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族想要衰落似乎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家主近乎苛刻的选拔方式，使得被选出的家主即使做不到王朝的开疆扩土，守住家业却游刃有余。
待定继承人在俗世历练三年所获得的产业虽可能不大。如若待定继承人很多，也是一个堪称恐怖的存在。这和蚁多咬死象的道理类似。
有成就、有或多或少血缘关系的一批同姓氏人走在一起，这就形成了家族的雏形。在其中最有成就的俨然就成为了所谓的家主。
古玩市场和百货市场之间有着经营商品这一共性，也有特殊性。特殊性就在于古玩不是一般商品，它缺乏公平坦诚的交易保证。
如此一来，古玩店便成为了那些怕上当受骗、怕无处喊冤叫屈之人——嘎然止步的地方。就如同孙二娘经营的包子铺，包子可能很可口，却因凶神一般的名气而使人只肯远观矣。
‘金石斋’是一间专门经营古今玉器的古玩铺，在L市同行业内也算小有名气。
老板蔡桧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平日里一副暴发户形象。
蔡桧整日里眯着双小眼睛，如果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到那双溜贼的眼珠子。
不过，同行里可没有人会小看这双小眼睛，谁不知道这胖子看人、识人是一绝？！
做古玩行当的，不论你是小厮小贩，还是店面的开张经营，老板或者掌柜要必备一个技能——慧眼。
眼睛一扫，客人的三六九等就得了然于胸，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劳动最大化，才能最大额地掏干客人的钱包。
只是蔡桧看到进入店里的言若海时，懵了。识人无数的他，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
看穿着，一身只存在于上流社会的名牌。这种衣着蔡桧依稀记得，上一次省长下L市视察的时候穿着类似。听朋友说，是意大利大师量身纯手工打造，一套至少都五位数。
看气质，高傲却儒雅，是气质掩盖容貌的那种。没有暴发户家庭那种傲慢与无知，似乎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一种骄傲。那是一种智慧与信心交杂着的混合体。
只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家伙好像是步行过来的？
这样的公子哥会没有名车代步？笑话！想必为了环保，现在不都流行这一套嘛，蔡桧打起一张笑脸，迎过去顺手掏出自己的名片，自我介绍道：“蔡桧，这店的老板。哥们怎么称呼？”
言若海缓缓转过身，漫不经心扫了眼蔡桧手上的名片，犹豫一下似乎很不情愿地接过来。就那么很随意地拿在手上。继而转身接着看博古架上陈列的各种古玉，半天才答道：“言若海。”
蔡桧略显尴尬，收回等待对方名片的手。可脸上没有露出些许不快，脑子一时间转得飞快，使劲儿寻找L市言姓的富豪、高干。过了整遍却一无所获，只好恬着脸继续打着客套，希望能从对……
方嘴里套出些线索来，“呵呵，言兄在哪儿高就啊？想在本店选点儿什么？”
“新加坡。随便看看。”
简短干脆的回答没有让蔡桧失望，他早就猜想，这年轻人不是当地富豪、**，也肯定是海归一派。
蔡桧不是没有见过嚣张跋扈的**，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纨绔子弟的那种不近人情，但面对眼前这个有点倨傲和漫不经心的家伙，他总感觉有些压抑。
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必要跟钱过不去不是。人家不是来店里挑“古玩”吗？蔡桧顿了顿，干笑道：“嘿，言兄想必对古玉有些兴趣，我这儿的货全是些来路清晰的，尽管挑。”
他强调的来路清晰，无非是曾经有家庭背景或祖上有收藏背景，因家道中落而拿来典卖的那种。这些古物都能查而有据，都是真的。
“保真？”
哪有这样问话的，敢情也是个初入此道的生虎子，给大爷送钱来了。蔡桧当即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里已经把言若海归为白痴行列，“你要是买到了假货，可以拿回来退。”
言若海配合地摸了摸鼻子，两眼有些犯傻，特当真地问：“真可以退？”
“可以退。”蔡桧拍着胸脯斩钉截铁。两眼已开始冒光，仿佛看到一张张百元大钞正向自己飞来。
言若海表情玩味，用一种相当认真的口气问道：“退多少？”
蔡桧一愣，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叫退多少？”
言若海指了指博古架上陈列的古玉，笑道：“你要退百分之两百，我马上把你这架上的所有古玉都买下来。”
……
看见蔡桧耷拉着脑袋，死活不吭气，言若海继续逼进，“蔡老板，咱也别费事了。你这东西我也不要了，你直接退给我剩下的那百分之一百就成了。”
蔡桧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脸上的笑容瞬间蒸发。看着言若海眼中无限的炙热，一时间竟有种生畏的感觉。只蔫蔫道：“你想怎么样？”
这明明是生虎子的公子哥，摇身一变竟成了此道高手，生生看破自己这整个博古架上没有一件是真的。想到自己刚刚的表演可能早已被人识破，心里就有一种被当猴耍的憋屈。
蔡桧掏出香烟，递过去一根，恭维一番，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厮是典型口不由心，“言兄，好眼力，好手段。”
看到这个被行内称为‘小秦桧’的商人吃瘪，言若海的心情当真不是一般的舒畅。谁让丫得了这么个外号，不作弄你一场，岂不是对不起精忠报国的岳将军。嘴里却笑道：“给蔡兄开个玩笑。今天我来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做朋友？看到蔡桧无精打采、兴趣缺缺，言若海认真道：“还有……想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古词有商人重利一说，在蔡桧身上，体现得可谓淋漓尽致。一听有……
钱可赚，立马如风向标一样随风而动。
言若海看到扔出的鱼食似乎已经起到作用，索性再抛出一把重饵，让鱼儿咬紧一些，“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稳赚不赔？”蔡桧有些犹豫。毕竟是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他明白：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如果你捡起来就吃，一不小心可会吃坏肚子。
“我手里有批成色比较好的古物，保真。我供货，你出路子。咱们双赢。”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虚虚实实了，言若海给蔡桧坦明来意。
蔡桧自顾自点燃一支烟，脑子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作响。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存着一丝疑惑。“照你这条件，上赶着找你的大有人在。那么多铺子，你为什么单挑我这家？”
“你是第一家。”
言若海弹掉烟头，意思清晰不过，这条古玩街，从南到北，第一家便是你蔡桧的金石斋。
蔡桧重新打量着言若海，不知为何，这个公子哥身上好像萦绕着一种致命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便被他竖立起的强大信心所感染。
一番天人争斗，蔡桧按灭烟头，打定了主意：“长城饭店，走吧，哥哥我管饭。”
言若海轻轻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蔡桧的肩膀，早就看穿了他内心疑惑，笑道：“世上哪有没有风险的生意？投资嘛，高风险才能高回报。”
从长城饭店出来，两人重新回到金石斋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钟了。
虽是蔡桧做东，谈分成的时候他也没有沾上丝毫便宜。用他的话说：言若海简直就是魔鬼，好像能生生看穿人的心理，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控制场面。那心机，全然不像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反倒像极了历经人间疾苦的老狐狸。
没有悬念，二八分成，蔡桧只拿小小的两成。细想之下，只要供货量足够，两成也是一笔不小数字，再加上无本干赚。嘿嘿，这天上掉下的馅饼，果然够甜够香。
“你小子酒量可以嘛，两斤五粮液也没把你娃子撂趴下。够男人，够义气！”蔡桧越发喜欢言若海，不仅仅是因为财神爷的缘故，更多是觉得这青年值得交往、值得信赖，言若海所表现出的那种精明，彻底打消了他的疑心，和这样的人合作生意，无疑是最保险的。
再者，男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仅是从酒桌上对方的气量和酒量就能大致看出性情来。而言若海在长城饭店的表现，足以引得蔡桧的好感。笑话！一个能喝两斤五粮液而又保持清醒的男人会是那种平庸的人吗？！
言若海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只玉避邪，若有所思。摇了摇有些浑涨的头。谁说五粮液不上头，喝多了也懵。带着一些微熏，他自言自语般朗朗道：“《博物志?异兽》记载：汉武帝时，大苑之胡人有献一物，……名曰猛兽……
，帝见之，怪其细小，及出苑中，欲使虎狼食之，虎见此兽则低头着地，匍匐不敢动。兽是为辟邪。”
生活在现代的才人们，他们很幸运。
这是一个可以给他们无限机会的社会，他们可以没有限制的去展现才华。这一切都归功于一个人，是他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那场变革，彻底改变了五千年来的制度。因于此，D公是伟人。言若海没有生在那个见证改革的年代，却始终感激这个人、敬仰这个人。
森严的等级制度注定了平民无法逾越规则，判定人上人的方法只是看出身、家世和门第。如若不然，即使怀才，你也尽是布衣而已。这一点，明朝是这样，前几千年是这样，后几百年还是如此。
言若海曾经很痛恨自己的平民出身，因为这决定了他对于求之若渴的各种古董，仅能贪婪地看，不能贪婪拥有。暮之将至，他怀着遗憾闭眼入土。重生后，他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出身，却拥有了常人无可企盼的家世。不得不说又被命运狠狠的戏弄了一次。
但这一次，言若海在畅快地笑。被逐出门墙，身无分文的他还在笑。
这一生，到底该去追寻什么？言若海曾经昼夜不寐的想过这个问题。
财富、权力？不！以自己两世为人的阅历，通悉人性的优越，还有从明朝带来的特殊技能，这并不能给自己产生什么困扰。
自由？对！就是自由！当完全破悉了重生之谜后，没有束缚，挑着笸箩满世界收藏所深爱着的各类古董，这就是自己所追寻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获得家主之位就变得势在必行。呵呵，以自己在家的纨绔加白痴的表现，可能除了爷爷欧阳国胜以外，再没有人看好自己了吧。
“家主疼爱了不起吗？竞争家主之位靠的是自身实力，他这样的白痴……”
谁又能知道，其实言若海就像他手里的这只辟邪，细小身躯却能吓怕虎狼之兽！
……
“蔡兄，这玉辟邪卖给我如何？”言若海醉了，却醉不在酒。
蔡桧用力睁开早已迷糊的双眼，甩了甩头，笑骂道：“骂我不是。那架子上的东西你知道…没真的，赝品！赝品能值几个钱？看上了就拿去，甭跟我这儿客气。”
言若海早料到蔡桧如此说，顺手拿出柜台里一个造型美观的包装盒，这种盒子是蔡桧用来装门面的。扯下一截红绫将玉辟邪小心包好，放在盒子里，又扯下黄色绸缎将盒子牢牢包住。
“蔡兄。能行吗？”言若海推了推躺在摇椅上正和周公拼酒的蔡桧。
蔡桧勉强睁开眼睛，胃里酒精和食物翻滚着，却嘴硬道：“能行。怎么…不行，还等…老…老弟你晚上那顿呢。”
什么选手？这点酒就趴下了？言若海摇了摇头，暗运一道力聚集在左手，一把抓住蔡桧膀子，口中一声‘……
起’，竟生生将两百来斤的蔡桧提了起来。拎麻袋一样，塞进奥迪A6的后厢，随手关上车门。
“叔叔。你练的是什么功夫啊？把胖叔叔一把就提起来了。好厉害，我也想学。”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儿，大约五、六岁的年纪。刚见到言若海单手倒提蔡桧那骇人一幕，跑过来问询着。
真是可爱天真的孩子，言若海掐了掐那吹弹可破的细嫩脸蛋，笑道：“叔叔练的是《擒龙经》。可惜了，你已经错过了练功的年龄。”
不再搭理小孩儿，言若海把金石斋大门锁住，钻进奥迪A6，车子扬长而去。
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回忆着刚刚那段小插曲。
迷醉的大明王朝已然成为历史。那一世自己五岁开始修炼《擒龙经》内功功法，因为错过了最佳的练功年龄，到得四十岁，内功才算小成。
论起功法来，这部《擒龙经》只能算是二流。在那个时候，一流顶级功法可不是人人都能选择修炼的，自己的地位和出身太低，根本不可能和之有所接触。
可自重生之后，意志逐渐苏醒，那时候就开始留心功法秘笈，发动家族势力寻找到的功法，竟全是些不入流的东西。由此可见，正宗的已然随着历史长河彻底湮灭了。
阎王不在，小鬼当家。
这部在当初仅为二流，现在却称得上超一流的功法。加上自己有意在两岁就开始修炼，每天坚持至今，现在已略有接近小成的趋势。
言若海透过车窗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感慨万千。
这个几百年前在此发迹的古都城市，自己穿越了时空断流，又回来了。二十年的缓慢融合，让本来与现代毫无交集的自己完美融合进这个时代。拥有两世阅历的自己，带来的不仅仅是历史、记忆，还有若干门现代人求之若渴的技艺。
不论他现在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是几百年前的那个大明王朝古玩商，他都将给这个屹立了五千年的中国带来无限震撼与惊喜。
……
思路被迷迷糊糊的蔡桧出言打断，“我们去哪？”
虽然截至目前为止，言若海的口袋里还是一分钱都没有，但还是很不以为意道：“去取钱！”
奥迪A6没有开往银行，而是开往全国连锁的中国第一当铺——天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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