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引子 第四章 落魄返乡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王府门前整整齐齐地站了两队元兵,一人骑在马上,鞭子一指,厉声喝道:“还不封了!”立时跑过去两名兵丁,用封条将王府大门封得紧紧实实。
那骑在马上的嗯了一声,转头说道:“乏巨兄,你莫怪小弟!这都是圣上的旨意,小弟不过照办罢了。”王乏巨双手一拱,说道:“晁指挥使严重了,在下得一家人平安无恙,对圣上已是感激不尽,不敢有何怨言。”那晁指挥使笑道:“乏巨兄一路顺风,小弟尚有公务在身,不便相送了。”王乏巨道:“请!”那晁指挥使马鞭一挥,两腿一夹马腹,当先远去了。
王乏巨叹了口气,走向一辆马车,掀起车帏,说道:“走吧!”车内坐了一个妇人和一个熟睡的小女孩,那妇人兀自泪痕未干,听了这句话,禁不住又哭出声来,说道:“连见父亲一面都不准么?”王乏巨眉头一皱,叹道:“我是带罪之人,任何人都不可以私自见的。况且岳丈年纪已迈,见了只会更加伤怀,倒不如不见。”那妇人道:“你为圣上征战沙场,几次死里逃生,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就不顾念一点昔日君臣之谊么?仅凭你替冯怀志说了三两句话,便要将你罢官,遣回老家,这,这未免太……”王乏巨低声道:“要换做别人,说不准已经被杀头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万幸了。你呀,别再发牢骚了。”那妇人便不再言语,一手轻拍怀中的女儿,一手用手帕拭去眼泪。
王乏巨坐上马车,一家人便在辘辘声中离开了京城。王乏巨回想往事,虽说官居显位,手握一方兵权,但从来都是依命行事,很少自由。和家人也是聚少离多,错失了不少家的温馨。女儿已经十二岁了,若不是妻子提醒,他甚至忘了女儿的生辰。王乏巨边想边唏嘘不已,不由得向往陕西老家的田园生活了。
出得京城西门十余里,远远看见前方道上停了一匹马。马上那人见马车行近,立刻迎了过来,口中说道:“将军,田某随你同归故里。”王乏巨见是田伟,说道:“你还是来了,也罢,你随我征战数年,早已是情同手足,今后你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称,如何?”田伟大喜,当即叫了声“大哥”。王乏巨拍拍他肩膀,笑道:“好兄弟!”
突然车里钻出了一个头来,拍手道:“好啊好啊,晚晴又多了一个叔叔!”说着咯咯笑个不停。
王夫人也探出身来,说道:“田兄弟,你辞了官位,便是丢了大好前程,这又何必呢?”
田伟笑道:“我一个粗人,能有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大哥对我向来照顾,我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况且官场的日子也不好过,整日提心吊胆,我早就想不干了。嫂子,再甭说见外的话了。”
王夫人抿嘴一笑,说道:“若真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晚晴跳下车来,拉住田伟的手,笑道:“田叔叔,你教我功夫好不好?”田伟呵呵笑道:“你爹爹还有叔叔不知比我要厉害多少倍,怎么不求他们?偏来找我这个三脚猫功夫的人。”
晚晴嘴一撅,嗔道:“爹爹忙得紧,叔叔又一天一天见不到人,只好来求你了,你就应了晚晴吧!”王乏人突然道:“晴儿,我们这次回陕西老家,是去种田,学了功夫有什么用?再说,你田叔叔哪有闲空?”晚晴听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兀自不肯放弃,央浼道:“爹爹,你不教,还不允田叔叔教么?未免太霸道了吧!”
三人纷纷大笑起来。田伟道:“呦,好凌厉的一张小嘴!看来田叔叔不答应是不行了。”王夫人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没一点像女孩子,田兄弟可别太放纵她。”晚晴笑嘻嘻地说道:“你们都应允了?”田伟道:“只怕你学会了功夫,反过来却要揍田叔叔了。”晚晴喜不自禁,不由跳了起来,口中叫道:“我有师父了,哇,太好了!”王乏巨伸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弹,说道:“傻丫头,别高兴过早,你若不用心学,田叔叔打你**,可不要埋怨啊!”晚晴吐了吐舌头,笑道:“才不会呢,田叔叔最疼晴儿啦,怎舍得打我?”说着又去拉田伟衣襟。
王乏巨正色道:“晴儿,还不拜师?”晚晴虽小,时常顽皮胡闹,这时却也知道拜师之事不可等同儿戏,当下便跪下,向田伟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师父”。田伟欣然接受,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拭去膝上的尘土,一脸的高兴。
王乏巨见他们已行过师徒之礼,看看天色向晚,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启程,到前方寻个地方歇脚。”

晚晴小孩心性,初时还常常露出头来问东问西,兴奋无比,时候一久,便熬不住长途的颠簸,往母亲怀里一趴,就渐渐睡去了。
日暮时分,夜露初降,薄薄水气弥漫在空中,眼前顿生朦胧。田伟道:“京畿之地,原该店铺林立,车马辐辏,不想走了这许久,竟找不到一家客栈。哎,看来元廷已丧失民心,气数将尽啦。”他原是草莽出身,一旦辞了官职,便少了诸多顾忌,话语间不免缺失了几分沉稳。
王乏巨沉吟道:“再往前走走看吧,兴许便能遇到一个落脚处。”田伟随他多年,对他秉性为人自是摸得极为透彻,听了这句话,知道他仍旧对朝廷怀有希冀,不愿予以诋毁,当即不复言语,催马继续前行。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隐约间看见路旁几间茅舍,冒出浓浓的黑烟。田伟大喜,叫道:“有人家!”王乏巨道:“你们呆在此地,待我去问一下茅舍主人,看可否留我们住一晚。”说完,径直朝茅舍走去。
晚晴睡了一阵,马车骤然一停,便转醒过来,闻听到爹爹的话,童心忽起,未待王乏巨跨出数步,已追了上去,说道:“爹爹,我也去!”王乏巨瞧她一脸喜色,不忍令她泄气,点头应允。
晚晴一溜烟跑向茅舍,到了篱笆前,想要推门进去,转念又怕爹爹怪她失了礼数,便昂起脚尖,大声喊道:“喂,有人么?”停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应答,又喊了几声。正自等得不耐,只听“吱呀”一声,靠最东面的一间茅舍走出一位老妪。
那老妪素发垂领,不知有多大年纪,左手拄了一根拐杖,左一点右一点,颤巍巍走向院中。晚晴心道:“原来这老婆婆是个瞎子。”说道:“老婆婆,我们一家人赶路经过这里,天都黑了,能在你家住一晚么?”
那老妪咳了几声,脊背不停地颤动,慢慢走到篱笆门前,伸出枯树般的手,把门打开,说道:“进来吧。”王乏巨走上前来,满怀感激,当即说道:“多谢老人家了!”那老妪却不再言语,朝中间的茅舍一指,示意他们住在那里,转身又回到屋里。
晚晴道:“这位老婆婆好奇怪,莫不是生病了?”王乏巨道:“别瞎说!人一旦老了,就会少了话语,举止不免异于常人,却哪里非要生病?”晚晴自知又说错了话,朝王乏巨扮了个鬼脸,嬉笑道:“我去叫妈妈!”一蹦一跳地向马车跑去。
待王夫人和田伟到后,四人安置好马匹,便走进那老妪指定的茅舍里。田伟从怀中掏出火镰、火绒,点亮一盏油灯,霎时光照四壁。四人将整间茅舍扫视了一圈,门后堆着一垛柴草,中间摆放了一张木桌,两条长凳,靠西墙边挨着数个瓶瓶罐罐,有的已烂去了大半,不知留着还有何用,那纸糊的窗子半虚半掩,夜风一吹,便吱吱作响。
晚晴小嘴一撅,埋怨道:“这么简陋,连张床都没有,怎么睡啊?”王夫人抚着她的头温言道:“晴儿,我们如今是寄人篱下,不要太挑剔了。”田伟道:“幸好带着被褥,不妨在地上铺些柴草,打个通铺,将就一晚,反正明日一早又要起程了。”晚晴无奈,秀眉微蹙,闷闷不乐。
田伟将柴草铺的厚厚的,上面盖上被褥,伸手按了一按,感觉软软的,见晚晴兀自在生闷气,便想逗她,笑道:“晴儿,你就睡这,你瞧,师父替你弄好了床铺,又软又舒服!”晚晴朝他撇撇嘴,不由笑了起来,转眼看他只铺了一处,问道:“师父,你睡哪儿?”田伟拍拍手,站起身来,答道:“马车总须有人照看,夜里没准儿会出现蟊贼,师父就在外面为你守夜。”王乏巨道:“也好,兄弟我陪你!”田伟本想推辞,见他话语诚恳,便不多说。两人出了茅舍,坐在马车里,想到之前的事,都不禁叹气,聊了几句,各自闭眼睡了。
晚晴睡觉前有个习惯,总爱缠着妈妈讲故事传说,这次也不例外,还没睡下,便即央求开了。王夫人出身官宦之家,自幼饱读诗书,讲述小小故事,自是轻而易举,加之她钟爱此女,从不忍违拗一丝一毫,一边拉她睡下,一边讲起了缇萦救父的事迹。王夫人讲得事无巨细,绘声绘色,晚晴听来,不时拍手称好。听完之后,晚晴略有睡意,王夫人又讲甘罗拜相,听着听着便昏昏入眠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