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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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白燕自扶了貂儿跳下马车。殷晓露、陈玥娴亦各自搀了黄萤、小菊。
昆仑三女手上戴着环形铁铐,双腕给死死锁在一处,脚踝处尚套着尺许长的铁镣,行动极为不便。所以像上车或下车这样幅度稍大的动作,便需要有“专人”伺候。至于吃喝拉撒,却是特殊情况,自有特殊对待之方案。
貂儿下得地来,即双足捷走如飞,弄得铁镣响声不断,却也抢在头里、跳进了客栈。她性喜抢先,铁、赤两府中人已自见惯不怪。
但这番跳进门中,猛发现靠墙边坐着两名须发苍苍的老道,赫然是她掌门师叔公孙无洇和无沂子师叔!
她心内狂喜:两位师叔都出马啦?本姑娘今晚便有望脱离苦海喽!她嘴上却故意大声嚷道:“哎哟喂,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就把脚给崴了!”
那公孙无洇和无沂子瞅见貂萤菊三个,似在意料之中。他二人微一沉吟,即抄剑上楼而去。
用罢晚餐,貂儿双手撑地,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她双腕被紧紧锁做一处,双手撑起,未免硌得厉害。但她全不管这些了,心里只想:怎么师叔还不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孟潜蛟又正襟端坐灯畔,丁丁冬冬地弹起琴来。也不知是什么曲子,总之令貂儿很是不爽,就叱道:“姓孟的,你学鸡扒屎呀?双手乱搔搔地,每天都这样无聊。本姑娘烦着呢!”
孟潜蛟微微一笑道:“这是曲《风入松》。姑娘只需平心静气听此乐音,就会顿生心旷神怡之感,烦恼尘念顷刻消尽。”
貂儿将信将疑,侧耳倾听半刻,呸道:“鬼话连篇!什么风入松雨进林,你乱弹琴还差不多!”孟潜蛟道:“既然《风入松》不中姑娘妙耳,我便再换一曲如何?”
貂儿“噗”地笑道:“得了吧你。从大前天到昨天,你一共换了多少曲调啦?本姑娘又不爱这个。你换来换去,我听了总之还是刺耳。”孟潜蛟毫不气馁,不紧不慢地说道:“貂儿姑娘只要听得多了,自然就会喜欢的。”貂儿咯咯两声笑,歪着脑袋道:“天啊,你这么有把握啊?”
孟潜蛟道:“此曲名为《绿耳》,乃汉代末年蔡邕所谱。”说着低按琴弦。才得数声,貂儿摇头摆手道:“别弹啦!什么菜用饭用?姑娘我连饭桶的曲子都不爱听呢!”其实她倒并不讨厌这琴曲,有时候甚至说得上喜爱。她知道孟潜蛟以精娴琴艺自负,而弹得业确实好听,但她憎恨他这个人,便故意要贬得他的琴技一文不值。孟潜蛟知貂儿侮骂自己作“饭桶”,心下虽甚是不悦,那曲《绿耳》却仍旧未停。
貂儿见他居然忍气不动声色,搔搔耳根,说道:“孟潜蛟,你当真好么?那么就将我们都放了怎样?你放了我们,大家都会感激你的。那你尽管去练什么狗刀屁刀,我们通通都不管。但是不准练掩月魔刀。怎样?”孟潜蛟道:“哼,痴心妄想。真是得寸进尺!”敢情他再也忍耐不住奚落,霍地站起。全不知貂儿方才说法倒有大半出自真心。被他悍然拒绝,当下大怒道:“那你又献什么殷勤卖什么乖?真是莫名其妙!”
这句话只把孟潜蛟气得满脸铁青。
赵白燕在旁冷笑道:“没事献殷勤嘛,叫做非奸即盗。貂儿姐姐你可要留神点。姓孟的准没安好心!”孟潜蛟憋了满腹牢骚,正愁无处发泄,怒道:“赵白燕,你真缺德呀。难怪长安城人人都说怕了你这口母老虎!”
赵白燕绰起银枪,向前跨出半步,喝道:“你这匹夫,本座今日叫你死!”她性子激烈,说打便即动手,浑然不怕自己不是对手。那铁衣首座宇文云客竖斧架住她的枪尖,说道:“赵大人,何必自家人闹脸红呢?”
赵白燕喝道:“闭上你的臭嘴!本座怎会和这等败类是自家人!”孟潜蛟嗤之以鼻地说道:“本公子不屑与你这悍妇为伍才说得过去。”赵白燕拖回银枪,舞动枪势要大打出手。殷晓露本待劝阻,但忽又转念,陡地改变了主意。高星浩斜在桌边,冷眼旁观。
刘留泉却大声叫道:“萧大人,你是情场高手。依你之见,孟大公子近日家对貂儿姑娘忍气吞声,曲意逢迎,百般讨好,是否存在非分之想?”
“若说妓女嘛,”萧景文惊愕地道:“本座还有点手段。对这个却不在行了......”貂儿小脸涨得通红,怒道:“本姑娘划破你们的臭嘴!夹七夹八地乱嚼瞎扯!”
也不知她骂的是刘留泉还是萧景文,或者竟将他二人一并骂了?却只听孟潜蛟忽然哼道:“本公子便对貂儿姑娘存有非分之想,那也是人之常情,却又怎样?!”
“你这个鬼!”赵白燕大骂道:“居心叵测无耻下流,真正该杀!”猛地一枪攻出!
她此时虽明知道从前为之倾倒的“紫贤”子虚乌有,其实是个女儿身。但瞧着那孟潜蛟三番五次自命风流地去讨好,心里仍难免酸劲冲天,十分醋妒。

她总隐隐地觉得除了自己,谁也不应该对“紫贤”好。谁要是对“他”好,甚至公然叫喧对“他“有意思,她便要生谁的气,和谁着急!
况且孟潜蛟又是她和貂儿共同确认的“眼中钉”,当然更不容情。可恼那宇文云客又挡住她的银枪,沉声说道:“赵大人当真不识大体么?”赵白燕断然道:“本座从来吃软不吃硬。你穷嚷嚷又有何用?哼,孟潜蛟,本座叫你见识真正的武功。是个男人,就出来和本座比比看!”
“孟大公子当然是个男人。”高星浩轻描淡写地说着。孟潜蛟偏不受激,哼道:“所以本公子决不会跟妇道女流一般见识。”貂儿和高刘一样惟恐天下不乱,叫道:“姓孟的,你倒挺会吹。可惜光说不练。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腿肚子却吓得直发抖了。”孟潜蛟一扬眉道:“区区赵白燕,还不配叫我出手!”
赵白燕气得笑道:“那你只好去死了。”黄萤拉着小菊靠到貂儿身边,微笑道:“按本领孟大公子确实略略强于赵大人。但赵大人的爹老赵大人官居一品大员,权倾天下,又怎能不叫人九成顾忌十分害怕呀?”小菊凑乐子道:“对对对,孟大公子只是大财主的儿子,赵大人可是老赵大人的心肝宝贝。这财主若得罪了老爷,那可怎么得了?从来有句古训,叫做......”
她二人一唱一和,激得孟潜蛟狂性大发,叫道:“达官贵人都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本公子有何惧哉!”貂儿扁嘴道:“别吹啦,看你这德行,只差没给尿湿了裤子啦!”赵白燕大义凛然地道:“本座从来不沾我爹的光!姓孟的,你尽可放手一搏,咱们公平决战!”
那孟潜蛟森森冷笑道:“好,本公子就让你开开眼界。”金光晃动,掩月刀出,咔咔数声响处,客栈膳堂十余张桌子齐齐中裂作两半。待他收刀时际,方才噼啪噼啪倒于地上,尽变作尺来方圆的木板。貂儿小嘴惊成个“口”型却听黄萤低声道:“当心。”
厅中分设的五檠灯盏顿时全部熄灭,打挺中一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貂儿正想谁熄的灯?忽觉悄风拂面,手上铁铐“嚓”地断开。用力一挣,“丁”地脱落在地。
她双手突获自由,反倒一呆,暗忖:谁来救我了?
忽听孟潜蛟沉哼:“什么人!”嘶嘶几道刀风劈出!东面角落“唰”地亮出一线火光,即闪即没。貂儿只听得身边“呼”地一声,有人掠至,当当两下,便又闪开。她感到黄萤已经站起,便道:“萤师姐......”黄萤压低声音道:“我腿上铁链已给钟离师姐砍断了。”
铁衣首座宇文云客大叫道:“快点灯!莫让犯党趁黑救人逃跑!”萧景文此刻要大显身手,噼里啪啦地狂直灭灯者祖辈九十八代。刘留泉却偏嘀嘀咕咕地唱道:“灭灯贼姓萧哇,灭灯贼姓萧。”萧景文害怕直自家祖宗,大急之下,赶忙吼道:“灭灯贼姓刘、姓刘哇!”刘刘泉笑得打跌,正经八百地跟他解释道:“现在姓刘不假,但他是个杂种,是我刚才从萧家过继来忤逆子。”
赵白燕则叫道:“谁熄的灯?”孟潜蛟怒骂:“蠢材,还不守紧人犯!”殷晓露与高星浩二人却屏息静气衣声也不吭。
黑暗里突然响起两声惨叫。楼梯前又轰隆隆地响声大作,却是孟潜蛟舞刀将木梯挥断!貂儿惊呼道:“师叔?”她担心那魔刀会伤着两位师叔。
蓦然听身后一个声音低低说道:“貂儿姑娘,还不快走?”她听出是高星浩哑着嗓门说话。貂儿道:“原来是你......”恍然如梦中醒来,发现脚上铁镣已早就给人削断了。
那高星浩这时满腔惊喜地叫道:“大家别慌,找到火折子啦!”众人眼前腾地炫亮一片,却是他擦亮了火折子。
貂儿手快,早取出寒蝉雪羽匕首,等火光一发,丁丁几下砍掉黄萤手上镣铐,又对小菊如法炮制,叫道:“快走!”趁着众人目眩神摇之机望窗户奔去。但见她匕首一挥之下,三女先后破窗而出!
耳闻孟潜蛟喝道:“哪里逃!”金晃晃地追上来!比及厅内暗昧,院中倒是幽光胧明。貂儿道:“萤儿小菊,你们的武器都给赵大人放在马车车厢下面,快去取来!”边说着话,杀手十穿心第十式边式使了出来。孟潜蛟原迫得紧,这时便后退半步。
只听屋檐上一人笑道:“姓孟的好朋友,还记得我血龙么?”纵刀扑来!
在他身后,纷纷跃下四、五人,却是苍鹰、虎舵主、白鹭、胡不畏与燕啼飞。众人不由分说,一齐杀将过来。孟潜蛟大叫,掩月刀怒展似暗夜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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