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婚约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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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田园和亲王把苏晴送回侯爵府的时候,宫廷内侍总管隆克利勋爵一直在等着他们。勋爵告诉两位王室,太后希望能够尽快与他们会面。尽管田园很想留在侯爵府过夜,但她没有违逆太后的旨意,因为那样将会使内侍总管陷入两难的境地。
在亲王对首府近卫军进行完严密的部署之后,两位王室返回了梵卡露斯宫,并在国王办公室里见到了国王、太后和托帝公爵。公爵拥抱了死里逃生的女儿,但玛丽安娜太后却因女儿身上的轻甲佩剑感到不快——在她看来,王国的公主本应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而不是混迹在军队之中,甚至参与那些野兽一般凶蛮的角斗。那是男人的事情。
贝拉尔简要地讲述了几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太后则对亲王轻易放走企图刺杀公主的黑衣骑士队提出了直接质疑。“这是一个糟糕的处理方式,亲王。”太后道,“上万人的军队包围了塞文思山,但最终却让罪犯堂而皇之地离开那比城。达尔兰地的子民会因此漠视王室的权威,而我们的邻国,也将把这件事当成笑柄去谈论。”
“这也是我所做过的最窝囊的一个决定,母后。”亲王愤懑地说道,“但是,奥莉维娅小姐在他们手上,如果不谨慎处理,那些家伙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他们最好从此躲的远远的,免得被我找到!”
“也就是说,你宁可在王国的尊严和一个贵族小姐的生命之间选择后者?”太后的口气显得异常生硬。
“难道不应该这样做吗,太后陛下?”田园忍不住大声说道,“再说这样做就会使王国尊严扫地吗?”
“我赞同贝拉尔的做法,母后。”国王说道,从而也避免了田园说出更为激烈的言辞使得她们母女之间爆发直接的争执——事实上,太后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维护王国的尊严和保障臣民的安全都很重要,而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想贝拉尔应该选择后者。亲王应该让人们了解王室的仁爱之心,这不仅是一种美德,更是一种勇气和一种责任。至于其它国家某些人的议论,我们或许不用太过关注。”
“这是一个解释,国王。”太后看向她的大儿子,“但我不希望这是专门为奥莉维娅小姐寻找出的一个解释。”
“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母后。”国王说,“我得承认,正是因为被杀手抓走的是奥莉维娅小姐,我们的决定才会如此果决。她是卞卡的朋友,也是贝拉尔跟我的朋友。作为朋友,我们会想方设法把她救回来。同时,作为一国的君主,我不能因为缉拿刺杀公主的凶手而妄送另一个人的性命,而那个人不但是一位有身份、声誉良好的贵族小姐,她的家族还一直在为王室、为这个国家做着杰出的贡献。况且,公主平安无事,缉拿也并不在于一时。所以,我曾经明确地表示,保障侯爵小姐的安全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坐在一边的贝拉尔看了看他的哥哥,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尊敬——他的哥哥一直是这样,经常站在他的前面承担责任,永远怀着一颗仁慈之心去处理问题。
“巴雷西说的很对,玛丽安娜。”托帝公爵道,“我们应当这样做。”
“那么,公主应当到塞文思山去吗?”太后对她的丈夫说,“她应当穿着盔甲去跟杀手打斗吗?正因为她的胡闹,杀手才有了可乘之机,才敢于跟王室做这笔完美的交易。卞卡一向任性妄为,对此我早已无话可说,而你,亲王,”她用严厉的目光看向贝拉尔,“你竟然会带她离开王宫,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
“我很抱歉,母后。”贝拉尔垂下了头。
“请不要责怪贝拉尔,母后。”国王道,“是我让他那样做的。”
“国王陛下!”太后吃惊地看着巴雷西,田园的手指则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很抱歉,母后。”国王微微欠了欠身,“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母后,请您原谅。”
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情从田园心中蔓延开来,她静静垂下了眼帘。
“难以置信,国王陛下!”太后极其不悦地大声说道。
“无论如何,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公爵安抚着盛怒的妻子,“卞卡好好地坐在这里,奥莉维娅小姐也得以平安归来,这都是我们乐于看到的事情,不是吗?”
“侥幸而已。”太后阴沉着脸说道,“里文斯勋爵!”她转向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国王的贴身侍从。
“是,太后陛下。”勋爵向前跨了一步。
“请转告斯塔伦斯伯爵、隆克利勋爵和约瑟芬夫人,从今天开始,公主不准擅自离开梵卡露斯宫——在她踏进诺曼帝国之前有许多事情要做。”
“是,太后陛下。”勋爵鞠躬道。
“那是什么意思,太后陛下?”田园抬起眼睛口气生硬地问道。
“您觉得,如果我们任由这样的您走进诺曼帝国,那个国家的人会怎么议论您,又会怎么议论达尔兰地的菲尔拉法王室,公主殿下?”太后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说我会嫁给诺曼帝国的皇太子,太后陛下。”田园迎视着太后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并不是您个人的事情,它关系到整个达尔兰地王国的利益!”太后极其严厉地说道,“无论您是否愿意,您都必须嫁给他!”
田园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下,既而露出一脸轻蔑的神色。尽管她一直知道玛丽安娜太后希望竭力促成这桩婚事,但这样直白而强硬的表达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您知不知道,”太后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假如王室拒绝了伊达尔斯皇太子的求婚,两国之间的关系不但会变得空前紧张,甚至,这个王国将面临战争的威胁!”
“母后……”贝拉尔插嘴道。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太后并没有理会亲王,而是继续大声说道,“问问你们的父亲,在郁金香镇,他跟伊达尔斯皇太子也曾进行过单独交谈,看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着这样的理解!”
“伊达尔斯·埃塞尔居然以此威胁达尔兰地的王室吗?”贝拉尔又惊又怒地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强权就是道理!”田园冷笑道,“于是,我就必须成为强权之下的牺牲品吗?不,更确切地说,你们是打算把我当成求和的供品送给那个飞扬跋扈的男人!!”
“牺牲品也好,供品也好,我再说一遍,你必须嫁给伊达尔斯·埃塞尔皇太子,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太后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国王、亲王和托帝公爵也不由纷纷站了起来。
“那就把我的尸体抬到那个国家去!”田园扬声说道。
“你说什么?”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田园,后者脸色苍白,蓝色的瞳仁里写满了义愤。
“拿走这个身体,但别想改变我的意志。”田园缓缓站起身,坚决的口吻,孤独的神情。亲王和公爵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唯一留在房间里的侍从里文斯勋爵则惶恐地低下头去。巴雷西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的口吻和神情让他心疼,同时也令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在她简单的用词里,他仿佛听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和一些古怪的讯息。
“你……”太后瞪着眼前这个令她痛心疾首的女儿,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公主向几位王族行了个屈膝礼——这样的礼节和她的骑兵服搭配起来显得很是奇怪——然后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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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比阳大教堂。跳动的烛光跟随着悉悉娑娑的脚步声向前移动着,黑黢黢的走廊一点点延展开去。两个忽明忽暗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在凌晨三点这样一个时间里显得愈发诡奇。
一扇房门被打开了。其中的一个人把手中的烛台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又点起了另外几只蜡烛。昏黄的光线照着小型祝祷台上的梵天圣像和檀木桌椅,几组高大的黑色书架伫立在墙边,使得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肃穆,甚至压抑的感觉。
“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大人。”点蜡烛的人对另一个人鞠了一躬,然后从房间西侧的一扇角门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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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兰伯特把刚刚睡下的红衣大主教叫醒的时候,法利亚并没有对斯塔伦斯的深夜到来感到诧异。他跟着兰伯特走进了自己的私人书阁。这里通常都不允许别人进入,因为这是大主教本人祈祷和阅习经文的地方。
斯塔伦斯把手中的经书放回到书架上,向大主教微微欠了欠身。他穿着深褐色的贵族服装,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在走向大主教的时候,斗篷里的短剑闪出了一抹银色的光华。
“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统领大人。”法利亚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贵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护卫队的事务一向繁忙,而且,梵卡露斯宫又刚刚遭遇了某些危机。当然,危机已经化解了,而您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在这样一个时间里,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是您一手制造了这场危机,不是吗?”斯塔伦斯冷冷地迎视着法利亚的目光沉声说道。
“请坐吧。”法利亚看了他一会儿,既而做了个手势,“看来我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说。”
“请您也留在这儿,兰伯特先生。”斯塔伦斯一边在法利亚对面坐下来一边对准备离开的皮埃尔·兰伯特说道,“我相信,您也能够解答我心中的不少疑惑。”
“是,大人。”兰伯特看了看大主教,随即低头应道。
“我也有不少疑惑,统领大人。”法利亚说道,“我们该从哪开始呢?”
“我希望了解在我离开那比城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大主教大人。”斯塔伦斯道,“或者,我想,很多事甚至筹划的更早一些吧?”
“您说的对。”大主教道,“在您全神贯注地扮演一名无可挑剔的王家护卫队统领的时候,我需要考虑很多事情,其中包括卞卡·菲尔拉法带给我们的越来越巨大的威胁。我记得在您启程前往赫德堡之前,我们就谈到了这种威胁,但是您既不打算化解它,也没有提供任何理由。在那之后,这个女人征服了很多力量,包括王国的军队和诺曼帝国的大位继承,这些力量对于我们来说,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会变成我们最为直接的对手——因为,诚如您所说过的,卞卡公主正在走向国王的一方。而我,现在更愿意把这句话表述为,她根本已经站在了那个对立面。”
斯塔伦斯默默地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您的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是不是?但是您依旧无动于衷!”大主教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您问我做了些什么,我所做的就是代替您铲除这个威胁!在此之前,我做了精心的筹划,为了不使您受到牵连,我选择在您离开那比城的时候动手。可惜,我们用错了武器,黑衣骑士队的首领虽然锐利无比,但是却象匹野马一样缺乏管教。他莫名其妙地放走了拉尔夫·特维斯,使得范德萨先生陷入被动。但真正令我们在王家护卫队里丧失一个有力支持的却是您!您在返回那比城的时候就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您却直接跑到了塞文思山,不但从杀手那里带回了卞卡公主,而且让奥莉维娅·西赛尔活了下来!您知不知道,外交大臣的女儿所了解的东西足以要了范德萨的命!”大主教的口气变得异常严厉,“或许,您要保全黑衣骑士队的力量,毕竟它是您苦心经营的一支奇兵,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一个人前往大悲石林的卞卡·菲尔拉法为什么会平安无事地跟着您返回了贝拉尔亲王的营地?!”
“我遇见了拉尔夫·特维斯,并了解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斯塔伦斯平静地说道,“于是,我去了大悲石林。”
“您说什么?”大主教瞠目结舌地看着护卫队统领,随即露出了一脸愠怒“也就是说,大人,您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破坏了刺杀,并且置范德萨的生死于不顾?”
“奥莉维娅·西赛尔的平安归来将保证黑衣骑士队避免一切损失,至于卞卡公主,您最好不要再碰她,大主教大人。”斯塔伦斯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但说话的口吻却在提及公主时变得异常强硬。
站在法利亚身边的兰伯特不由向大主教看了一眼——烛火的阴影里,他的表情难以分辨。“您终于这么说了。”红衣大主教缓缓说道,“那个女人,她已经征服了您的心吗?您并不是在‘扮演’一个无可挑剔的王家护卫队统领,而是心甘情愿地‘沦为’了国王的忠诚臣仆,是不是?今天晚上,您就是来宣布这件事的,是不是?您的先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对您又有着怎样的期望?还有我冒着生命危险始终矢志不渝的信仰以及我们这些年所做的所有努力,您都已经忘记了吗?还是这些东西在那个女人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我的意志并没有改变,父亲。”斯塔伦斯在法利亚的目光逼视下垂下了眼帘,“只是,请您不要伤害卞卡·菲尔拉法。杀了她并不能撼动巴雷西国王的统治,我们仍需要另想办法。”
“我们确实要另想办法,爱德蒙。”大主教也缓和了一下口气,“我们一直在积聚力量,距离各方面条件成熟还有很长的距离。教会基本上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可是军队,除了西部驻军,其他力量都会为国王马首是瞻。然而,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即便卞卡公主不能再恢复记忆,进而暴露我们的意图,不出一年,她也将嫁往诺曼帝国。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再想撼动她哥哥的统治,将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同时,我们也没有把握取得成功。这是我现在最为担心的事情。”
“根据我的了解,包括国王、亲王和托帝公爵在内的王室都不赞同与诺曼帝国联姻,因为伊达尔斯采取了一种极其傲慢的求婚方式,他甚至在郁金香镇流露出恫吓的言辞,这是骄傲的巴雷西国王难以接受的。同时,只要我们把皇太子的所作所为传播出去,他也必须考虑军队和千千万万的王国子民如何看待这样的屈辱。至于卞卡公主,她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一直非常明朗,她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如果她坚持这么做,玛丽安娜太后也无计可施。因此,阻止卞卡公主嫁往诺曼帝国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关键是,这个国家要怎么面对可能爆发的战争。就象我曾经对您说过的那样,那是我非常愿意看到的场面,而这,则是我目前最为担心的事情。”
“你说的对,爱德蒙。”法利亚点了点头,“我们应该更关注这件事,毕竟,它关系到达尔兰地的安危,甚至主权。”
斯塔伦斯向红衣大主教欠了欠身。
“让我们先静下心来看看王室的决定吧,”大主教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们或许才能知道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很久了,您应该回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别让梵卡露斯宫在这样特殊的时候找不到他们的护卫队统领,那将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斯塔伦斯点了点头。
“另外,可能您需要花些心思考虑一下范德萨先生的事情。”大主教道,“皮埃尔已经把他和他的家人送到了一个稳妥的地方,但是他的失踪将直接导致国王对护卫队丧失信任,而您本人也将难辞其咎。”
“我知道。”斯塔伦斯道,“我会好好想想应对的办法。”
“不知道范德萨先生如果了解您的身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大主教微微一笑,“他会怎么看待您给他安排的命运呢?”
斯塔伦斯没有说话,只是对大主教欠了欠身。“我先告辞了,大人。”兰伯特为他打开了房门,而就在斯塔伦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护卫队统领突然停了下来。“如果有事需要高弗处理,兰伯特先生,”他看了看教士,“请提前知会我一声。”
兰伯特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深深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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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斯塔伦斯之后,兰伯特返回了大主教的书阁。法利亚依然坐在那里。
“您怎么看待伯爵对卞卡公主的态度,大人?”兰伯特道,“这难道不令人担心吗?”
“他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女人。”法利亚平静地说道,“这的确很让人担心,因此,别去刺激他。我们要把杀掉公主的念头暂时丢到一边。”
“那么,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除了继续培养我们的力量,我似乎找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法利亚的嘴角挑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你觉得如果国王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在诺曼帝国的积威下被迫许嫁王国公主的耻辱,一边是把达尔兰地王国拖入血腥战争的劣行——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而不论他选择什么,他的臣民又会对他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兰伯特的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我们的护卫队统领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忽略大局,不过他提到的一件事却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应该尽快让更多的人了解皇太子的傲慢态度,同时,我最近也想跟我在诺曼帝国的一些老朋友叙叙旧。他们会很乐于敦促他们的皇太子迎娶我们那位优秀的公主的。”说着,法利亚再次站起身,“另外,皮埃尔,记得看好范德萨。别让他跟不相关的人接触,也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是,大主教大人。”兰伯特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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