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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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边又传来声音。清脆尖锐,却是赵白燕在说道:“什么狗瞎嚎叫,跟个鬼一样!”萧景文敢怒不敢言,只当作没听见。
高星浩扬眉道:“方才赵大人说话声音既尖且厉,跟不跟什么一样本座倒不得而知了。”
赵白燕大怒:“高星浩你抖什么抖?以为是条疯狗就可以乱咬人么?本座今日叫你识得厉害!”手起一枪,就向他刺去。她身旁的殷晓露忙阻止住:“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为只言片语大打出手?”赵白燕气愤愤地道:“叵耐这厮无礼!”
殷晓露赶紧向高星浩道:“高大人,县君恼怒,还请你持礼相待。”高星浩傲然道:“县君?县君又算什么东西?”仰面啜口酒后,把壶抛还于刘留泉。
刘留泉接壶在手,大悦道:“高统领此言不差,大快我心。”
赵白燕气怒如狂:“高星浩、刘留泉,你们两个狂悖不知死的东西,待本座回长安后,给你们颜色看!”
刘留泉道:“却怕个鸟!”
萧景文道:“老子不信你不怕死!”刘留泉悠悠说道:“生就是死,死即是生。生又何必贪图,又何必詟惧?嘿嘿,像某种活法,还不如早点死去痛快。”咕嘟咕嘟往肚子里面灌酒。
高星浩抢过他的酒壶,长吸一口道:“其实我们,早就死掉了。”声音中充满凄凉肃飒。殷晓露脸上一阵煞白,沉声道:“高大人,你太消沉了。”
敢情高星浩方才这句话,亦自点破她压积心中多年的惶恐。突发倏闻,令她倍感恐慌。
萧景文讪笑道:“高星浩死了吗?那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姓高的又是谁?”高星浩看了他一看,朝刘留泉一挥手道:“陇山四兽今已全部归案,理当庆贺。刘兄,咱们且去凤阁岭啜他几斤陈酿!”刘留泉欣然赞同,二人一路谈笑而去,竟旁若无人。
藏在暗处的昆仑三女不料铁、赤二府统领水火不容至此。那高星浩在外人面前,一向何等倨傲自恃,谁知他内心深处如许孤虚。而刘留泉每每借酒发狂,酗酒伤人,原来胸中亦隐藏了不可言说的抑郁。
却听那赵白燕此际忽然叫道:“萧统领,你自各儿好好想想,看这椿功劳该归谁所有!”
她语锋咄咄逼人,却是检查到了狼韦陀腰上的枪伤。萧景文自度若不顺她意,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娘们自家是赤衣府首座不说,单她是当今甥女,她爹是朝中大员随便哪点都该退让三十分了。
可就是这么白白地把已经到手的功劳让出,他心里委实不太舒服。当下便装做为难道:“功劳归赵大人你,本是天经地义。但本座只怕姓高的多嘴多舌。”
赵白燕怒道:“怎么讲?”
萧景文故作忸怩道:“不大好讲----高星浩那人你也知道,臭德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很弯很不爽直。”
赵白燕道:“少说废话!”
萧景文嘿嘿地笑了,一脸神秘地说道:“其实,高星浩他暗暗地偷偷地喜欢赵大人......”
赵白燕粉面绯红,旋即如沉寒霜,怒斥道:“无耻!”萧景文道:“他还真无耻至极了,说他故意不时地惹你发火,免得旁人背后讲他蓄意取悦,讨你欢心。并且夸口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以为县君娘娘也对他......”
赵白燕盛怒,哪里还听得下去?厉啸一声,挺枪疾奔而去。
看她那汹汹去势,必定要找高星浩拼命。萧景文也自急忙忙跟在后头。
“咯咯,真有趣。萤儿菊儿,要不要去凤阁岭瞧瞧热闹?”貂儿得意忘形,不提防殷晓露尚未离开。殷晓录循声而来,看到昆仑三女,失惊道:“你们在这干什么?”貂儿顺口反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殷晓露道:“追捕陇山四兽。”
貂儿笑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殷晓露道:“你要做什么?”貂儿叫道|:“萤儿小菊,乙弗人奴,你们把去路都好生堵住!这个女捕头坏得紧,可会开溜呢!千万不要让她逃跑了,以免泄露我们的行踪。”
殷晓露笑道:“貂儿女侠何必这样?神机营另有要务,追捕你们的案子已经暂告一段落。你我相逢,完全不用刀兵相见。”
貂儿道:“本姑娘岂会轻信你的鬼话?”便欲出手.黄萤忙喊道:“貂儿且慢,稍安毋躁。”
貂儿道:“怎地?”
黄萤道:“殷大人不过是人家一枚棋子,纵横驱策,全不由自主。”殷晓露默默无语。
黄萤看她面容,虽冷淡淡如寒霜冰雪,却清秀若幽兰含烟,便道:“赤铁二府六大统领,言行端庄正派的,只怕唯殷大人一人而已。”
殷晓露道:“黄女侠此言可就差了。铁赤二府除萧刘两位统领言行有所不检之外,个个严于律己,除非例行公务,并无任何搅扰黎民百姓的劣迹。”
小菊笑道:“殷大人话倒说得满。可惜助纣为虐给人造成的危害,往往比斗殴跳梁要严重得多。”
殷晓露不愿搭理她的话。黄萤知她公门中人,自有许多隐衷,一些事情明明不忍为之、却由不得不为,心中着实万般无奈,一味诘难倒近似于苛责了。当下变换话题,问道:“我有一事冒昧请教。殷大人是否识得孟潜蛟其人?”
殷晓露樱唇半张,惊讶道:“孟潜蛟?孟公子?京师五公子之首。本座虽不曾蒙面,但京都之中又‘谁人不识君’?”
黄萤略略点头。
貂儿啐道:“京师五公子?打哪冒出来的狗屁称呼?我看该叫五大魔头吧!”
殷晓露道:“京师五公子出身京师五大家族。那五大家族都是巨贾豪富、家财万贯,店号遍布全国各地城镇。孟潜蛟是孟家独子,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琴棋书画、莫不精绝。于京师各处最受广誉博爱。但他生性好静、淡薄名利,堪称高洁之士。”
貂儿闻言一愣,睁大了双眼道:“不是吧?姑娘我有没有听错?”小菊自也疑惑。只黄萤一字一字地道:“殷大人你可知道,这位堪称高洁之士的京师五公子之首的孟潜蛟,他就是掩月魔刀传人!”
“掩月魔刀?”殷晓露显然难以置信。
黄萤道:“正是。”把她们几个在仙人崖、卧虎台所遇事情拣紧要的讲了一遍。殷晓露沉吟半晌,表示此事重大,非同小可,一定要慎重对待。
最后她说道:“各位如果愿意的话,可与本座同去凤阁岭与赵县君会晤。”
貂儿警惕,道:“你莫不是要诓我们中招吧?”
殷晓露正色道:“本座可以性命保证你们的安全。若心存歹念,必遭天谴。”
貂儿一笑道:“就算你当真存了歹念,也未必能留下我们几个。”
凤阁岭酒林是一大片梧桐林。在那些桐叶之间,三三两两地探出一面面的酒旗。昆仑三女与乙弗人奴随殷晓露走进桐林深处,只见一块空地上,一白一黑两人恶斗正剧。可不就是赵白燕和高星浩?

貂儿笑嘻嘻地拍手道:“他俩还真动上手啦!”
殷晓露见刘留泉、萧景文各倚一株桐树,爱理不理地在旁观战,不禁心中动气,道:“你们也不劝架?”
刘留泉乜斜着眼道:“他们要打,不让尽兴,岂非对人不住?”萧景文看到昆仑三女,吓了一跳,一时又摸不准她们的来意,便自在心下里暗暗戒备着。
场中赵白燕的玉女回心枪精妙如神,比之高星浩的铁扇技确要高妙。但高星浩内力较深,轻功超卓,足可弥补不足。且赵白燕又是女儿身,捕杀陇山四兽时抢出风头,本已近疲乏。这当口又酣战一通,体力明显不支。现状虽仍未分胜负,但若再持久,高星浩稳稳地可操胜券。
对于这些,赵白燕自心知肚明。只她素来骄傲要强,不肯服输,纵明知最终必败,亦决不罢休。
貂儿眼看她急怒中招式已现凌乱之象,心想比起高星浩,赵白燕可要好一万倍!当下喊道:“一个大男人打胜了人家也没什么光彩,何况未必便打得过!”
高赵二人齐侧目望来,噫道:“是你?”
貂儿道:“听说神机营暂时不抓姑娘我了。姑娘我觉得你们这样还真好玩,就跑过来跟你们玩啦!你们两个别再打啦!”
“暂时不抓是因为我们现在另有贵干,等过了暂时,自然又要抓你!”赵白燕口里说着话,银枪飞挑如素。
高星浩见貂儿出现,失了下神,险些被飞来的枪尖刺中。百忙之中,他往下一趴,银枪贴脊梁穿过,把他的黑衫嗤地刺出个洞。
虽未挂彩,却狼狈不堪。
他向来倨傲自负,这时如此狼狈,直令貂儿心头打快,鼓掌道:“赵大人挑得好。高星浩,你认输罢!赵大人威风八面,枪法无双,岂是你能抵敌得了?!”
高星浩以稳操胜券而至窝囊败北,实觉脸上无光,再听貂儿冷语讥讽,更是窝火,拂扇作色,怒容满面。但忽见她眉梢翘笑、唇角噙黠,明眸皓齿、娇态可盈,心头怒意瞬息间荡尽,反倒生起个奇异的念头:我高星浩若得日日见此嫣然笑貌,便日日大败十阵,又何足惜?!
想到此处,他向貂儿微微而笑,收了铁扇,掠在两丈开外处。貂儿见高星浩无端冲她微笑,极感突兀与费解。但也无暇多加理会,拦下还待乘胜追击的赵白燕道:“赵大人已经胜了,就别再跟姓高的一般见识啦!”
赵白燕心知这番得胜实属侥幸,但她余怒未息,对貂儿道:“叵耐这厮无礼!”
貂儿道:“怎么无礼了?”赵白燕道:“他......他不正经,厚颜无耻、罪大恶极!”
高星浩怒道:“到底谁不正经了?我看你是神经了还差不多!满口胡叫乱嚷,却哪有那样的事!”赵白燕喝道:“你......你还敢狡辩?”
貂儿大乐,指着萧景文道:“别争啦,你们都上了他的当!”
萧景文惧怕她了得,不敢出言顶撞,只咧了咧大嘴道:“貂女侠,你可不能空口白话,冤枉好人啊。”貂儿道:“连你都算好人的话,恶狗也该当道德大师了。”
赵白燕笑道:“真正闻所未闻。”
貂儿道:“还有更能让你‘闻所未闻’的事呢。”赵白燕道:“什么事呀?”
貂儿说道:“孟潜蛟就是掩月魔刀传人!”
高赵刘萧四人闻言都是一愣,道:“哪个孟潜蛟?”小菊道:“还有哪个?当然是被称作京师五公子之首的那个!”
萧景文把头乱摇,叫道:“什么话!孟公子那副秀秀气气的模样,说他修炼魔刀?嘿,谁会相信!”
刘留泉道:“事情总有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譬如萧大人,你说得准我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偷袭,害你性命吗?”萧景文怒道:“开什么玩笑!”
高星浩却说道:“即便孟潜蛟修炼魔刀是真,也很难将他绳之以法。”
貂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高星浩道:“孟家财雄一方,在京都交游甚广。朝中大员,多半与其有旧。以他如此家世,就算拿住了,也多半无奈他何。最后仍旧是放虎归山。”
貂儿瞪眼道:“本姑娘不会手起刀落,当场就将他杀掉?”
赵白燕道:“这是个好办法!哼,孟家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本座从来就没放在眼里!”她身份不同,诸如此类大话铁赤两府中人已都听惯了,倒再不觉得刺耳。
当天晚上,大家都在凤阁岭酒林中休息,准备次日上万紫山去一探究竟。
貂儿和萤菊二人在小舍中说了会子话,闲来无事,信便走出门溜达。慢慢走到林边,忽然一条黑影在前一闪!
貂儿奇怪,便悄悄在后跟踪。
渐渐看清那人竟是铁衣府服饰!貂儿益发觉得可疑!
大约两里许,那人奔到一株树下,蓦地转过身来!双手后背,死死地盯着貂儿。
貂儿略不闪避,站定身形,喝道:“你这人鬼鬼祟祟,要干什么?”
那人呷呷笑道:“你再走近几步,看清老身是谁,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竟紧张得声音颤抖。貂儿艺高胆大,走上前看那人:却是一满脸麻子的老妪,恍然说道:“原来是你!”
那麻脸老妪却猛扑在树干上干号起来!貂儿惊诧的道:“你怎......”
突然头顶鸦哑一声响!
只见一张大网劈头盖脸罩将下来!
她忙拔出匕首,割网自卫。
岂知那老妪竟在四近设下了七、八副巨网,连连拽动机关。貂儿措手不及,给重重叠叠、裹粽子似的吊在半空之间,丝毫也动弹不得。
麻脸老妪得手,恶狠狠地骂道:“臭丫头,你在白水杀死老身丈夫,今日叫你血债血偿!”一时难掩内心兴奋,桀桀嘶笑:“论身手老身远不是你敌手。臭丫头,但此刻你已成为我砧上鱼刀下肉,却有什么话说?”
貂儿强自镇定,不肯输了嘴仗:“你先少得意忘形,本姑娘自由办法收拾你!”
麻脸老妪赫赫大笑,叫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老身这就将你一杖打死,看你有何办法!”抡起鸠头拐杖便砸。
貂儿忙叫喊道:“麻老君,慢点动手!”
这麻脸老妪便是谷升天的浑家麻老君。自从谷升天在白水死于貂儿手下,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夫报仇。今日得便天遂其愿,哪里会理会貂儿的言语?只顾自己发疯,大叫道:“赫赫,老身不跟你饶舌,免得夜长梦多!”
往拐杖上灌注了毕生功力。要尽量地将貂儿劈得粉碎稀烂,以泻滔天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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