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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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路上,三条横跨腰刀地大汉正在吵吵骂骂地议论着,“嗨!白水童家堡不愿臣服铁衣府,结果惹下滔天祸事啦.那童堡主仗着有钟离雷硖相帮,居然胆敢抗拒均旨!可钟离雷硖虽是昆仑派的前辈人物,却也没打过高统领,给手到擒来,押在狱中,铁衣府中果然高手如云呀!”
“想童家堡气数已尽,自会落得如此下场!听说昆仑派那群人自命不凡,屡屡和神机营为敌,不知进退,迟早也得在武林道上除名。”貂儿听到,一惊非小:钟离师叔怎么会落入铁衣府?就算高星浩与萧景文联手,也未必能敌得住呀!
向那汉子打听,他们却也不知道周详,只听说白水童家堡主童庆余一家十五口全吃拿下,前去助阵的昆仑派耆宿钟离雷硖都未幸免。看他们笃定的神气,决非信口开河胡言乱道。
这钟离雷硖是昆仑上一代人物,对貂儿等向来慈厚。他遭逢此难,貂儿岂可坐视不管?当下将傅兰烟托到附近农家,叫她在那等候自己归回。交代停当,即沿驿路往白水方向赶去。要截住铁衣府卫,救出钟离雷硖。
江湖小道一般流传神速。幸得如此,才得到非常及时。童家堡祸事就发生在当日上午,铁衣府押着钟离雷硖尚未去远。
那钟离雷硖已灰发苍苍。生得鼻之口方,浓眉鲜眼,刚猛奋烈异常。一路上不住口地咒骂铁衣府上上下下,揭批着他们卑鄙下作的手段和阴险无耻的本性。统领萧景文生性莽悍,那里咽得下这口恶气?一来二往就跟他干上了嘴仗。
这两个都粗鲁有余,细致不具,一开舌战,张口闭嘴,便是拿污言秽语,辱没对方先人祖宗,煞是热闹。那高星浩面无表情,对身边正进行着的国骂置若罔闻。他双眼直直仰视着前方深远辽阔的天空,似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沮丧落拓情绪难以排遣。
貂儿伏在藏身之处,见他们渐渐近拢了来,即刻迅掠而出,手上一道白光暴射,幻出片雪般的光亮!
高星浩应机奇快,下马自正面挡住这汹汹来势。铁扇一甩,以攻却攻。但貂儿在甫落地之际,足尖陀螺也似滴溜溜转了半圈,竟已滑至钟离雷硖身边,寒蝉雪羽匕首已挥,立时剥下他手上镣铐。高星浩紧咬上来。貂儿闪身、让步、一俯腰间,又斩断了钟离雷硖足踝上的铁链,低声道:“我们快走!”
钟离雷硖道:“你是——?”却听萧景文突然间破口大骂:“姓紫的臭小子,又是你!天教本座报大仇哇!”奋力将出双钩扑面砸来。貂儿只顾拽了钟离雷硖往山上钻去。高星浩晃身拦住,嘿然道:“本座在此,此路难逭。魏大公子,别来无恙否?”他自然认出貂儿就是前不久在长安“结识”的魏大公子紫云飞。
此刻前被高星浩所阻截,后又有萧景文、谷升天等追兵。钟离雷硖豪声虎吼:“魏大公子,让老子同这批王八羔子拼了!”转身猛扑。貂儿紧叼住他着急道:“犯不上跟狗奴才拼命的。”钟离雷硖大叫:“不杀这几个王八蛋,老子誓不为人!”甩脱貂儿,势如疯虎般狂击高星浩。
貂儿见他执意不走,只得前来帮助。这下正中铁衣府卫下怀,满心欢喜将二人团团包裹在中心。貂儿见不是个辙,暗吸口凉气,逼开萧景文双钩,自空缺里荡出。这一下却引动了真气,激得伤口隐隐生疼。她暗说声“不好”,看看钟离雷硖,只见他恶狠狠地,似要生吞活吃了高星浩,毫无去意。真个是要拼上老命雪洗耻辱。
眼前这阵势,他二人断难自保。但钟离雷硖不走,她岂可不顾而去?正自焦灼,那谷升天的飞弹破空扫至。她单足起跳让开,咬咬牙关,寒蝉雪羽匕首使出“杀手十穿心”。此乃“笑面飞狐”当年赖以斩获“天下第一杀手”头衔的成名绝技。丧生十式招法下的绝顶高手不知凡几。那谷升天哪能抵挡?他只看到前面陡地绽放亿万银芒,闪烁幻动,耀目欲迷。忽觉肩上火辣辣地,低头看时,赫然已挂两处鲜红的血痕。大骇之中,暴退一丈。
这还是貂儿顾忌毒伤,未以内劲运招,否则,休说一个谷升天,便是十个亦已了账。
萧景文见谷升天吃亏,“哇哈”一声奔来助战。貂儿足踏飞狐步法,手上又是一招“杀手十穿心”笑面飞狐的得意杰作,其威力被当时引为能与武当真武圣剑媲美的绝学之一。怪异精奇,凌驾天下诸路武学之上。貂儿不能妄动真气,要仗这路匕法拒撄强敌。萧景文武艺虽胜谷升天甚多,却也只感难敌。
那边高星浩与钟离雷硖正自针锋相对,旗鼓相当。钟离雷硖边斗边骂:“童庆余你个没骨气的东西,怕死屈服,丢尽了童家堡列诅列宗的脸!”
已改换了铁衣府服制的童庆余兀自强嘴道:“假若小弟不投诚效力,合家老小就有横尸奇祸。”钟离雷硖却似全没听见,仍是大骂不止。
高星浩趁他分心之机,将双方交战局势全盘瞭了一遍,见萧景文给“紫云飞”迫的手忙脚乱,当下腾空将扇一收,扬手间,一溜乌光袭射貂儿。钟离雷硖惊呼:“魏大公子当心!”见“他”正力敌诸府卫,只恐难再防范,即奋身蹿向前去,拦住了那乌光的去势,正待用手去接,那见鬼的暗器已“噗”的一声穿透肉掌,灭没至尾。但觉一股剧痛传来,似身被块块撕裂。钟离雷硖决眦狂嘶,群山雷同,凄厉十分。他身为昆仑耆宿,接这区区暗青子原不在话下。但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因落于铁衣府卫之手,被其炮制一番,功力大打了折扣。
貂儿见状,骇叫:“钟离师——”尽力杀出一条路,冲将过来。钟离雷硖人之将亡,悲鸣撼谷,惊天动地奋起神猛,掌毙数人,终于支戗不住,长嗥一声,向后倒下。貂儿忙扶住,蹲到地上。钟离雷硖苦涩地道:“魏...魏大公子,想不到老夫一世要强横行......临去却欠下...欠下......”貂儿饮泣,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钟离师叔,我是貂儿。”

钟离雷硖一怔,恍惚间看到了几年前那刁钻蛮横,泼皮任性的旧面貌,不由大乐,畅怀豪笑!
他笑声方罢,人已死去。往日众般好处逐一在貂儿泪眼前浮现。想当年他行蹈天下,何等的气概,谁知一旦音貌永诀!貂儿放下师叔尸身,盯死高星浩森然道:“姓高的,拿你的血来偿还!” 面目狰狞,一步一步逼近。高星浩平素虽骄狂自傲,这是亦不寒而栗,心内虚浮,半退一步。
貂儿怒欺上来,寒蝉雪羽匕首凉光一线,捅向高星浩喉结。她怒火中烧,把邝老婆子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尽,只恨不能当场立劈敌仇。招式中全灌输了十成足劲,且是悍不畏死的打法,凌厉无比。
高星浩知“他”賫恨出手,非同寻常,不敢硬接,惟恐与之玉石俱焚,连连躲闪。貂儿报仇心切,每招每式都是凶狠的拼命杀着。那高星浩纵轻功高绝,也被杀了个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铁衣府卫们深知高统领心性高傲,最忌有人相帮,因都围在边上看着,却没谁敢出手救助。而萧景闻则全不顾及那一套,奋声大吼:“紫云飞!本座誓叫你死于钩下!”双钩火暴暴地发招,连绵相迭,飞击而下。
貂儿一招“杀手十穿心”递出,速若流矢。萧景文忙避让,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这臭贼厮,前番用什么妖法暗算本座,害我出丑,今天又施这鬼招术。本座不叫你血溅五步,他妈的枉做铁衣府统领!”高星浩冷冷插口道:“退边上去!”他极为好胜,虽落下风,犹不愿别人援手。但萧景文卤莽专横,哪里肯听任掂掇?大怒道:“高星浩你少卖猖狂,识趣退开的应该是你。退边上去!”
高星浩哼道:“好啊。本座倒要看你多本事!”斜滑数步,逸出战阵。萧景文大叫,双钩要逞剽悍,一顿强横劈杀。貂儿见来势汹汹,略避锋芒,即转至近侧
,右手挥匕,左手抡掌,展开师傅丘无源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貂儿拳。这套拳法原本精灵乖张,近几年又给她掺和许多异想天开的古怪招数。萧景文避过了匕势,见他拳头击到,横钩便斫。殊不知貂儿拳大悖寻常拳理。弯钩挥出,猛然落空,脸上却“嘭”地中着一拳。直被打得吐出一枚带血的犬形齿牙。
这萧景文甚是蛮悍,被一拳击着顿觉颜面丢尽,恼羞成怒,叫道:“大伙儿上,做了这厮!”众府卫大喜,抖擞精神,健步围上。萧景文得援,更要逞显猛恶,狂吼声中,双钩犹若疯魔催发。
他比高星浩年长,自认经验较他为多,但反而屈居其下,心下自尔耿耿,时不时便与高星浩言语碰撞,意见向左。每回办事,却又是高星浩出尽风头,更令他嫉忿不已。是以这次他暗下狠心:一定要撂倒这个姓高的也没奈何的白衣人!
萧景文状况奇佳,赛似疯虎,诸府卫亦要争功,各个拿出看家本领。貂儿在这生死交关,要紧时刻,哪敢小觑等闲?匕首寒蝉雪羽之下,“杀手十穿心”杀着大作。章法精微,叫人目眩神迷。白光涌处,只听残呼相连,血光频现,数名府卫中招倒地。
那铁衣府这次行动总共才出动十余人,在童家堡本已折了三个,又被貂儿和钟离雷硖这一场厮杀,已仅剩谷升天等寥寥之数。高星浩见状暗道:本座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此时貂儿已自步伐浮虚,内息难调。高星浩眼光何等毒辣?大好机会岂可放过?他当即悄攻上前,扇至半途,方突然沉声喝喊:“本座来也!”貂儿不顾大忌,肆意施真运气,已自内息岔乱,足下乏力。猛闻厉喝,惊欲避开,勉力才得一闪一挫。高星浩铁扇铺天盖地地打来!
貂儿脸色苍白,急忙蹲身,双手按地,疾纵三尺。百忙中脱开性命之灾,头顶佩的长巾却被扇风拂落,满头青丝乍泻满肩。
高星浩正拟紧迫,忽见“他”长发垂胸宛然一位佳人,不禁愕住。萧景文咧开大嘴,哈哈笑道:“奶奶的个熊,他妈的狗臭屁!什么魏大公子?分明是个绝色美女!呵呵,呵呵,本座且抓住受用几天再说!”乍开双臂,猛扑而来!
貂儿披头散发,羞赧万分,拼尽全力将匕首绕身后扫了半圈,纵身跃向前方,急急奔走。铁衣府卫鼓噪着要追上去。萧景文更是满口污言秽语,首当其冲,一马当先。高星浩目视貂儿奔逃的身影,始回过神来,足下轻轻一点,掠在他前面道:“不要追赶!”
萧景文怒目而视:“休想破坏本座好事!”高星浩撇嘴道:“本座不管你要干什么好事,但既在公务期间,凡事都得听从调派!本座叫你别追,你就别追。”萧景文七窍冒烟,又只办得忍气吞声,嘀咕了声:“少跟老子打官腔”,引颈盼望貂儿,见她背影已远去,就算追,也遥不可及了,心下又情急万分,嗄声道:“姓高的,这件事搞砸了,本座记住你了!”高星浩毫不睬他,轻轻一笑。
貂儿拖着双腿,踉跄狂奔,也不知逃了多远,终于无力再跑。只感到心似油煎,口干舌燥。五脏六腑沸腾不止,急忙扑到附近溪流里,接连掬了五、六捧清水喝下。凉意入腹,稍觉舒缓。看那水中倒影丝横鬓乱,忙拢了拢,抿发结髻。再见小腿伤处痂疤崩裂,湿濡濡的血渍,把伤口近处染得一片褐红。貂儿心中顿时悲凉,暗叫: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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