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苍穹出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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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事态平息下来,言仲道正欲招呼夏国义,门外又传来剧烈的骚动,不少在外警戒的士兵发出奇异的喧哗,甚至还夹杂着叫喊‘六将军’的悲呼声。
言仲道愠怒的转过身,目光落向大门处,却看到夜天全满脸悲愤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是惯见的修格,一个应该是军中将佐,身形很熟悉,但他此刻衣甲破碎,浑身浴血,特别是其还背负着一人,对方斜着的长发遮掩住他的面容,让自己一时认不出他是何人。
不过当他目光落到对方背上那个人,不,应该说那具尸体的时候,就算他早有所料,就算他早已多次经历这种生死别离,甚至在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很熟悉,也很陌生,让他觉得眼前都是一片血红,和战场上的一样,浓的让人发腻。
“狗贼,你原来在这里,正好免得我去找你。纳命来!”夜天全一进院子首先就看到夏国义,顿时不顾一切的抽出腰刀扑了上来,直欲将他刺个对穿。
言能一见不好,闪身上前,身子一侧,避过对方的腰刀,左手一抬,右手握拳,食指凸出的敲在对方手腕上。
哐啷一声,腰刀落地。
这几下端的是干净利落,出手如电,连修格都慢了一步。
当腰刀落地的时候,亲卫们已经用长枪将二人围了起来,修格拔出他的大剑,护持着夜天全,双目冷静,似乎在盘算着如何突围。
“都退下吧!”勉强恢复过来的言仲道出言解围,目光随即转向那名背负着尸身的将佐,“你是师德军中的吗?既然已经回家,就让师德下来吧!”
那名将佐闻言,先是半跪于地,拒绝他人的帮助,小心的侧过身,让背负的尸身轻轻的仰面落地,轻柔的动作似乎生怕惊醒他一般。
尸身一翻过来,周围人都看清楚,此人正是言仲道的六子,灵州军中著名的猛将,冠军将军,千骑长言师德。只是此时他双目怒睁,盔甲多处凹陷破裂,一看就知是被重型兵器击打过,不少折断的箭头此刻仍然插在身上。在场众人,那个不是在战场上生死过多次,观其残留箭头,就知道这是双人强弩近距离射击所至,还有几支弩箭甚至是床弩才使用的。
脸上肯定是被清理过,没有多少明显的鲜血,只有几处淤青和兵器的割伤,配上他双目圆睁的表情,望之竟然一如生前。
院中众人一时大感悲泣,言师德全身上下皆受创,几乎连一寸完好的肌肤都没有,可以想见他身前到底陷入何等苦战。
一些和言师德交好的将领士卒,纷纷上前,悲呼之声不绝!
难道师德将军真是被夏国义害死的?否则为何一起出去,他毫发无伤的回来,师德将军却苦战而死。一时之间,这种想法不约而同的浮现在众人心中。
就连言能都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挡那么一下,要不然,这个夏国义不死也要重伤。一边想着,一边目光不善的看着夏国义。
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到那个半跪着的将佐身上,既然尸身是他背回来的,那言师德的死因只有他最清楚。
那个将佐也不负众望的扬声开口:“冠军将军,言千骑麾下定远郎将,百骑王升见过统制大人。末将有冤情禀报,还请统制大人召集参军司录,共同主审此案!”王升此刻看都未看一眼夏国义,双目抬起就直视言仲道,目光中含有无比的坚定和无边的怨愤,直欲夺目而出。
言仲道看着他平凡无奇的相貌,沉思了片刻,才想到自己知道这么个人,他的确是师德的麾下,其弓箭非常了得。
不管他有什么冤情,观其要求肯定是想将事情传遍灵州军中。想到夏国义和自己说的事情,言仲道对于对方所求何事顿时有数。
当即断然道:“无论何事都放到以后再说,言能,将师德抬下去!”
“统制大人,此事关乎到我灵州上下安危,不能拖延。”王升站起身来拦住言能,半步不让的看着言仲道。
“危言耸听。言能,今日怎的如此无能!”言仲道言语中已经**一丝逼迫,“如今正是非常时刻,正应齐心协力,一些分歧,等到击退夏骑再说!”
言能对着王升无奈的一笑,一步踏过,隔开他和言师德。
王升心念电转,觉得此刻已经将尸体带回,后事处理不用操心,当务之急就是为将军申明冤情,让奸臣贼子得以严惩才是,看情形,公开审讯是不可能,那就索性将对方做的事情公布出来,毕竟统制大人和将军是两父子,明了实情后岂有不帮其子的道理?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高声喊道:“统制大人,夏国义他是夏人奸细,这次借巡逻之便,意图放入敌国大军之举被言千骑发现,他就故意陷言千骑于绝地,害死了言千骑。统制大人,还请为言千骑伸冤,严惩夏国义这个乱臣贼子。”
言仲道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大胆,本将军看你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左右……”
“仲道,却不忙生气,”夜天全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插言,“他是不是胡言,何不等他说完理由后再下决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一位有功将士,不仅是寒了将士的心,更有可能让敌人奸细混杂入军中,到时死的可不单单是你儿子。”说道‘儿子’的时候,还故意拖长了音,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怒。

知道自己借怒发威,将事情压下的做法遭到老友点破。言仲道也不再装生气,左右扫视了一眼,发现此刻不仅是院中的士兵正疑惑的望着自己,就连大门处都多有将士支起耳朵看着这边,显然夜天全的话让他们很关注,如果今天不解决好这件事情,等消息传出去,夏国义今后就休想再带兵。
利害得失转瞬间就权衡清楚,当下目光一凝,冷峻威严的对着王升喝道:“看来不让你将事情说出来,你不会心服?既然你宣称夏将军是奸细,那证据何在?夏将军出身将门,夏家历代为国捐躯者不下数十人,为何到了国义这里,竟然会成为奸细?你不会说夏将军姓夏,他就是夏国奸细吧?”言仲道的话让众人一震,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语去思考,对于王升的话也产生不小的怀疑。
王升虽然感觉统制大人似乎有心袒护夏国义,但仍然以为对方是不了解情况的缘故,连忙大声说道:“末将当然不敢如此胡乱猜测,可是末将确有亲身经历为证。”
言仲道此时的表情沉静如水,半点心思也不露,只是静静的看着王升,让王升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不舒服,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隐隐有些感觉到为言师德讨回公道的目的可能落空,但此刻势成骑虎,若坚持下去,未必没有转机,硬着头皮继续:“今日言千骑带人去巡哨,末将恰好跟随。原本一路无事,但巡逻到马蹄滩的时候,却发现敌骑约五百人。言千骑当时判断出这些人是敌人的先头部队,见对方人少,所以想歼灭这支部队,为防敌人后续援兵,所以派末将前去中军大营报警和求援。末将到达中军大营后,求见夏国义却被告知其正在议事,让末将少等。然后末将被一位叫夏风的百骑引进一座帐篷等候,不久夏风提着一个水壶进来。末将当时口渴的紧,就喝了半壶水,可谁知喝过不久,末将却感到一阵眩晕,竟然昏了过去。
等末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当时末将被人捆绑于马车上,而那些将士已经在收拾营寨。末将觉得不妙,高声喝问,没有人理睬。没过多久,末将就看到夏国义的旗帜走出营寨,向着清涧方向而去。末将心中大急,用上家传的缩骨功,挣脱绳索,抢了一匹马冲过去拦住夏国义。高声将言千骑所说的话语喊出,请求夏国义派出援兵,那知,那知……”
说到这里,王升的原本强行忍耐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双目恶狠狠的看着夏国义,连手指都不住的在颤抖弯曲,显得悲愤已极。
“王将军,你慢点说,这里有这么多人,不怕那些奸人有人袒护!”夜天全怕王升盛怒之下坏事,连忙上前劝慰着。
在夜天全的好言抚慰之下,王升也知道此刻不能因怒坏事,闭上眼睛,平复了半晌才接着说道:“那知夏国义断然拒绝,还说什么敌军众多,另有重任,不能派援军,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言千骑落入重围而不解救。末将气愤不过,拿出弓弩之下,夏国义才装做勉强答应,却趁末将放松警觉后,让一名武功极高的亲卫偷袭,将末将打晕后囚禁于笼车,还扬言等进了清涧才治末将死罪。后末将在夏国义逃跑途中,找了个机会逃出来,寻回自己的战马前去马蹄滩时,言千骑已经,已经不幸战死,末将偷出其遗身,设伏杀死数十名追赶敌骑后,抢了三匹战马赶回清涧。以上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统制大人为言千骑做主!”
言仲道的脸色沉静如故,看了周围一眼,才不露半点心绪的说道:“听你说言,何有半点证明之处?”
对方的回答让王升大感意外,抬头看了对方几眼,才勉强说道:“统制大人明鉴,前几日巡哨一直由夏国义负责,却没听闻半点敌骑风声,可今日言千骑巡逻时,怎么会出现大批敌军?从夏国武威到清涧,快马也要三日路程,他们是如何出现的?为何沿途毫无示警传出?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隐瞒了真相。更何况今日言千骑巡逻的时候,夏国义还特意叮嘱他多留意马蹄滩方向,似乎早有所察觉,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将言千骑本部人马派出,而自己亲部人马一人未动。除了铲除异己,还有何因?最为可证的就是,他明知言千骑陷入重围,却故意不派援军,还率军撤走,有意陷言千骑于死地。如此做法,若非敌人奸细,何能如此?还请统制大人为言千骑做主,不要让无辜将士枉死。”
此语引得周围人大哗,不少将士纷纷为之助威,对于夏国义皆怒目以待,只等一声令下,就将此人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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