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引子 第五章 追燕猢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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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乏巨心事重重,终究难以入睡,索性走出马车,见月光正明,皎然可喜,在他看来,却是更添烦闷。独自踱了片刻,来到一块平地,数丈方圆,王乏巨蓦地右手往腰间一按,抽出一柄长剑,借着月光,舞了起来。
此剑是他家传至宝,名曰“清霜”,乃是汉高祖刘邦当年骊山道上斩杀白蛇所用,后来传到王姓一家,王勃《滕王阁序》有云:“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那王将军便是王乏巨的先人。至于紫电一剑,自是在其弟王乏人手中。
王乏巨心中压抑,便像一大块石头紧紧塞满胸府,清霜剑一旦舞动开来,不由为之一畅。只见一道剑光急速流转,乍青乍白,连连嗡嗡不绝,好似一条白质青章的蟒蛇,腾云起雾,张牙舞爪,吼声不断。王乏巨使到极处,长啸一声,冲天而起,清霜剑划了个弧线,宛若流星,顿时三丈远之外的一排梧桐轰然倒塌,皆是居中而断,断口平整光滑。
王乏巨吁了口气,胸中块垒已然消失无踪,当下把清霜剑放回腰间,便要返身向马车行去。此刻月悬正南,在地上映出长长的影子,走出几步,忽感不对,仔细瞧那影子,只见头部光秃秃的,显然身后有人。王乏巨生出一股寒意,以他之能,竟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了他背后,但他久经战阵,倒也不十分惊慌,停下脚步,头也不回,说道:“晚辈王乏巨,深夜在此舞剑,打搅了前辈清梦,并非有意,望前辈莫要见怪!”
那秃头嘻嘻一笑,说道:“你怎知我便是前辈?又怎知我在做清秋大梦?”王乏巨听这声音,与孩童无异,心下愕然,见他高高在上,掩住了自己身影,好似踩着高跷,心想此人如此怪异,最好不要招惹,便道:“在下无知,这就离去。”说完迈开步子往前走。那秃头却不说话,依旧紧紧相随,若只看影子,分明是一个人。王乏巨适才几步,已用上了轻功,一步跨出,足有半丈,不料那秃头后发同至,又令他生出几分敬畏之感,身形一侧,迅疾往左挪了一步,转身看那怪人,却哪里有丝毫踪影?
王乏巨如芒刺在背,实已惊出汗来,足尖一点,径朝一株梧桐树跃去,立身树冠,游目四顾,仍不见那怪人影子,心想莫不是已经走了,心神稍稍一分,左肩被人敲了一下,无声无息。王乏巨一掌拍出,却落了空,又听那怪人笑道:“我在你身后。”王乏巨方才被他敲了一下,见他手上并无力道,猜想此人虽怪,可是没有恶意,也是一笑,说道:“前辈身法如电,神鬼莫测,在下佩服!”
那怪人突地不乐道:“你这人好生无趣,才刚开始捉猫猫,就向人认输了么?”王乏巨不觉莞尔,说道:“在下向来不通此道,就连小女也是时常胜过我的。”那怪人闻言又来了兴致,问道:“那小女孩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好么?”王乏巨未料此人如此童心未泯,暗暗道:“此人虽无恶意,却也并非良交,还是不惹上为好。”说道:“在下小女不在此地,恐怕不能来参见前辈了。”那怪人呃了一声,略一沉思,喜道:“小女孩不来,自是无趣的紧哪!不过我看你这把剑有些门道,方才见你舞剑,使的是‘刺猿剑法’,本来这套剑法也不是很坏,但你轻功差得很,对付三流家伙勉强还行,若是遇上高手,像我啊,嘿嘿,只怕连片衣角也碰不到。”
王乏巨听他说的甚有道理,当年他师父娄孤山传他剑法时,便道:“巨儿,此剑法好则好矣,然而若无轻功相辅,便算不上高明,因此,你出师后要加强自身轻功,不可惫懒。”王乏巨依照师父所嘱,勤练三载,轻功终有大成,此刻在那怪人眼里,竟是不入流了,不禁略有不快。
那怪人又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从哪弄的?说来听听。”王乏巨道:“此乃在下家传清霜剑,倒不是‘从哪弄的’!”那怪人连连称好,自语道:“清霜剑,清霜剑,听名字便知不错,拿来让我耍耍。”他说得轻松,王乏巨听来却是更加心惊,此剑他片刻都不曾离身,腰带一般系在腰间,视为性命,如何肯给他?便道:“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那怪人道:“不想你轻功烂的要命,为人也恁地小气!你不给,我自己来取。”语毕,伸手朝王乏巨腰间抓来。王乏巨只觉腰间一紧,心道不好,右掌削了下去。那怪人刚摸到剑柄,正要抽出,见他一掌打来,随手接了一招,不由“呀”的一声怪叫,倒蹿了出去。捂着手道:“不坏不坏,轻功不行,掌力却还可以。”
王乏巨那一掌力道千钧,可说已极尽平生之能,他心地仁厚,本不愿伤人,一掌甫出,便后悔不及,生怕将那怪人打成重伤。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小矮人站在面前,牛山濯濯,四肢短小,脑袋却大得出奇,一身蓝色袍子又宽又大穿在身上,说不出的古怪,叫人好笑。王乏巨歉然道:“在下出手重了,前辈有恙么?
那怪人不屑道:“我不过一时大意,才被你挠了一下,如何便会有恙?哼,不信你我再来打过!”王乏巨见他五十多岁年纪,说话却犹如孩童,偏偏武功高的厉害,知他并没受伤,心里轻快了许多,拱手道:“不知前辈怎生称呼?”那怪人得意一笑,说道:“我的名讳岂是随便就告诉人的?不过,见你掌力还行,便勉强告诉你,江湖上被人追捧,人称‘追燕猢狲’,名讳上韦下清风的,便是我了。”
王乏巨早年随师父娄孤山习武,而后一直在朝中为官,于江湖人物所知寥寥,从未听过韦清风,但见他极为自负,一身轻功又来无影去无踪,便道:“久仰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之幸!”韦清风听的受用,一张老脸绽开了花,说道:“来来来,咱们再过几招!”不等王乏巨应声,左掌飘飘,已拍了过来。
王乏巨不愿与他纠缠,脚下一挫,闪到一边,说道:“前辈武功,在下自叹不如,不必打了。”韦清风怒道:“臭小子,你瞧我不起么?别以为你打我一掌,我便输给你了,我不用轻功,照样能将你打趴下。”说着又是一掌。王乏巨无奈,只得尽力应付。
韦清风虽弃长用短,掌法却也毫不含糊,看似飘飘随意,实则饱含内力,每掌拍出,都令王乏巨心口一滞,但觉那掌力一波强似一波,就像海中巨浪,强劲之余,又绵绵不尽。王乏巨虽极尽辗转腾挪,奈何始终摆不脱他掌形的笼罩,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惭愧。
韦清风忽地收回双掌,说道:“小子,别说我以大欺小,你使剑吧!”王乏巨依言掣出清霜剑。韦清风笑道:“这才有趣!”双掌变爪,便要硬夺剑柄。王乏巨清霜剑在手,自是如虎添翼,岂能被他轻易抓到?长剑圈转,舞就数道螺旋,将自己周身护住,剑光璀璨迷离,加上剑名清霜,一旦使开,寒气逼人,韦清风一时倒无从下手,挠挠光头,思索破解之法。王乏巨见他收手,也停了下来。
韦清风脸色一阵欣喜,像是有了主意,一阵又哭丧着脸,想来那主意并不如何管用,一阵又是连连点头,就像公鸡啄米,接着又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王乏巨觉得此老有趣,哈哈笑了出来。韦清风只道他在嘲笑自己,满脸怒容,吼道:“臭小子,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我把你头扭下来!”王乏巨便止住不笑,心里却是更加感到诙谐。
韦清风正自苦苦深思,忽听一声怪叫,叫声:“不好,老婆子有难!”两腿弯也不弯,箭矢一般,整个身体射了出去,一眨眼间,已消失无踪。王乏巨不知何故,亲眼见了他的鬼魅轻功,心下赞叹不已,只听一句话遥遥传来:“何方鼠辈,敢欺我老婆子?”这句话说完,不知又远去了几里。王乏巨道:“此身轻功,端的可雄视武林,称王称霸!”抬步往来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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