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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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内这时又蹦出一个老道,手提长剑,剑刃上还沾着些木屑,正是昆仑派无沂子。他才钻出窗口,那门中同时闪出两人,是昆仑掌门公孙无洇和钟离琪。
那公孙无洇喝道:“无沂师弟,快砍倒房柱!”手起剑落,斩断身旁房柱,与钟离琪兔起鹘落‘跃至店外。无沂子动作亦丝毫不慢,挥剑断柱之后也飞身赶来!
只听那房檐“哗啦”一声巨响,砖瓦、椽子、檐皮一股隆冬往下掉,将急追出的宇文云客等人迫得又退回房中。
孟潜蛟气得暴跳如雷,骂道:“老匹夫,纳命来!”公孙无洇听师侄们讲述过他的厉害,不敢恋战,闪走在旁边,长剑向后虚掩道:“我们快走!”
大家跑到马车前。黄萤小菊两个尚在寻剑。公孙无洇道:“都上马车!”胡不畏自告奋勇道:“胡某来赶车!”双掌把马屁乱拍。那几匹马受惊,撒开蹄子向前狂奔,冲出大院而去!
由虎舵主、血龙在前开路,公孙无洇、无沂子于后护车,貂儿小菊、燕啼飞夫妇则坐在车篷顶上。昆仑诸侠人数虽多,车厢中反而只苍鹰、白鹭、黄萤三个。人马车辆奔掣甚急,实已堪比喻作如箭离弦,如电飞闪。
可那孟潜蛟半点儿也不慢,把大氅一撩,鬼影子一样紧贴上来。车顶上貂儿等人齐催掌力,凌空拍击,他只略荡荡身子,幽灵似的避开劲气,其追踪之速丝毫不减。黑黢黢的一团暗影,竟如飞丸。说不出地诡秘可怖。
穷追猛赶了百十丈远,突然间,自斜刺里一物袭至面门!孟潜蛟大骇一跳,心说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自己,兵刃直奔过来却又悄无声息?这人不容小觑!
当下闪在一旁,惟见灰影如电奔星逝,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就在这瞬息之间,马车又去远了十余丈地。孟潜蛟大怒,提气猛赶。眼看着又渐渐逼得近了,打斜刺里陡地又传来袭击之物的一记快攻!
这回他已自留意,却见那是一根甚长的软鞭,青郁郁的,粗可半握,所挟劲道看似平缓荏弱,实则奇强无比。
软鞭把手在丈外一个青衣女子手中。她年纪顶多二十六七,却已满头白发披散双肩。她蜷着双足,面容冷淡。令孟潜蛟最为吃惊的还是这青衣白发的红颜女子,竟是骑在一头腰弓脊耸的豹子背上!
豹子皮毛作银灰色,一望可知并非中原产物,乃是西极冰原特有的雪豹!孟潜蛟奇道:“你是谁?竟敢从中作梗,坏我大事?”那女子毫不搭理,似乎正在豹子背上闭目养神。孟潜蛟心下虽觉蹊跷,终究追敌重要,见她装聋作哑,便也不再惹她,放开大步又待追击。
那女子右腕一抖,软鞭又自斜刺里袭来。孟潜蛟大怒,舞起魔刀猛扑过去,要速战速决,将她放倒,再去追击!那女子并无反映,仍是垂眉端坐。
但她的豹子宛如灵兽,驮着主人飞跑到另一边。孟潜蛟连劈十几刀,刀刀落空,见铁赤二府众人方齐齐赶来,不禁气怒如狂,吼道:“还不去追!”
只见那雪豹横空一跃,挡住众人去路,把铁赤两府各人惊得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原来他们正是去马房牵马,方耽搁了时间。那辆马车未卸却是因为马槽已满且套车麻烦,故而只栓在院内,却给昆仑派诸侠趁机劫走。
赤铁两府众人本拟纵马追击,怎奈坐骑被那豹子一阻,尽吓得屁滚尿流,惊嘶乱叫,蜷缩不前。孟潜蛟大喝道:“你到底是谁?难道和我的聋哑八枪一样,既聋且哑!”
青衣女子置若罔闻。其时月自云层涌现,淡蛋清光幽凉。萧景文见她姿容冷艳,呱地咽了口馋涎道:“看来象个白发魔女!奶奶的个熊,怎地昆仑派尽出美女哈?好不容易看到个白毛的,以为是个老的,谁知是个更好的......”
话还没说完,蓦然被软鞭卷住,提在半空之中,重重甩在草地上。宇文云客毕竟老到,向那青衣女子抱拳道:“这位女侠身手好生了得,不知是何门何派哪位高人?”
青衣女子仍然以无语相对。她收了软鞭,挡在众人前方,素手轻轻拍拂雪豹颈中鬣毛,显出副漫不经心的情态。萧景文好不容易从草地上爬起,龇牙咧嘴地叫唤道:“喂,你到底是不是昆仑派的?”
他见青衣女子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肚皮一凸,粗声大气地说道:“昆仑派的尽管讨厌,但都光明正大,哪有像你这样阴险狡诈,偷袭伤人的?”

青衣女子听他说得理直气壮,再一比照他那鼻青脸肿的熊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却依旧不肯说话。萧景文见她让自己给逗乐了,十分大悦,环视众同僚,颇有些顾盼自雄的意味。
而为昆仑诸侠驾驶的那辆马车,此刻已远在十里以外。纵然全速追赶,亦已然不可及了。那青衣女子扫了赤铁两府众人一扫,微微含笑。她坐下雪豹呜呜叫了一声,转身就走。
赤铁两府诸众早自下马,将她团团围住。见她要走,哪里肯让?青衣女子视众人若不见。
那雪豹腾空而起,只见一道白光闪起,这一人一豹已脱困而出,远在三丈开外处。孟潜蛟、宇文云客等飞身来追。那豹子起先陪他们兜了几个大圈,进兴玩够之后,方从容退去。他身后追兵便连个蹄痕也寻找不到。
昆仑诸侠都上了马车,向前奔跑近一个时辰,方停住下车。小菊找到了藏在车厢底的兵器,失而复得。她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公孙无洇眼光老辣,一眼看出黄萤拿在手上的正是殇情剑!正待出言相高此剑妨主。但黄萤为人又何等机巧?竟不让他把话说出。公孙无洇怎不知她心意已决,便只无语,心想:她既如此坚决,贫道岂可饶无用之舌?
萤貂菊三女向师叔们道了感谢。公孙无洇笑道:“贫道等人已是迟暮之年,抔土掩身之日亦不远矣。只有看到你们后辈弟子济济一堂,方才心满意足,道谢之语,切莫说起。”无沂子也自然是一般口吻。
三女又问两位师叔何以能及时赶到此处相救。须知自昆仑群观东来长安,其间万里迢迢,冰雪漫漫,道路艰难,实不异冒险。寻常人士便半年亦未必能往返一趟。
公孙无洇又是一笑。却原来他在昆仑群观得知商州、蓝田二舵和神机营僵持不下,即和无沂子出观往东。赶至天水,恰好会合了虎舵主等人。而乙弗人奴随后带了赵白燕的信件找上门来。
两名老道与师侄多年远隔,心里挂念,自然和大家一起参与救援行动。但顾忌魔刀厉害,恐怕弄巧成拙,两人特意去往青海湖相请一个游离于本门事物之外的昆仑弟子,以确保救人大计万无一失,马到成功。他们也因此落在苍鹰等人之后,从而错过了第一次的营救。
貂儿听师叔说到青海湖,不由叫道:“豹师姐一个人对付那么多敌人,可怎么对付得了!”公孙无洇含笑不语。却听远远地有人冷冷说道:“当然对付不了。但只求脱身却也并非难事。”
循声望去,黑暗之中一道灰白的影子慢慢走了过来。渐行渐近,正是那骑雪豹的青衣白发女子。貂儿迎上前去,看着她豹皮为装,腰缠长鞭,雪白的长发纷披下来,冰冷如水。当下双眼一热,道:“豹师姐,你肯离开倒淌河边来救我们,貂儿心里很感激。”
这青衣女子就是公孙无洇专程请来的那个游离派外的弟子,是貂儿黄萤同师受艺的四师姐,名唤豹女。少年时曾与六个师兄姐妹游侠江湖,中间却因为一件恨事,爱侣因为她死于倒淌河边,她便决定终身不离青海湖滨。只在河湖之间独来独往。
时月一久,江湖已渐渐为她忘记,而江湖中人,也不再记得她的名字。她本来素性不爱说话,独居之后,更加变得沉冷寡言。她虽名声不著,却是同门之中武艺最高强者,又有灵兽相助,可以出敌人之不意,来去无踪,所以公孙无洇特意返往青海湖边请她前来。
豹女听着貂儿的话,拍拍她的脸颊道:“师姐妹之间,记住不可言谢。”向各同门、好友点一点头,算是见过了。公孙无洇见大师兄座下昔日结伴闯荡江湖的七个少年弟子今日重聚,都已成年,且胜过往昔,不禁满心欢喜,暗自欣慰:大师兄在天有灵,料亦含笑。
但这番团聚是短暂的。
豹女当即要回往青海湖去。众人知道挽留不住,就都任她驱豹自去。其实豹女之所以游离昆仑诸侠以外,与多年前那件往事颇有瓜葛。同门师兄妹闹得极不愉快。貂儿那时年龄尚小,却亦知晓,因而对她前来救助,十分感动。
当时光飞逝,事过多年,豹女回忆起来固然难免仍旧伤感,昆仑诸侠却已只觉平常了。此乃七少中之旧事,在此便不做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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