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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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趁着疏星黯月,展开轻功.那人对皇城布置极为熟稔.未多久,两人跃下西城墙,出了城来.
那人双足沾地即道:“长安已非你我留居之地,还是趁夜走吧!”黑街中穿行良久,前面横开一带高墙.那人低声道:“前面已到了长安西城金光门.翻越过去,就出了长安这蛇**狼窠啦!”点足之间,已似巨大蝙蝠似的翔上城垛,在上头冲貂儿招手.待貂儿掠上后,摇指皇城方向笑道:“李丞相那臭胖子从今日起,不出一月,准得瘦下二十斤肥肉!”
貂儿循他指头看去,只见那丞相府方向火光幽微,似将被扑灭,不解他为何还这么兴奋,道:“怎了?”
那人道:“我老人家烧的是他家粮囤.别看火并不大,却准能烧他个颗粒乌有!”腰一拧,一个鹞子翻身坠向城外.貂儿听说烧了李胖子的粮仓,顿时幸灾乐祸.见他堕城身法故意卖弄,不甘示弱,将白衣往后一撩,踏步蹑空,翩翩然降向城下.
她一激之中,忘了城外环有护城河.黯月黑星又看不清楚地下是什么,整个儿竟潇潇洒洒地蹈虚步向河中.
那人在对岸觑见,急忙喊道:“小心,下面有河!”貂儿方猛醒起,将身一折,右足返跺城壁,借力一荡,人已掠过城河.
“武功倒是不错,可太冒失莽撞是不成的.刚刚若不幸亏我老人家见机得快,你可就做了落汤鸡喽!”那人很是老气横秋.
他如果不是这样表现自己地说出来,貂儿倒挺感恩的.可他这样一训,她立马就不买帐了,哼道:“下面是河,我又岂会不知?刚才只不过故意装佯,试探一下你这老家伙是不是好东西.”
那人惊愕,旋尔笑道:“我老人家看你简直不象个男人.才数落了你两句,旧以怨报德,口出詈言,实不异无知女流习气!”貂儿正是个姑娘家,被他瞎骂中,勃然大怒:“老家伙别认为救了我就可以胡乱指派我的不是.我可不吃那套的!”那人嘿嘿笑:“若不是刚才看到你用的轻功身法是昆仑正宗,我老人家还真不敢相信身为名门大派的昆仑竟会收录像你这般蛮横的门徒!”冷笑声中向前奔去.
貂儿闻言臭骂道:“老不死的老盗贼!我昆仑派怎么啦?我昆仑派可都是侠义风骨,胆色过人的大好人.....”她气急之下,只恨不知该怎样将昆仑夸得尽善完美.
那人却在前头“吱吱”怪笑,打断她的话头:“脸厚如墙,大言不惭.我老人家还从没看到这样厚脸皮的人.昆仑派自丘无源老牛鼻子以下,全都只是些泛泛之辈,没什么本事.尤其是最近在江湖上才冒尖的那七个小**,更加浪得虚名,草包饭桶.”
貂儿吃了这一激,简直七窍生烟,喝骂道:“老坏种,你才脓包呢!整天提着个大扫把,搞得全身臭气冲天.一张臭嘴臭不可闻,偏要在这里胡扯!”
那人见貂儿凶蛮蛮地撵上来了,撒腿就跑,边叫:“啊呀,果然好臭,好臭!”貂儿肺都快炸了,怒忿忿地想:臭老东西,待会本姑娘抓住你看不打得你这张臭嘴鲜血直流!
她奋力急追,却偏生赶不上去,总落下个丈来远的距离.她越是追不上,却越发发狠地追赶,且暗自盘算:等抓着了这老家伙,揪住他颌上那短短的小胡子,要扯得他“吱吱”叫痛,然后,就掌他嘴巴,要掌一千一万个嘴.掌得他嘴巴肿得像个猪嘴,方才住手.
她想到这样子干瘦细小的一个老头儿长了个猪嘴,并且还挂着两条血鼻涕,不禁乐得“噗嗤”一声笑岔了气.
那小老头在前面听到,扭回头嚷:“娘娘腔,你又在放什么屁呀?”貂儿好玄没气晕过去,叫道:“臭老头,你逃什么逃?敢跟我打架么?”小老头嘻嘻笑道:“我老人家爱跑跑小步,锻炼身体.臭娘娘腔,我老人家是怜悯你油头粉面骨头嫩,怕你经不我这手指头轻轻一磕,才不和你打的.可别以为这就是怕了你!”
貂儿最恼别人讲她技不如人.高喝道:“谁怕谁呀!你这老鬼爪再厉害百倍,本...我也不怕!”“嗖”地抽出寒蝉雪羽匕首来!
那老头儿瞧那匕首,怔了半怔,奇道:“臭娘娘腔,听说这把鬼匕首是冷一笑那条老公狼传给他干孙女的。你怎么偷你小师妹的东西?”敢情这老头看出貂儿是丘无源七弟子之一,却尚未弄清楚到底是哪一个。
貂儿哼道:“什么偷呀偷的?这么难听!以为人家都像你呀?这把匕首本来就是我的!”瞅那老头正发着怔呢,不禁得意:“怎么?老东西,你怕了本......我了吗?”
那小老头横眉竖目地道:“怕?怕你个头。就算冷一笑那老公狼亲自到来,我老人家也不怕,何况是你这臭娘娘腔!”貂儿撇嘴道:“牛皮可真厚呢,吹起来比天还要高。”小老头哼道:“放你娘个咸鸭蛋!”貂儿大怒,舞匕急攻而上。小老头眼睛眨巴了一眨巴,“噢也”一声,拔腿就跑。
两人叫骂追逐,离长安已十里之遥了。此时却到了座阴森森的坟山,长草侧畔,荒冢累累。夜风凄凉,宿鸟呜咽。天上稀星淡月,照映着诡谧恐怖的四周。黑黢黢的邻山,不眠的夜枭更戚戚活活尖叫不止。墓**之里,犹时时传来借栖狐狸的怪啸干嚎。

貂儿一路奔来时未加留意,猛然惊觉。不禁头皮暗奓,毛发皆耸。小老头喈喈怪笑着游立在一座碑碣上,双手抱膊,望月哼道:“臭娘娘腔,你可知我老人家是谁?”
貂儿见他站在碑上,十分阴森,忙后退两步,仿佛这小老头这时已变成了鬼似的,促声喘气地道:“你、你这老东西是谁?”小老头道:“你师丘无源见到我老人家,也得尊称一声兄长。要知道再过两年我就八十岁啦!你老实说,看上去我像多大年纪的人?”貂儿看来,他不过五十几岁的模样,却道:“你当然是个老乌龟,要不怎么这么狡猾!”
小老头哼道:“我老人家闯荡江湖近三十年,有个不大不小的名号,叫做风光游乐老三。”貂儿听小老头自报家门,暗自惊奇:师傅生前曾极称道过一个叫做‘风光’的人。说那风光是六十年前武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侠怪客,性格诙谐有趣,仗义济世,救人急难且不愿为人所知。三十年前却不知因何缘故突然销声匿迹。而武林中人则传言他为公义单挑大罗天,已遭遇不测。当时侠道引此为一大损失,之后因年月益久,渐渐为人遗忘。这“游乐老三”乍看似乎油头滑脑,其实胸罗奇学,乃一代武技宗师。
貂儿瞅着小老头道:“老家伙,你真是风光么?”小老头摸摸鼠须洋洋得意地道:“然也!不折不扣,如假包换!”
“游乐老三,我听师傅说起过,似乎你已经死了呢!”貂儿疑问道:“怎么你又没死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甭乱讲话!”游乐老三乱摆双手道:“你师傅老而不死,咒诅我老人家见阎王爷了,结果他自己反倒先去了。臭娘娘腔,三十年前我老人家突然绝迹江湖,却是因为两个重大缘故!”
貂儿见他说得甚是郑重,便肃容问道:“什么重大原因,能说给我听吗?”游乐老三道:“你这丫头,打茬什么?我老人家既然说出口了,自是要讲给你听的!”貂儿听他叫“丫头”,脸上一红,却又“哼”了声,并不说话,心想:老家伙,我见你老啦,姑且让你三分算了。
风光游乐老三看她脸上微带些笑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捋捋短须,啧巴啧巴嘴唇,说道:“第一个缘故,是在三十六年前,我将泉州知府崔致误杀了。那崔致廉政爱民,体恤士农,我却以为他欺世盗名,暗中勾结盐枭毒贩,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事后却知他用心良苦,目的是在深入查询,廓清蟊贼。我明晰其中曲折后,决心再不招摇自己名声,转为暗里行动,劫富财,济穷迫。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隐姓埋名,蛰伏长安城二十多年,实为在三十年前。发现有人竟身兼那百年前两大巨枭魂魄鬼叟和霹雳霆怪的的邪功。”
貂儿诧道:“魂魄鬼叟,霹雳霆怪?我听说过他们!好像那魂魄鬼嗽的移魂归元功有分身幻影之能,变化出百来个虚像,叫人莫辨真假。霹雳霆怪的翻天魔功曾一招击裂八道巨岩。”
风光游乐老三道:“不错,你倒还有些见闻。但霹雳霆怪的翻天魔功一旦练成,几将翻天倒海,又岂止一招击破八道巨岩!一百余年前,叟怪两大巨枭在武林掀江覆湖,天下苍生风雨飘摇,百姓颠沛流离,不得安宁。他二人横行天下,无所不为,侠道高手几乎全部惨遭屠戮。
“后来,幸有四明山红翠精舍主人水丘月姑娘,为武林大局,牺牲自家名节,周旋于两名老魔之间。水丘月‘靓若秋波艳如花,是其时武林公认的大美女。两老魔都是酒色狂徒,皆为水丘月迷情,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结果魂魄鬼叟略胜半筹,水丘月被他夺下。霹雳霆怪大恨不止,穷尽心机,见到水丘月。
“水丘月利用两魔的纠葛和对她的贪溺,引二人至东海岱岳岛,挑使他们再决高下。她在两魔决战前敬了他二人三杯酒。那酒以三种无色无味毒汁调制,若不激功运气,短期之内,毒性决不发作。但却是无解之药。老魔都是狡诈之人,水丘月要鸩计得逞,她自己自然也同样陪饮三盅。”
貂儿惊道:“那么水丘月姑娘,岂不也死了么?”
风光游乐老三道:“哪能活得成呢?她等老魔们动上手了,就悄然退身驾船航向陆岸。船靠岸后,她在下船时死于海滨。”貂儿叹道:“好不幸。”
风光游乐老三唏嘘道:“更可怜的是她临死前的心情。她之所以急急忙忙地从海岛上赶回,只为还想在临死前见到他表弟一面。可惜天不如人愿。遂使她赍恨过世。她表弟得知表姐死讯,当时暴绝在地,昏迷七天方才醒转过来。之后,他就疯了。百年前名冠天下的疯侠,就是水丘月的表弟钟凌霄。”
疯侠钟凌霄貂儿也自知道,想不到他成为疯侠的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凄凉的故事。风光游乐老三道:“世界上杰出之人,莫不有过肠断九转的经历。”貂儿怔怔地,似没有听到风光游乐老三的感慨,心中想道:我如果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的死而疯狂呢?肯定没有的。那我岂不是比水丘月还要可怜?若是有的话,我可千万要那人不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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