一半清晰、一半黯淡,他再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眼眸已经是空的,就像里面什么都不曾存在,只有一种寂寥的美丽。
“你……”他停顿一下,“需要帮助吗?”他问我。
我若有所思,浅笑道:“不知姚大人索要筹码如何?”
他看着我笑起来,眸中仿佛清澈不染尘埃,他慢慢走近,贴近我身边,在我耳后轻轻说道:“唤我的名字,只要你唤一声,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觉得冷汗慢慢渗出来,低低垂了眼皮,徒劳地想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姚大人的意思,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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