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惭世上英 纵死侠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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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林地区发现的阙勒可汗碑是研究草原文化的重要考古学发现。可汗碑的碑文以史诗般的文字描述了鼎盛时期的图鞑汗国。
那段著名的史诗反映出了早期草原文明的宇宙观,既萨满教的宇宙观:宇宙由若干层组成,最上面的是光明之国,最下面的是地狱,两者之间为人类生存之处。天地间的一切皆为腾格里大神所创。天国为正直灵魂的归宿,地狱则是邪恶灵魂的归宿地。图鞑神话里还有许多其它的神,以及许多住在陆地和水上的精灵。图鞑人常年不断地为它们举行祭祀活动,但是他们没有成文的典籍,也没有寺庙和规范化的宗教仪式。
————《草原诸帝国的兴亡》
金百胜和一干快手听见这番对话都是惊疑不定,是谁又回来了?颜通儒忍不住抬头朝凉亭顶上望去,不由打了个寒噤,凉亭之上正是那个俊秀妩媚,杀人不眨眼的青衣文士!
程羽轻抚手中血炼宝刀:“你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大罗周天神剑,还是天魔搜魂手,都尽管使出来罢。”太子诸人,此时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面色微微发白。
凉亭上的皇甫濬拔剑在手:“很好,我也正想领教你的雷霆六击。”
话音刚落,程羽身躯微动,紫色的刀光一闪,当的一声架住了青色的剑光。一时间,弥漫的杀气笼罩住一切,所有人都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们睁开双眼,只见程羽依旧静静站立,沉声说道:“好个‘正气长剑’,原来你竟是皇甫世家的人。毕士元是死在你的手里?”
亭上传来一声喟叹:“没想到一招你就伤了我,有你这样的对手,真是可怕。”接着那人纵身跳下凉亭,衣衫胸前,一片血渍浸染开来。几个快手犹豫地向前,又停住了脚步。程羽洒然一笑:“这算什么,若是任停云在这里,方才你必死无疑。”
皇甫濬苦涩地,怨毒地一笑:“没错,幸好我没遇上他。可是你虽伤了我,却留不住我!”
他“我”字才出口,便纵身掠起,飞至屋顶上,接着一闪不见。金百胜正待要追,程羽叫住了他:“金兄别追了,你不是他的对手。”金百胜面色赤红,迟疑道:“就这么放过他么?”程羽正要答话,那凉亭突然轰的一声,塌了一半!
瓦石散落,尘土飞扬,诸人大骇,瞧着这垮了半边的亭子,相顾失色。
程羽回头扫了一眼,却摇头说道:“这样的身手却堕入邪道,可惜了啊。正气长剑成了杀人大利器,又有何正气可言?”
太子回过神来,轻叹一声:“不错,有才无行是祸害。舍生取义,荡寇除魔,救民水火,那才叫正气。是气所磅礴,凛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他想了想又道:“停云怎么还没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程羽心下也惴惴不安起来,就在这时,湘灵肩上扛着任停云的一条臂膀,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带着哭音说道:“云飞,你快来!”太子和程羽都是大吃一惊,慌忙抢上前去扶住他们。
原来湘灵听见任停云这番话,正在奇怪,就听得远处有人长叹了一声:“小小年纪,竟有了这般造诣,老夫也该好好领教才是。”于是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年近六旬,相貌清隽,双目湛然,一袭青衫,负手行来。湘灵只觉得这人似乎与夜色溶为一体,无可捉摸,心下生出恐惧之感,低声道:“停云,他是谁啊?”任停云冷哼一声:“一个身怀绝技却又藏头露尾的家伙,先天教主!”湘灵心中一栗,江湖之上传说先天教主武技深不可测,这回当面遇上,她不由得拽住了任停云的衣袖。任停云回头望向她,微微一笑:“灵儿,你先回去。”
湘灵一呆,拼命摇头道:“我不。”任停云满怀信心地对她笑道:“你不用怕,他不是我的对手。”说着轻轻挣脱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拔出了那柄纯黑色的玄天魔剑,大步迎着先天教主走了过去。这时他整个人都象是一柄出鞘的宝剑,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寒光。
是的,他是一柄锋锐绝伦的宝剑,却时时将自己的光芒收敛住,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气势,震动乾坤。
先天教主见任停云持剑而来,立即双袖张开,涌起一片奇异的光芒。
黑色的光芒,无穷无尽,笼盖天地。
湘灵顿觉眼前为之一黑,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可是一时间,却什么也瞧不见了,不由得尖声叫道:“停云!”
仿佛一瞬间云开雾散,黑光变成了白色。那纯黑色的魔剑竟闪烁着一片白色的光芒,寒意大盛,几点腥红,有如漫天飞雪之中的落梅,轻轻飘落。
幻景迅速消失了,只有白色的月光,凄清地照耀着大地。月光下任停云与先天教主已经错身而过,任停云仗剑而立,那柄剑,依旧是纯黑色。他双目微闭,面带笑意,有如一场甜美的梦中,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愁。仿佛对人世间残酷的是非恩怨,有一种倦于直面的惆怅。
先天教主面色惨白,身躯不住地微微颤抖,一滴滴的血溅落在地上,可是他身上却不见一处创口。
湘灵万分惊恐地捂住了嘴,她觉得自己心跳也停了,究竟是谁胜,谁败?停云有受伤未?连忙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扶住任停云,颤声问道:“停云,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任停云轻轻摇头,却不答话,也不睁眼。
良久,那先天教主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交手真是痛快啊,但愿不会再有下一次。”
任停云收剑入鞘,声音依旧平静清澈:“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若你能活得过今晚,咱们或许还有一战的机会。”先天教主并不答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地上一路都是点点的血迹。
湘灵见这先天教主败走,心下长松一口气:“停云,咱们回去罢?”
任停云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剧烈地咳嗽,接着喷出一大口鲜血,身躯摇摇欲坠。湘灵一颗心直沉下去,她搀住任停云,问道:“停云,你怎么了,你没事罢?”说着已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任停云摇摇头,掏出一块素白的锦帕捂住嘴又咳了一会,才苦笑道:“天魔**,这个教主的武艺之高,平生仅见。”他转头对湘灵道:“我没事,咱们走。”不料刚一迈步,五脏六腑顿时痛如刀绞,他咬牙一提气,丹田之内竟觉空空如也,接着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湘灵身上。
湘灵见他如此,只吓得花容失色,珠泪簌簌而下。任停云咬着牙道:“别哭,我死不了。死了倒好,一了百了。”湘灵心中气苦,忍不住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死了,我怎么办?”任停云苦笑道:“扶我回去罢,不然我就真的会死了。”湘灵连忙抹了眼泪,将他的手臂扛在自己肩上,负着他向四海楼赶去。
程羽眼见任停云层和湘灵白色衣衫之上尽是血渍,骇然道:“你们遇见了什么人?”先从湘灵身上接过任停云,背着他提气纵身,便上了二楼,一脚将门踹开,将任停云放在床上。湘灵紧跟着进来,任停云苦笑道:“我没事,只是一点内伤。”
湘灵握住他的一只手,哽咽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任停云摇摇头:“真的不碍事,我躺一躺就好了。”程羽忙道:“你什么也别说了,先躺下歇息罢。”
太子和颜通儒、金百胜这时都从楼梯上了二楼,走入了房间,任停云见太子进来,强打精神微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我没事。”太子望向程羽:“不叫个郎中来么?”程羽摇头道:“这是内伤,大夫治不了的,只能靠自己运功疗伤。咱们都出去,让他先歇着罢。”太子闻言,只得点了点头,出来又吩咐金百胜:“教几个人候在外面,再去弄一壶参汤来。”金百胜忙道:“是。”
任停云在床上躺下,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亮,只见湘灵握着他一只手,坐在床边,枕着他的肩头睡着了。她双目微闭,睫毛修长,秀丽绝俗的面容之上犹带泪痕。一股淡淡的幽香直钻入他的鼻子。任停云微微一笑,暗自感动:“这姑娘对我一片深情,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辜负了她。”

一转眼却瞧见湘灵另一只手里攥着那方已被染红的锦帕,他心中一动,不禁想起了往日的一幕。
与今日何其相似啊,然而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他正恍然出神,湘灵已经醒了过来,抬起头来望着他:“你醒了么,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任停云摇摇头坐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发觉内力已经恢复了三四成,心中暗松一口气,便掀开被子道:“你一夜不曾休息,在这躺一会罢。”
湘灵摇摇头:“我不累,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那里有一壶参汤,我先给你烫热了再喝。”任停云笑道:“我想吃莲藕糕。”湘灵一怔:“怎么想起要吃那个了,那你先坐着,我去市上给你买去。”说着转身欲走。
任停云连忙捉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与你说笑呢,咱们一会儿跟云飞他们一道用饭就是,不必给我另做了。”湘灵瞥他一眼:“瞧来你身子大好了?昨日里走都走不动,今日倒有精神来说笑啦。”任停云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有你在身边,我自然是好得快了。”
他话音刚落,程羽推门进来,“哎哟”一声:“我来得可不是时候!”湘灵面色绯红,忙挣脱了任停云的怀抱,躲在一旁低头立着,一声大气也不敢出。程羽笑道:“停云兄好些了?下来与我们一道吃饭罢,颜知府叫了一大桌的菜呢。”任停云点头笑道:“好,我们就来。”程羽嘿嘿一笑:“不急,你们继续,继续。”转身出去,又替他们关上了门。
湘灵跺脚道:“讨厌。”任停云拿起椅子上那件血迹殷然的白袍瞧了瞧,摇头道:“灵儿,咱们都得换件衣裳才能出门啦。”
四人往西沿陆路先至荥阳,而后返回东都。太子给任停云雇了辆大车,逼着他坐进去,八月二十日,四人回到东都皇城,自左掖门入了城,路过按察司衙,正有两名绯袍官员滚鞍下马,前面那人见到太子,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打量着这人,觉得有些面熟,却不大认得,便点头道:“免礼罢,你是京城里赶来办事的么?”那人忙道:“下官乃刑部督捕司缉捕使戴云龙,这回是到中州来督办先天教的案子。”后面那人也跟了过来,行礼道:“下官刑部缉捕使闻非凡,见过太子殿下,程统领大人。”
太子冷冷扫他一眼,复对戴云龙道:“既是来督办要案的,不必在此耽搁了,你们进去罢。”戴云龙恭声道:“是。”程羽瞧瞧闻非凡,皮笑肉不笑地道:“超尘兄,多日不见,你倒胖了。”闻非凡知道太子和他身边的心腹爱将都不大瞧得起自己,苦笑道:“程大人说笑了。”
“等一等”,任停云掀开车帘:“请戴大人过来一步。”湘灵也从任停云身旁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人称天下第一捕头的戴云龙戴大人。戴云龙见大车里是任停云,忙上前笑道:“是大都督,许久不见了。大都督面色不大好,可是病了么?”闻非凡立在原地,毕恭毕敬向任停云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元帅大人。”
任停云理也不理闻非凡,转身从大车内取出那支灵阳棒递与戴云龙:“戴兄,这是令师叔的兵器,交与你了。”戴云龙面色大变:“这?!敝师叔出了什么事么?”
程羽答道:“毕棍王在汴梁城内被先天教首给害了。这支灵阳棒原本是打算回京之后转交给戴兄的。你既到了东都,正好就此转交了。咱们在汴梁城内险些被那几个先天教的高手截杀,我伤了一个,至于那个先天教主么,他将一条命断送在停云兄手中啦。”闻非凡听得这话,不禁抬起头,惊骇地望了任停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戴云龙接过灵阳棒,怔怔自语:“竟把师叔给杀了?”程羽又道:“他们是设了条计,害死了毕大侠。详情你自己去看汴梁府呈来的公文罢。”想了想又笑道:“戴兄,你们元大人是不是瞧着咱们大都督不顺眼啊?”戴云龙回过神来,愕然道:“这是从何说起?”
太子忙道:“这事与他有什么相干,你这话问得没道理。戴缉捕,你自去忙罢。咱们走。”程羽嘿嘿一笑:“说错了话,戴兄勿怪。”几人扬长而去。
戴云龙瞧瞧手里的灵阳棒,轻声道:“师叔,我一定会将那几个邪匪擒住送上法场,为你报仇!”
他转过头,只见闻非凡尴尬地站在那里,面带苦涩,心下暗叹了口气道:“超尘,咱们进去罢。”
在戴云龙看来,闻非凡办事精细谨慎,实在是个不错的官员,不明白太子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对他都没有好脸色,或许他们以前有什么过节?这可就没办法了,得罪了储君,在官场上你就是再有本领,日子也是不大好过的。想到这里,戴云龙真有些同情闻非凡了。
统领官衙西院里,洛兰坐在一辆小车上,由瞿哲推着,正在院落里晒着太阳。她轻轻嗅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问道:“这是什么花,竟然这么香的,它还能香多久啊?”瞿哲微微一笑:“这是桂花的香气,每到中秋前后,桂花飘香,最多也就半个月的光景。”
正说着,只见太子和任停云、程羽、骆承志、雷鲲等人走了进来,舒海和凌全跟在后面,那凌全口里说道:“李大人一个人在书房里忙着呢,前方的军报昨日里到的,详情就只有李大人知道了。”
任停云携着一个俏丽少女,走在太子身旁,听了这番话点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少女关切地抚着他的背,柔声问道:“你的胸口还疼么?”
见任停云咳得面色煞白,洛兰心下一阵悸动,不由得从小车上站起身来,关切地瞧着。瞿哲见她如此,不禁诧异地瞧着她:“你怎么啦?”洛兰回过神来,面色微红,忙摇头道:“没有什么。”她又坐了下来,心中也是暗自吃惊,自己怎么会对这个敌方主帅如此关心,莫非,难道?不会的,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太子也瞧见了洛兰,转头问程羽道:“这个是谁,你们俘获的那个女祭司么?”程羽笑道:“正是,本来是捉了两个,还有一个自尽了。”太子“哦”了一声,负手走了过去。
瞿哲见太子过来,忙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摆摆手,打量着洛兰。程羽跟上来笑道:“女巫师,瞧你气色,大好了啊。”
洛兰并不答话,瞧见任停云携着湘灵走了过来,忍不住讥讽地笑道:“元帅大人怎么还在东都,我还以为你带着大军去燕州了呢。”任停云一笑置之,程羽却笑道:“你们早已被打得一败涂地,元帅去不去燕州,那又有什么分别?”
洛兰并不理会程羽,只瞧着湘灵,见她肌映流霞,娇丽尤绝,心中暗自慨叹:“也只有这么可爱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吧。”不知怎地却涌起一阵酸涩的感觉,想到自己未卜难知的命运,她掉过头去,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湘灵好奇地瞧着洛兰,忍不住说道:“她真美啊。”太子回过头来问任停云:“这是你和云飞两个亲自抓的?”任停云点点头:“是。在末将的帅帐里俘获的,当时差不点就要了她们两个的性命。”骆承志讶道:“在帅帐里俘获的?这倒是件奇事。”
太子点点头:“那好,这个女俘虏就是你的了。”任停云一听大愕:“什么?”湘灵也撅起了嘴:“怎么送给他一个漂亮姑娘啊?”太子笑道:“这是他的女奴隶,你以为呢。将她派给你做丫鬟,可好?”
任停云摇摇头:“我们不要。”他瞧瞧云飞:“洛兰是云飞抓的,该给云飞才是。”程羽吓一跳:“那可不成!”太子诧异地瞧着二人:“都不要?这可是稀罕事,当年卫公爷西征回朝,太宗圣皇帝一口气便赏了二十名女奴,这个算得什么?”
洛兰听得两个男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心下不禁又羞又气:“我就生得那么丑么?”脱口而出道:“他们不敢要我,怕我再刺杀他们。所以你们杀了我最好。”程羽一听大笑道:“怕你刺杀?天大的笑话。”任停云却叹了口气:“要不殿下就将她留在身边,要么,等仗一打完,就将她放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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