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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303宿舍里热闹依旧。赵一凡打呼噜就像打鼓,节奏感强烈异常,调子好像还是最后进攻的那种,难怪自古就有半夜梦惊醒战鼓无人擂的诗篇。郭兴说梦话跟平时吹牛一样大声,时常还发出诡异的笑声,仿佛梦里又遇到了对手。元斌牙齿凹凸不平视为吃饭的障碍,日思夜想良策未果,潜意识趁他熟睡之际自行磨牙解决。这个动作好比妖精吃人前的热身运动,也是宿舍平安无事不闹贼寇的原因所在。凌叶被吵醒,肚子一阵抽搐隐隐生痛,他以为是白天疯玩过度至损,翻个身蜷作一团,想忽略疼痛继续安睡。
疼痛就像瘟疫一样发展神速痛意倍增。凌叶额角冷汗直涌,脸也跟着扭曲。挣扎了半天才坐起身来靠在床架上。凌叶忘了被子上面有一本睡前郭兴扔下来的书,不小心把它弄地上吵醒了赵一凡。赵一凡迷迷糊糊看了凌叶一眼,摸出夜光表一看才两点一刻。要知道一个以能睡且睡为原则的人半夜坐在床上不睡觉,那是一件多么值得深究的事。赵一凡很好奇问他什么事兴奋得睡不着。
凌叶示意他不要吵醒其他人。赵一凡感觉他语气有异,看他捂着肚子,问他,“你怎么了?”
“肚子受灾。”凌叶猛想起一件事,自懂事起,二老就时常叮嘱他说凌家世代和凤梨有仇,千万不可食之。这一闹准是下午吃了两块凤梨。
赵一凡闻言起身要陪他去看医生。凌叶下了床腰杆都挺不直,只有把腰压得和地面平行才稍微好些。赵一凡使出挽背抱三字诀都没能把他挪动半步。兄弟虽然不像说的那样大义凛然,可以两肋插刀,但至少可以派上些用场。赵一凡把宿舍里第三强悍的郁炜揪了起来。
凌叶想阻止却心有余力不足。郁炜合赵一凡之力连抬带扛把凌叶弄到了医务室。医务室暗灯熄火,赵一凡把铁皮包的木门当锣敲,半晌不见回应,条件性地发粗话泄愤,“妈的,没人。”
平时夜警满校园扮鬼,关键时刻鬼影不见半个。郁炜也上了气,一路骂骂咧咧。凌叶想誓言不至于那么快就灵验了吧,即使报验那也是一个人的事,他们又没咒其他夜警。和尚庙里找,三人料想保卫科一定有人值班。远远看见保卫科亮着灯,赵一凡催促郁炜加快脚步。保卫科就像一个禁宫,铁将军当门。赵一凡打过招呼后不见有人回应,踮起脚趴窗台上往里探望,屋里除了人什么都有。赵一凡有气无处撒,作家本色又被唤起,“妈的又没人。安全保卫也摆空城计。”
凌叶虽然生命垂危,但个人本性不移,声嘶力竭说:“算了,犯不着生气。人有三急,也许他们都出恭去了。”
街道上灯火昏黄,照得三人就像历尽沧桑的拾荒者。远处夜不眠里传出熙熙攘攘的声音,划拳声居重,估计划者酒劲已经上了**成,离趴桌子已不远。赵一凡听出是那帮夜孙子的声音,恨不得立刻替院长开除他们以正校规,平时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互相提醒上班时间不许喝酒,原来都是一丘之貉表面君子。夜里亮着灯的都是一些吃喝小店,只怪平时走路没带眼睛,诊所位居何方一无所知。凌叶痛彻肺腑,潜能所逼目及千米,发现前方有个红十字,喜出望外颤抖着说:“那边。”
赵一凡发扬敲锣打鼓的精神,无奈结果还是一样。赵一凡对着门说:“妈的撞邪了,老子把门拆了看你起不起来。”
郁炜担心赵一凡还没把门拆下来,巡警已经闻声而来请他去派出所做客了,跟他言明利弊,说求诊要紧。提议去省十五医院,估计二十分钟的脚程。其实赵一凡一时冲动口出狂言,幸好郁炜阻止他,让他有脸面下台,否则不知如何收场。赵一凡问凌叶,“还撑得住吧?”
凌叶已经瘫作一团,死神是否会降临或者什么时候降临完全是个未知数,但他依旧发扬无伤派的乐观主义精神说:“放心,死不了。”
现在凌叶动弹不得,估计连蚊子叮咬也束手无策,他最担心的就是蚊子了。关于蚊子的畏惧那是健时狂言过多所致。某天赵一凡问他有没有欺骗过他,凌叶为示真诚在青天下指地为证,发了一个世上最阴毒的誓,说如果我欺骗过赵一凡就让一只蚊子扒光吾皮吸干吾血抽完吾筋吃完吾肉酒吾全骨。
市十五医院挂了市的名号,打个幌子装了一个急诊铃。赵一凡惟恐里面的人听不见,一指按下去不肯放手。大概过了两分钟,里面的人考虑到国家的储水不足,惟恐耗电过多,才作回应说:“来了——别按了。”
赵一凡移开了手,嘴却不停地唠叨,“睡那么死,等你救命人早就死绝了。好在凌叶福大命大。”
五分钟在张口闭眼举手投足中悄然而逝,医院大门还是安然不不动。赵一凡想起自己有个毛病,暑假里妈妈常常烧着开水出去买菜叫他看火,每次明明在床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都是妈妈一出门他就跟着睡着了,好几次差点煤气中毒。想到这里赵一凡毅然又把手搭在了急诊铃上。半晌出来一人,那人开门的同时还露一手演讲的功夫,“没见过按铃也会上瘾的人,都说听到了还拼命按。”
赵一凡看他倒像是要急救之人,走路磕磕绊绊,哈欠连得口都没合过,似乎已经到了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年龄,想骂他几句都于心不忍。摇摇欲坠的家伙说:“你们在这等,我去喊值班医生。”
看他走路脚跟连着脚尖,估计大姑娘都没他规矩,郁炜萌生一种走过去在他**上大踹三脚的冲动,踹完再告诉他,“量他妈地板你也找个时间吧。”但只是心里的冲动,还没变成现实。
很久很久以后。赵一凡已经开始在计划先砸什么了,突然冒出一个中年人,那厮刚穿上白大褂,还没来得及上扣子,他问三人,“你——你们——谁看病?”
凌叶暗想,是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况医生。他病虽急,可也没乱投医啊,难道省医院也有二百五。凌叶心里没了底。
医生摸清对象后开诊就问他,“你——得——得的什么——什么病?”
凌叶捂着肚子半趴在桌上两眼发直,担心他下一句说处方开来我给你抓药。只好当他不善言辞用词不当,忙说:“我肚子疼。”
医生的言行举止让凌叶猛想起春联里的一个人,这种人出现在舞台上就好了,干嘛窜到生活中来。文雅的说法是任尔眉毛尽烧胜似闲庭信步,定力比泰山崩于前而眉不皱还要惊人,连蜗牛都要谓之祖宗。
蜗牛祖宗问凌叶,“是——哪——哪里痛?”
凌叶在肚皮上划出一个范围,准确度估计连疼痛都汗颜。
“你——你以前——有——有过病史吗?比——比如——如胃炎。”

凌叶干望着他的眼睛,只恨不能读懂他的表情,好免去语言的痛苦。凌叶说:“我一直都很健康,没有过这类病史。”
“这个不——不太好——好说。我要——要——给你做——做个——彻底——的检查。”
凌叶被命令躺到病床上。他发现医生的指甲长到可以去开个展。医生的手指在他右腿根处深深地按了下去,然后松开手问他,“疼——疼不疼?”
赵一凡看着就生气,很想替凌叶拿把尖锥对准医生同样的部位锥他几下,然后问他疼不疼。凌叶昨天走路过多,那地方的肌筋本已有些劳损,再加受锥之痛哪能说不疼。医生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动作。凌叶慌然醒悟,发现此痛非彼痛,告诉他说不是阑尾炎。
医生停止了检查,眼睛睁得足以气死号称怒目金刚的张三爷。他问凌叶,“你——你是医——医生,还——还是我——我是医生?”
凌叶庆幸他还知道自己是医生。医生又反复按了几遍,凌叶咬着牙关任由他锥,就是说不疼。
“这——这种情况——最——最好做——做更全面的检查,可——可是——现——现在医——医生都还——还没上班。我——我先给你做——做一些治——治疗,如果——如果不行,天——天亮后你——你再来做检——检查。”
凌叶已经痛无可痛,麻木到只知道痛不觉得痛,这时医生才忙完笔上的程序。他告诉凌叶要打点滴。凌叶想起以前吃坏肚子,医生都是开些药片就解决了,便把想法告诉了他。医生举例子列证说:“这个问——问题——怎么说——说呢。就——就比如——说,第一次——烧——烧蚊——蚊香,蚊——子都杀死了,第二——二次你再烧——烧这——这——这种蚊香,就——就不一定——能——能把蚊子——蚊子——杀——杀——杀——死了。懂——懂吗?”
三人干瞪着他,听完他的解释耳朵都背了。凌叶觉得对付非常之人必须用非常手段,以癜制癜说:“我们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十块钱。”
医生手指把眼镜往上推了几下,以此作为一个过渡,掩饰某种目的,声音压低了许多说:“那——那好吧。有——有没有过——过敏药史?”
“没有!”
医生开好处方交给开门的将死之人,叫凌叶吃了药在对面的沙发躺半个小时再回去。说完就消失了。
将死之人学抓药疏学用计算器,磨蹭半天才估好价钱。报价九块八毛。相比之下,开处方的医生就高明多了,刚好留下两个糖给赵郁二人作陪看之赏。
凌叶提起剩下的小半口气,接过郁炜讨来的水,打开药包正要往嘴里送,突然肚子一阵痉挛,手也跟着颤抖,两药片掉到地上不知所踪。病来如山倒,凌叶敢打包票,如果在健时绝对可以在药片掉地前把它重新收入掌中。他果然没那么好心,凌叶更佩服开处方的医生,原来他早就料到会有意外发生,两毛钱最终也难逃厄运。凌叶只好再补两片药。将死之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告诉他已经做好了报表,不再卖药。
三人愕然。凌叶无奈地打开了另一包药,希望吃了两包药病就痊愈。大约又过了两分钟,将死之人从药柜里走出来,问他们还有没有其他事。三人傻兮兮没反应过来,答应说没有了。将死之人没见过那么笨的人,说了话还要人加诠释,告诉他们说:“我要关门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赵一凡记忆超群,以为他老态龙钟记忆不佳,提醒说:“刚才医生不是说——”
“不会发生异状。”将死之人仿佛自己是天上未卜先知的神仙,连吓带赶把三人逐出门外,然后使出暗渡陈仓的力重重地关上门以示不满。赵一凡血气上涌兽性迸发,一记虎尾撞林踢在门上,门发出闷响颤了几下。赵一凡大骂三百回合说:“救死扶伤,全他妈都是空话,老子——”
任由赵一凡怎么发泄,将死之人就是不开门,走进医院深处的屋里一心只想着睡觉,反正踢坏了门会有人修,踢坏了脚医院有钱赚,兴许院长还要感激他。医院立刻变成了一所空宅,如果他打开了门,估计连同值班医生都已自救无暇,医院也会变得乱七八糟。郁炜计划明天煽动班上的人针对这事大写文章,至于要何口味自己加料,只要不说医生的好话就行。写完交给某些同学的爹妈,到时候各大报纸杂志电台诸类传媒纷纷呈现此事,一把火点亮了为政者的眼睛,到时除了大快人心还是大快人心。郁炜想着以后不再有夜不诊医或医德沦丧或口齿不畅的医生,也没有打着幌子的医院诊所,人人都生活在绿色的世界里,眼前一亮还以为天亮了。凌叶生性好强,肚子才稍微好转就摒开二人的扶持自己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着两位医生救他一命反遭不测于心不忍,让两位内外兼修的兄弟大动肝火更是罪过,尤其让郁炜觉得世界随昼夜而变,夜里只有污浊,如此继往将昼夜不分更是不该。凌叶安慰他们说,社会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就像一加一等于二,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它的演变过程比人体结构简单不了多少。二人见凌叶有病在身还为二医辩护,只好答应他放弃一切念头。
赵郁二人折腾了一番,疲惫浪袭而来,躺到床上半分钟就见到了周公。两人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见满大街都是尸体,所有的诊所医院或改成停尸房或改成了火葬馆。那位将死之人变成了火葬馆的工人,每天日晒三竿才去上班,上班就把街上的尸体拖进馆里,日复一日居然练就了一身肌肉,由一次拖一尸变成了一次拖四尸,尽管尸体越来越多,他还是乐在其中。后来赵郁二人为了改变人类的命运,毅然掘了千万座古墓,找到了几本名闻天下的医经。二人学成后开了一家诊所,也是地球上唯一可以看病的地方。为了方便病人就诊,诊所的门日夜敞开着。由于诊所新开,很多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不敢进去求诊,甚至有人远远看见红十字就避开,惟恐死后逃不过耶稣的魔爪。连续三天都无人问诊。第四天中午,一个老头气若游丝探着杖走到他们床前求救,赵郁二人眼睛都懒得睁开,四脚同出朝声源处踹去,然后扯过被子闷头大睡。老头被踢死在地,临死前还不忘瞪他们一眼。等到二人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怎么也睁不开,手脚无绳索的捆绑却动弹不得,只听到一个声音说:“乖乖,轮到你们了。”那声音好熟悉,当三人一起被拖着前行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是收尸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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