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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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阑珊,数星寂寥,万籁无声.貂儿忍住剧痛,咬牙拔出那暗器,丢在地上.只见黑血外流,伤口不那么疼痛了.一股涩麻的感觉迅速漫延开来.未多时,那伤腿已全然麻木.
她削了根山竹充当手杖.想起风光游乐老三跳入悬崖,只怕性命难保,他刚刚还扮鬼吓唬自己,这时竟真的赴了鬼门关,不由双泪潸然.
走下山道,只见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东头,几间房舍底底地伏着.貂儿忖道:不去求救,可就得死在道路旁了!
笃笃拄着竹杖,一瘸一拐地到那篱笆前,用力推开.跳跳点点过去茅舍下拍门,叫道:“开门,开门哪!”她痛苦异常,大声喊叫.屋里立时有人回应:“来哒哈,来哒哈!”是个中壮年男子声音.未几门打开了.貂儿眼前一亮.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穿着粗布衣裳,翘鼻子大眼睛小嘴巴瓜子脸,梳着条黑油油的长发辫,想已有几天未洗了,毛茸茸、蓬松松的.她手里端着灯,脸蛋给灯光照得红扑扑的.
她一看是个白衣秀才,脸上一红,闪身缩了进去,回头叫道:“爹哎,是个大秀才!”把灯盏搁在枞木桌上,忙忙地躲进里屋.敢情她方才听貂儿声音脆亮,想来是个姑娘家,赶着来开门的.
这姑娘一声叫唤,她爹应声出来,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倌.他看见貂儿还站在门口,忙道:“哈哟,真是位相公呢!快请进来!”及见他腿上肿胀,血渍浸浸,惊道:“怎么回事,给什么虫虿之类叮了么?”挽扶着貂儿进屋,顺手接过竹竿扔在门外.貂儿疼得熬不住,哼哼唧唧地道:“快去熬一锅青盐汤,我有急用的!”
那姑娘“啊嗷”地应下,慌慌忙忙烧水熬汤去了.老倌扯开嗓门喊道:“老婆子,快来!这位相公腿上是咋回事?”扶貂儿坐到竹椅上.貂儿借机把腿看看,只见肿胀将及大腿脖,血糊兮兮的。登时更觉钻心拉肺般也似的疼。眼泪早不禁出眶,喃喃地道:“都胀成这样了,我该不会死掉吧?”
那老倌急得手忙脚乱团团转,劝导道:“不会的,不会的,我老婆子她是苗疆人,解毒是个里手!相公莫担心,治得好的,治得好的!”貂儿揩泪,见那老倌着急的模样,好像倒是他中了毒伤,忍不住咯咯笑道:“老伯伯,你着急什么啊?”老倌搓手道:“咋不急?秀才相公可是锦绣无边的人,身子骨又最文弱,这毒若不早拔了,可多难熬哇。”貂儿心头一热,道:“老伯,你心眼真好,姓什么?”老倌道:“姓邝。相公你贵姓?”貂儿说道:“我姓紫,紫颜色的那个紫......”
里屋这时走出个梳包头髻的老妪,边走边用手顺头发。邝老倌叫道:“老婆子,快过来,看这位相公招了哪门子毒物?”那婆子走过来,低头看貂儿小腿上的伤肿惊啊道:“紫相公,你结了生死仇敌么?”
貂儿涩声道:“这毒很厉害?”邝婆子道:“厉害,厉害!若被打到身上,只怕一没得救了。”
邝老倌噫道:“什么毒物,这么厉害?”邝婆子道:“这是从秒疆捉到一种叫‘狳螺’的怪鼠,拉下皮毛,同鸩羽一同浸泡在毒蛇汁液里提炼的奇药,极毒无比。”邝老倌大为焦急:“老婆子,连你也没得办法么?”邝婆子道:”只有一个暂时镇住毒性的笨法子!“快步走进灶堂,揸出个盐包,撕开貂儿半截裤管,将盐尽数撒在伤口周围。貂儿激痛得惊叫:“嘿,大婶,你做什么!唷!”邝婆子道:“要救你命,可顾不得你的感受啦!”执灯进入内室,少顷拿了个盒子出来。揭开盒子,取了柄极薄的银刀,就焰上烧红,蹲身切割那伤口近旁的红肿腐蚀的皮肉。貂儿痛得大叫。只见银刀切下之际,青烟‘吱吱’冒起,那柄银刀乍变做剧蓝之色。邝婆子手不稍停,砉砉挥刀。貂儿再难忍受,奋起一脚,把那婆子踢飞两尺。邝老倌急叫:“紫相公,我老婆子是在救你性命,你怎可还踢她?”
邝老婆子道:“须怪不得她,这苦痛谁也受不了.老头子,咱绑了她的手脚方好动作!”邝老倌点头,找出副棕索,夫妇俩费了老大力气,将貂儿结实捆绑了,抬到里屋紧紧栓住,一应物事也都般到里头.邝老婆子叫老伴好生掌灯照着,将那创口处伤死的腐皮败肉轻轻削拉下了,叫女儿取来滚盐水来.
那姑娘正自准备停当,听得母亲招呼,依言端进房里.邝老婆子将块干净的绢帕垂进滚汤,蘸得饱满,方提起来,轻轻拭洗血污.如是几回,洗净了血渍.她便从一个小匣子里捉出条又大又长得水蛭,放在伤口上.那水蛭起先慢慢蠕动,后渐渐张开吸盘,大口吮吸起来.
邝家老夫妻俩在灯光下看着那水蛭吸血,全身慢慢滚圆.但这东西甚是贪婪,明明大饱了,却还只顾大啜不止.直到通体膨胀,泛出光亮来,忽然一阵颤栗,翻滚于地,胖胖鼓鼓的身儿挺了几挺,挣揣了几挣揣,就此死去.

那邝老婆子又匀匀地在貂儿伤口四周涂满了膏药,取绷带包扎了.两口子方松开绳索.却只见貂儿冷汗满面,已然昏厥.邝婆子叫女儿冲了包药末,撬开她牙关,灌入口内,抹了抹额头汗迹,说道:“虽然治标不能治本,但也在性命攸关上暂时保全了他.”
第三日傍晚,貂儿方悠悠而醒,一时只觉头晕目眩,烈痛袭心,哼的一声,自言自语道:“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自问之际,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阵阵剧痛由腿上传至.她急掀被子要看伤势怎样.那邝老倌的女儿端着汤药正好进门,见“他”挣身,忙道:“你别动!”
貂儿道:“我的伤势到底怎样了?”邝姑娘把药汤搁在床头,腼腆地道:“今儿早上就消肿了.我娘的药是很灵的.”抿抿嘴唇,又道:“不过我娘说,你中的毒很特别,她只能治标,不能断根.”貂儿道:“只要保住了命就好,往后可以想法子的.你帮我揭开被子我看看伤处怎样了.”邝姑娘应言,在她脚头轻轻揭起被子.貂儿看那伤肿果然消了,甚为喜悦.邝姑娘见她神采奕奕,也自打心眼里高兴,道:“好了,你该吃药啦.”端起药碗,持了调羹相喂.
貂儿吃了口,道:“真正良药苦口.可我不是萤儿,不怕苦的!”邝姑娘闻言一愣,却不知她六师姐黄萤最怕吃药,生了病还瞒着师父大伙儿,将药汤偷偷泼掉,只说是吃了.貂儿偶然记起,信口说出罢了.
喝了几匙药,貂儿便问邝姑娘名字.那邝姑娘道;“我叫邝蕖花.我爹叫我蕖子,我娘叫我小花.”貂儿一听可乐了,叽叽打趣道:“‘娶花’?当真有趣,可惜你是姑娘家,怎能娶那如花似玉的老婆?”
邝蕖花顿时臊得小脸绯红,讷讷说道:“让紫相公笑话了.我这‘蕖’字是‘灵蕖’的‘蕖’字,也就是水芙蓉啊.”
貂儿道:“哦.那又为何不干脆叫‘邝水芙蓉’算了?还‘蕖花’‘蕖花’地,弄不好别人以为你‘娶’花做媳妇呢!”邝蕖花低声道:“这名字是我爹给取的.”貂儿嘿道:“难道名字都要爹取么?那我爹娘早就死了,我的名字该谁取?”邝蕖花愕然,道:“我、我怎的知道?”貂儿自各儿也觉得没意思,便问她爹妈哪去了.
邝蕖花道:“我娘上山采药去了,我爹打柴去啦.他们让我服侍你喝药.我刚刚还熬了些稀粥,啊,你饿不饿?”
貂儿笑道:“有点饿.”邝蕖花喂她喝完药汤,又去盛了碗热腾腾的米粥.貂儿只吃了一小半,恹恹地不想吃了.邝蕖花收拾了一番,便出房去了.
貂儿懑懑地坐了会子,想起风光游乐老三教给自己地口诀.默默重温,竟大部分都不记得了.摸摸怀中,那纸叠犹然尚在.她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个赤身**的男子图形.貂儿骂道:“老不正经的风光游乐老三,临死前还不忘戏弄别人!”“哧啦”将纸自中撕作两爿,正要揉碎了扔掉!却见纸上端写着“捉**拳谱”四个细字.
貂儿心中大奇.其时武林对人体**位尚很陌生,后世盛行的点**之技还未创立.她奇念大增,当下把那图旁标注的文字默看了一遍.虽有些字并不识得,倒也囫囵地领略到了大致意思.
再看那图象,密密麻麻标了几百个**位.貂儿只怕自己记不住那许多,只拣了二、三十个较重要的仔细辨认.其他的就通统不管啦!
如此连续十余日,她已初步掌握那些要**捉拿技巧.再数日下来,小腿上的伤口愈合.她盼着早点回爷爷奶奶身边,即向邝氏一家三口行辞.邝老倌全家人送至村外.貂儿想讲几句鸣谢的话,却给邝老倌厚道地阻止了.弄得她原本准备拿来略表心意的金银也羞于启齿了。邝老婆子只是叮嘱貂儿千万不可妄动真气,大怒大悲,以致使创口激裂,毒素迸发,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邝蕖花则一力邀请貂儿要记得回来看她一家三口子.貂儿承情,一一答应.
作别了恩人,貂儿取道向北,暮投晓行.非止一日,到得蒲城.
这天她囊中已将金尽,在客栈开了间房后,趁着黄昏天色,摇把折扇出街相探.准备做那梁上君子,夜访富室银箧.
溜达一圈之后,她相上蒲城卢知县府第,决定今夜就在这家收获.正自暗暗计较,那卢府中几名黑衣人走将出来.为首那人极是高瘦,脸色隐隐泛黄,竟是铁衣府统领高星浩!
貂儿一惊,忙闪在一株古槐后面,暗忖:这狗奴才怎么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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