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错成姻缘笑牵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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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邵群已走到了门口,道:“路贤婿,时候不早啦,你也该换上衣服,不能让礼客们久等。”路永澈起身正色道:“邵帮主,晚辈感你在颜家救我三哥的情,但你要将我三哥当作玩物,晚辈虽然不自量力,却也决不能和你干休。”邵群笑道:“可你跃上的是我女儿比武招亲的擂台,这却是另一码事。你乖乖替我顶过了今天,我们便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路永澈知道自己当初跃上擂台之时只凭一时意气,并未考虑周详,因而自觉理亏,还要辩解,邵群却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顾三侠已经穿了新娘服色去了厅上啦。新郎官要是迟迟不见,谁晓得那些眼馋的能做出什么手段来。”路永澈闻言大惊,一时间也无他法,只得乖乖换上了新郎服色,随着邵群转去厅上。他却没有想到,既有邵群在,谁若敢对邵家女儿毛手毛脚,又怎能逃过邵家独门绝技“舞琴手”?路永澈何等正派之人,因而倒丝毫不疑是邵群在故意拿话诓他。
走进厅院,顾雨溪也的确身着嫁饰,在门边候着了,步子挪得很慢,身上定是被点了**道。他由两个喜娘搀扶着,手里牵着朵大红绸子花的一头,身上的绦坠微微颤动。小倌上前,将那绸子花的另一头交给路永澈牵了。路永澈怔怔地看着他的三哥,一面痛心,一面惶恐,一面竟不知怎么的涌起些许欣喜来,混得他的头脑嗡嗡作响,只听得见自己胸膛中咚咚的心跳声。
——这辈子竟能与三哥叩首天地,当真是他从未想过的福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路永澈叩得真心实意,没有半分为难。他竟真的有些感激邵群了,若不是他,三哥当天定会被赫连誉杀死;而自己今天又怎能在这里娶亲,而面前站着的,更决计不会是自己日思夜慕的三哥。
喜娘将玉瓷的酒杯交到二人手中。路永澈看着杯中酒,眼前人,一时竟有些痴了。
倒还是顾雨溪先伸出持杯的手,环过了他的手臂,感到彼此肘弯里交错的温暖,一仰头,双双将这陈年的烈酒一饮而尽。
锣鼓喧天,鞭炮轰响。路永澈隐隐约约听见那红缎盖头下传来一声:“澈儿,我……”后面的听不真切了。路永澈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却又打从心底笑了出来,将牵着彼此的红绸子向自己手上紧缠了几道。
将新娘子先送进洞房,新郎官还得再出去陪酒谢客。路永澈心下明白,他此刻再一出去,待回来时,这房间里的新娘子,可就要换成那凶神恶煞的邵姑娘了,因而若要跟三哥说话,可就得抓紧这片刻的功夫。然而他只觉得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两人静默了一刻,肚里千言万语,竟不知该由哪一句起头。
倒是顾雨溪先笑出了声,揶揄道:“澈儿,你不帮我掀盖头么?这新郎官可真做不称职。”路永澈面上一红,不敢说自己一时间心神荡漾忘记了,兀自强辩道:“三哥的脸孔我闭了眼也记得,掀不掀还不是一样。”话虽这样说,却郑重地伸出双手,将那盖头掀起了;两人目光相接,路永澈不由得面红过耳,连忙低头,顾雨溪却站起身来,将他揽入怀中,抚着他的脸颊,连声道:“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心下仿佛一块大石落地,浑身一松,脚下瘫软,竟跌坐在了床沿上。

路永澈急道:“三哥,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瞧瞧!”顾雨溪摇头道:“没有事。只是被邵大帮主点中**道,浑身乏力;我听信邵群胡诌,只当你死了,强撑着一把劲在,眼下见你没事,这一欢喜,便没了气力。……”他苦笑了片刻,问道:“澈儿,三师叔和大哥他们呢?都没有事吧?”路永澈呆了一呆,他欢喜得过头,一时竟将师父兄弟们的生死斗置之度外了。当下讷讷地道:“我……也不晓得。”
顾雨溪叹道:“希望他们没有事。这些天来我夜里做梦,常常见到师父和二师叔的死状,心里头难过得紧。”
两人都沉默了不说话。游箬向飞死去不逾百日,按理说他们作为亲传弟子,又是孤儿,师父便如同再生父母,这百日内自当戴孝,更是不该办喜的。然而世事难料,到今日这一步虽非本意,但此时提起,两人登时只觉得心下有愧,无地自容。
半晌顾雨溪道:“你也该出去了。外边宾客还等着。”他叹了口气道,“也不用多想了,毕竟今日并不是我俩的大喜日子。若是真的,那即便是九泉之下,师父也要被我再气死一次。”他又想起游箬当初得知他与永澈的些微情愫之后,那愤怒的模样和此后对他冷言冷语的种种,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师父。
路永澈笃定说道:“三哥,我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暂且先忍一忍吧。我们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他邵家并非天罗地网,那便总有逃出去的法子。”
顾雨溪摇头道:“你一个人逃出去简单,却多了我这个拖累。你若不想娶这邵家的小姐,趁早走了,她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虽然三哥不好替你做主,但也要劝你打算清楚。”
路永澈闻言一怔,转而笑道:“我的终身大事?……那不是刚刚就定好了么。”
他站起身来,在顾雨溪的唇边飞快一吻。
“我有三哥了,让他们妒忌去好了!”
两人一个面若熟柿,一个僵若木鸡;
呆了半晌,路永澈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直到半夜,这婚筵才算散了干净。路永澈喝得大醉,心里说不出的快活。他迈入洞房,眼前的新娘子自然早换成了身粗体壮的邵利恬,她却似乎喝得比路永澈还多,此时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鼾声大作,口齿不清地说着梦话。
路永澈自去倒了杯凉茶坐下,他此时方觉得头痛欲裂。却听得身后邵利恬不知梦到了什么,哭着叫道:“路大哥,你一剑刺死了我吧!”
路永澈浑身一惊,酒也醒了大半。他拾起被邵利恬蹬在地上的毯子,替她掖好,坐在床沿上,看着这不更世事的丑姑娘满脸清亮的泪水,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处,双眉郁结一处,半晌深深浅浅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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