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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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走后,云钰便唤了侍女为自己装扮。这侍女是胤?新赐的,名唤习习,最擅的便是梳妆。胤?总说她不爱打扮,有时见客失了身份,便派了习习与她。云钰淡笑,失了身份?她哪里有身份呢?
妾身未明,许多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是碍于胤?的面子不说而已。
先换上一身旗服,那旗服是淡淡的粉色,腰间配了长长的缨络,缨络上用金线结了玉制的铃铛,走起来清脆作响,煞是好听。头发被梳成时下流行的发髻,习习在梳妆盒中翻找,竟然翻出九阿哥送的那支蝴蝶玉钗,小心的**发中,远远望去,却正如一只蝴蝶停在发间,娇嫩欲滴。
等云钰发现时,玉钗已经插在发间。她本欲让习习取下,转念一想,若是此刻让她取下,或许会招致怀疑。毕竟这支玉钗做工精美无比,是女人都会喜欢……万一引起什么猜测,反而不美,这便不多说,任由习习继续为她梳妆打扮。
脸上用棉线细细的绞了,所有的微小绒毛在轻微的刺痛感中被绞得干干净净,脸庞一下子显得十分光洁。用棉布沾了花露,将脸的每一个角落擦得干净,微微扑上一层轻香的花粉,调出匀白的肤色。眼敛上涂上?石磨成的眼影,再用墨线勾画出细长的眼线。芙蓉花磨成的胭脂在脸颊两侧**轻微的红晕,再轻抿了红唇,嘴唇色泽越发的鲜艳起来。
入府这么多年,云钰还是头一次这样打扮。看着镜中如谪仙的自己,她一瞬间有些失神。她从未怀疑过这身体的美貌,即使是素颜,放在现代也绝对是世界级的美女。她所见过的明星,没有一个可以和这幅皮囊相较。但是,此刻看到装扮过的自己,她不由惊叹,原来真的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谢谢你。”云钰感慨过后,露出一抹微笑,同身后的习习道谢。
习习闻听,手中一抖,立刻跪了下来:“格格折刹奴婢了,奴婢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抬手扶起习习,她也不多说,只是微点了头。云钰知道在这个时代,人的奴性是非常重的,多说也无益。
“走吧,我们去福晋那里。”她起了身,缓步而出,算算时辰,年羹尧应该快到了。习习应声跟上,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白狐披肩,以防她受冻。
刚打开门,便是一股冷风扑面,夹杂着不规则的雪花吹入,直冷的人一缩。穿过后花园,却见池边站了一个人。他身着深蓝色长袍,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已经站了很久,雪已经将他的袍服打湿。
云钰不由停了脚步,心下奇怪,这是哪个傻子,大冬天的,不冷么?
“年羹尧见过云钰格格。”或许是听到脚步声,他转了身见是云钰,眼底先闪过一道惊喜,接着又黯淡下去,按规矩行了礼。
云钰承诺了要替胤?好好整治他,这便招呼出声:“年大人不冷么?不如与我一起去花厅吧,姐姐想必已经准备好宴席了。”
年羹尧点点头,不予置否,缓步跟上。
行了不到三两步,年羹尧突然加快几步,走到云钰身边,低声开口。那声音极低,只有云钰与他自己听的见,连跟在后面的习习都听不见,云钰只听他道:“格格……年某仰慕格格已久,不知格格可否愿同年某结百年之好?”
云钰初时不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了年羹尧半晌……她与年羹尧才见几次面?他怎么说出如此话语?
“年大人说笑了,”纵使心头震惊,云钰也不能多说,“花厅到了,大人请。”
年羹尧却丝毫不给她婉转的机会,又逼近一步,追问道:“格格可愿意?”
云钰见他一脸严肃,知道不明说已然不行,只得板了脸,正色道:“年大人,请自重。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年羹尧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一抹遗憾的表情,继而点了头,缓缓开口:“年某唐突。”言罢不再看云钰,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在云钰身后进了花厅。
云钰见他不再发疯,微松了口气,举步缓行。心头却还是疑惑万分,这年羹尧倒底有什么意图,居然胆子如此之大。他明知自己是胤?最宠幸的女人,却大着胆来向自己求爱。而被自己拒绝了,却也不争取……这行为着实怪异,他倒底想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思绪,眼下,还是做好胤?交待的事情是正经。
进了花厅,便觉一股暖意融在身上,地上铺了厚厚的长绒地毯,脚踩在上面,只觉松软无比,格外舒适。花厅里燃了几个炭盆,散发出阵阵热力,正被地毯吸了,暖意便从脚底延伸到身上各处。转角的花架上是只幽青玉质的花盆,衬映着里面白瓣金盏的水仙,显得优雅精致。那花正盛放,味道一经散发出来,便是满室暗香浮动。
东头的窗下搁了个暖榻,上面铺了藏青色的垫子。云铧便在那软榻坐了,湘儿拿着本书,在一边念与她听。见得两人进来,云铧挥了挥手,湘儿便止住口,向两人福了福,退到云铧身边。云钰这便上前一步,给云铧行了礼。年羹尧便冷眼在一边看着,云钰行礼极为随意,正是姐妹间的见礼,而非妾室给正室行的礼。他低了头,手微握了拳,又迅速放开。
云铧显然也是受了胤?的嘱咐,没有客气,坦然受了年羹尧的大礼。年羹尧礼毕起身时,云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恭敬,心底所想丝毫也不外露。
“亮工远道而来,辛苦了。”云铧受完礼,示意湘儿为年羹尧端了凳子,缓言道,“几时进京的?”
年羹尧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又起了身,弯腰道:“回福晋的话,奴才到京中有四日了。”
“哦?”云铧挑了眉,端起茶慢啜了一口,“旅途劳顿,在驿馆里歇了?”
年羹尧神色更是尴尬,只讪讪的陪着笑,嗯了几声,也不多说。云铧见他如此,似笑非笑,由湘儿扶着慢慢起了身:“这会已是午时了,爷和乐容妹子前日就去了报恩寺。今儿就由我和舍妹代爷招呼亮工了。”
年羹尧急忙恭声道:“哪里,奴才不敢劳四爷大驾,这便谢过福晋了。”
两人一说一唱,搭配的倒是极好。云钰心头好笑,这般说话,听起来倒毫无破绽,恭敬来往,深究下去,那潜台词可倒是精彩的很。年羹尧的戏演的也是极好,尴尬?笑话,他要是会尴尬,自己把头扯下来给他当球踢。
须知年羹尧之前极受胤?宠信,几次漂亮的差事一办,更是上了天。若非年羹尧的缘故,年乐容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所以,年羹尧也是得了胤?的特许,根本不用行这大礼的。云铧今次坦然受之,他心里肯定要有想法,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他能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
后面的尴尬,怕是装出来的吧?
云钰心头揣摩,却更加担心,方才他对自己的那番话,倒底有什么用意?越想越觉得恐惧,这样的人,自己斗的过么?
“云钰?”思量间,却听有人叫自己。云钰回过神,抬眼一看,云铧正站在门口,有些不悦的看向自己,她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宴席摆在桂堂,红木雕花的八仙桌,上面已经摆好四干果四蜜饯。云铧坐了主席,年羹尧和云钰分坐她左右下首,三人坐定,边上服侍的侍女便送上泡好的茶,热腾腾的,趋走一路行来的寒意。
云钰指了指面前的杯子,笑道:“姐姐和年大人可以尝尝,这泡茶的水,乃是今冬第一场雪所化之水,虽不及那甘美山泉,却也是《水品》之上有名的。”
云铧点了点头,也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亮工尝尝看。且不说她这雪水,这茶是皇上赐的普洱,爷命我取出,给大家都尝尝。”
年羹尧忙端起瓷杯,先深嗅了一口气,接着小啜一口,微闭了眼,半晌才开口道:“果然非同凡响,奴才谢过四爷,托四爷的福,奴才才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云铧被他这话一说,不由笑开了脸,看了看湘儿,湘儿便走到门外唤传膳。三人这便随意聊开,不多时,一道道美味鱼贯递入。
胤?虽然心下恼恨年羹尧无视家主的行为,但他也明白年羹尧目前是自己的助力,尚未到鸟尽弓藏的时候。这便一面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一面却又示好。
今天的宴席,便是他亲自定下,所有的菜式都取自唐宫,而非清朝贵族宴客常见的菜式。
头菜是光明虾炙、红罗丁、巨胜奴以及西江料。光明虾炙是用生虾制成,具体办法是用虾仁摆成灯笼图案;红罗丁是用奶油与血块制成的冷盘;巨胜奴是把蜜和羊油置入面中,外沾黑芝麻油炸而成;西江料则是粉蒸猪肩胛肉屑。这四道菜鲜咸甜香酥,用来开胃,再好不过。
主菜是金银夹花平截、升平炙、乳酿鱼、遍地锦装鳖、八仙盘、小天酥。金银夹花平截是蟹肉与蟹黄平铺饼上,卷起后横切成片;升平炙是用羊舌配鹿舌拌食;乳酿鱼是羊奶烧整条鱼;遍地锦装鳖是羊油、鸭蛋脂烹甲鱼;八仙盘是将烤鸭分成八样形状,配上拌好的酱汁;小天酥是鸡肉、鹿肉剁成碎粒后拌上米糁制成。
虽然主菜才六道,但样样做工极为繁琐,味道各有不同,配合各人的口味,倒也可以解决众口难调的问题。
配上蛤蜊肉羹汤和兔肉汤,一时间香味四溢,直教人食指大动。
云钰看的呆在当场,这顿饭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胤?这么小气的人,居然舍得这样下血本?当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
那么,她还要不要恶整那年羹尧?万一下手过重,会不会坏了胤?的事?云钰摸了摸口袋里的泄药,有些犹豫。这一闪神,却正好错过年羹尧脸上的那抹诡异,云铧倒是看到,但也只是瞄了一眼,却不置一词。
“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多吃点。”云铧给云钰和年羹尧一人夹了一筷子菜,气氛仿佛十分和谐。
云钰谢过云铧,夹了自己爱吃的细细品尝。反正钱也花了,不吃浪费,与其猜度年羹尧的心思,不如多储存些热量过冬。
“爷对奴才真是恩重如山,”年羹尧是知晓胤?的脾气的,见如此丰盛的酒席,不由感动万分,开口道,“奴才上次去西藏,带回了那里的特产,叫青稞酒,正适合这个天喝。”说着,他便让下人取了来,端上桌,“还请福晋尝尝。”
云铧淡淡笑着,点了头。
酒过三巡,便见年羹尧端着杯起了身,他看起来似乎非常激动:“福晋,奴才向爷和福晋请罪。奴才这次刚到京师,便被八爷叫了去。八爷许诺奴才,若是肯为他效力,便保奴才一生福贵。奴才再不肖,却也知道奴才的主子是四爷。但奴才怕爷误会,没敢和爷说。盘恒了几日,这才晚来……”
他似乎酒喝的有些多,身形微的有点不稳,云铧见他这般模样,嘴角挑起一抹笑容:“我知道你对爷一片忠心,爷也从未怪罪过你。等爷回来,我会和爷说明的,你且放心便是。”
年羹尧听完这话,像是放了块石头下地,一脸的轻松:“奴才谢福晋恩典。”他大口喝完杯中的酒,却又拿了酒壶,走到云钰身边:“格格,年某的妹子,还请格格多加照料,年某这里敬格格一杯。”言罢不等云钰反对,拿了她的杯子,便为她斟满。
云钰不胜酒力,刚想拒绝,却看到云铧看向自己。“算了,”她心头暗道,“反正是在府中,倒了也有人服侍,喝就喝吧。”
如此想,便笑道:“年大人见外了,云钰受了便是。”言罢一口喝完杯中酒。只是喝的爽气,一杯下肚,胃中便火辣辣的烧开,两颊顿时染满红云,头也微觉有些晕。
难怪,这青稞酒是藏酒,酒精度数极高,常喝酒的人都容易醉倒,更不要说云钰这不胜酒力的女子。她只觉有些不太舒服,怕自己失态,便起身向云铧请辞。
云铧也不拦她,嘱了她小心,便放她离去。
“格格,”年羹尧见云钰要离开,突然叫出声,上前将一个木盒递到云钰手中,“还请格格将这盒珍珠带与舍妹。”
云钰只觉他身上异香扑鼻,酒后闻了,竟然觉得有些恶心。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便吐出来,徒增笑话。云铧在一边接了话:“亮工,我这妹子倒是甚少与乐容往来,不如你交给我,由我转交便是。”
年羹尧一拍脑门,笑道:“奴才是想福晋金贵,奴才怎敢劳动福晋大驾。不过既然福晋开了口,那奴才便逾越了。”说着便将那盒珍珠递到湘儿手中,云钰又向云铧微福了一福,便由习习扶着离开。

云钰只觉身子越发沉重,一路行来,两腿便似灌了铅,坠的快要抬不起。步子落在地上,想要再抬起便觉得极累,背上隐约透出些许密汗。心跳的极快,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身上却似在火中焚烤,烫的难受。
她右手一抬,将披风的系带拉开,向前走了一步,披风立时落在地上。一直扶着她的习习一惊,抬头看向云钰:“格格,会着凉的。”
云钰头脑昏昏沉沉,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觉披风落下后,冷风灌入,却是异常的舒适。嗓子也开始觉得炙热,干涩难当,像是塞了一个烧烫的铁块,疼的要命。向左望去,入眼便是园中皑皑的白雪。云钰心中一股燥动,猛的推开习习,从回廊边上翻过去,捧了一把白雪,便塞入口中。任由冰凉的雪在口中融化流入喉间。
“格格!!”习习被她猛的推开,又见她如此,大惊失色,急忙奔到她身边,将她从雪地上拉起,“格格,您怎么了?”
云钰跌跌撞撞起身,先前被雪水一凉,微的有些清醒,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她不是没有喝醉酒过,可再怎么醉,也不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年羹尧到底拿的是什么酒?
习习见她脸色越发的红,不由咬了唇,扶她快行。云钰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在了她的身上,任由习习带着自己往房间行去,眼前却渐渐模糊,好困……困倦之中,喉咙却越发的疼痛,疼的像是被人用刀割开,一刀刀,一下下。
朦胧间,只听见习习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却再无力探听。身子一软,跌落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便是再一次的灵魂脱体,云钰盘腿坐在空中,颇为无奈的看着来来往往抢救的人群。这次与那年夺舍不同,那时**与自己完全无干,自己只是想着要不要夺舍而已。但现在,这肉身已经同自己建立了深刻的联系,此刻肉身上的疼痛竟然一丝不差的让自己感受得到。那如针刺般的疼痛从心底泛开,一直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喉咙更是疼到极致,她低头便可以看到,那枕头上殷红一片,都是自己吐出来的鲜血。
正如她所料,她并非醉酒,却是中了巨毒。可任由她怎么回想,都想不出,自已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她喝的酒,云铧和年羹尧也都喝了;她吃的菜,是府中做的;喝的茶,更是自己命人所泡。况且,在这府中,哪里有人敢对自己下毒?
思绪越发的烦乱,如果自己此刻就这么死了,灵魂会往哪里去?是会回到现代,还是在地府往生?
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云钰循声望去,只见胤?一身青衣,上面沾满了雪花,行色惊慌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他一面高声怒吼,一面踢开跪在面前的习习,三步并两步站定在云钰的床前。床上的人儿已经苍白如雪,嘴角却仍旧不停的涌出鲜血。惨白的面庞下微微泛出淡紫的色彩,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她仍旧活着,但那起伏已经越发缓慢,眼见是不成了。
云钰见他进来,心里不由一痛。若是自己此刻就死了,岂非再也见不到他?心中慌乱,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身便往下扑去。她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不要当个游魂!!
却一次又一次的穿身而过,那具身体,根本不接纳她。
**传来的痛感越发的强烈,指尖像是被竹签夹住,一阵狂疼痛的她在空中惨叫出声……却无一人听见。
“胤?,救我……救我……”她跪了下来,弯曲了身体,想压住这股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如万蚊噬咬,没有一处不痛。
胤?似乎听到了什么,猛的将床上的云钰抱在怀中:“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他猛的转身,声音冷到了极点:“若是你们救不活她,我便要你们全部陪葬!!”
屋里顿时一片纷乱,为首的一名太医大着胆子直起身:“回四贝勒,格格这不是病,是中毒。”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胤?的眼底出现一丝血色,随即加深:“无论是什么,我说过,如果你们救不活她,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那些太医不再辩解,又围了上来,为云钰诊治。
而胤?也不离开,一直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忙碌的太医。两手一直紧紧的握成拳,丝毫不曾放松过。云钰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他一直在祈求上苍让自己活过来。
若是她此刻可以流泪,定然满面泪痕。但她却只是游魂,无泪。
不知道是太医的诊治有了效果,还是胤?的祈祷有用,身上渐渐不是那么痛。云钰缓缓放松身子,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从身体中流了出去,身体渐渐轻松起来。
她慢慢睁开眼,却望见淡色的床帷,而不再是整间屋子。
怎么,她回来了?心头一阵狂喜,接着便望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醒了!!”哑嘶的声音饱含喜悦,云钰只觉滚烫的水珠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拧了眉,抬手想抚去胤?脸上的泪珠,却浑身无力。
云钰还想说什么,却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不知日月变幻。
这一睡,便又是十日。
再度醒来的时候,却见水色正拿着毛巾,在为自己擦洗身体。身上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较那日有力许多。
“格格!”正在为云钰擦洗身体的水色猛的发现云钰双眼睁开,转啊转的看着自己,不由一声叫出,又惊又喜。尚不等云钰说话,她便跑了出去,一面跑,一边喊叫:“主子,格格醒了,格格醒了!!”
外面的阳光便通过开着的门射入,虽然是冬日的阳光,热力不足,但照在身上,还是有些许暖意。云钰打量周围,没错,的确是自己的房间。
心底涌上无尽的喜意,她活下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她便看见胤?奔跑着进了房间,站定在她的床前,半晌不动。云钰也看了他半晌,微的扬眉:“不认识我了么?”
胤?紧紧皱眉,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狠狠的吻住她的唇,半晌才分开。
他看入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云钰心头溢满感动,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坚定的点了点头:“绝不离开。”
下毒的凶手很快查到,那便是胤?派在云钰身边的习习。她收了年乐容的好处,将绝命散夹在云钰的茶水中,却在云钰毒发后,畏罪自杀。
虽然说凶手已经伏法,但云钰心头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若真是年乐容指派的,胤?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没有任何惩罚,只是关了她十天的禁闭。这般微不足道,却怎么也不像是胤?的作风。
是自己错估了年羹尧的重要性,还是错估了自己在胤?心目中的地位?云钰转动手中的食匙,微蹙了眉。
“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胤?略带不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云钰抬眼见他一脸铁青,重重关上窗,阻止寒风的吹入。
她这才醒觉,自己竟然在寒风下坐了约莫半个小时,难怪他不悦。太医说过,自己这次能救回来,是上天垂怜,皇恩浩荡。若非康熙得知消息,从宫中赐下天山雪莲,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的。就连这些天用的补药,也有百分之二十来自康熙的赏赐。太医也特别叮嘱,最忌受寒,不然体内残毒若是在发作,大罗金仙也救不回。
可就是如此,她才更加怀疑。自己算什么?中毒的消息竟然惊动康熙,她不是傻子,私下问过水色,这才知道,是胤?连夜赶进宫,在乾清宫门外跪了三个时辰,康熙这才赐了药。她不怀疑,康熙恐怕原本是想要自己死的。
一个死人,才不会对他钟爱的太子起到威胁。即使自己韬光养讳,但皇家的原则却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她活在世界上这么多年,康熙恐怕心底总有不喜罢。
想到这里,她心头猛然掠过一抹灵光。捧着茶碗的手指不由微微有些颤抖,如果她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见她原本微微笑着的脸庞兀地变色,身子更是轻微的颤抖,胤?顿时变了颜色:“云钰!!”他猛然上前一步,一把抱起她,“来人,传太医!!”
云钰却浑然不知,只是被心中的念头惊得不能自己,无数个声音在脑中呐喊,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但那念头却像是扎了根,一步步的蚕食着自己的思想。
若她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八阿哥。
不是么?知道历史走向的,只有自己和沐妍两人。可沐妍的历史知识远没有自己丰富,但如果自己死了,便只有沐妍一个人可以“看到”数年、数十年后的未来,想要做什么,岂非轻而易举?
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和一个知道一小部分情节的人,谁会更厉害一些?
不言而喻。
“奴才这次刚到京师,便被八爷叫了去。八爷许诺奴才,若是肯为他效力,便保奴才一生福贵。奴才再不肖,却也知道奴才的主子是四爷。但奴才怕爷误会,没敢和爷说。盘恒了几日,这才晚来……”
脑中再度浮现年羹尧的那段话。
她从未担心过年羹尧会对胤?不利,可如果老八要他杀的,不是胤?而是自己呢?他的妹子年乐容因为自己,也可以说受尽委屈。自从三十五年自己进宫,她便不复之前的独宠风光。从高高在上的侧福晋,一下子沦落到众人眼中的替代品,心底的委屈自然是如海。
年羹尧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八阿哥杀掉自己这个眼中钉呢?既可以卖好给八阿哥,还可以帮妹妹去掉最大的敌人,一箭双雕的事情,谁不愿意做呢?
即使他怀疑八阿哥的动机,只要胤?说出沐妍小产的事情,也足以打消他所有的疑虑。
心底越发冰冷,如果真是八阿哥下的命令,那么……这事情就和沐妍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云钰有些茫然的抚触自己的脸庞,她……真的忍心向自己下手?
“回贝勒爷的话,格格并无大碍,只是心神繁复,加上吹了风,有些伤神。”太医的声音将云钰从思绪中唤回,她轻轻拉了拉胤?的袖子,示意自己没事。
胤?并不理她,直到太医开好方子,请了安之后,才板着脸看向她。云钰不待他说话,便抢先开口:“给我下毒的,不是年乐容,对么?”
胤?愣了一下,云钰紧紧盯着他,直到他无奈的点了头:“我本不想让你知道,你却还是猜到。”
心宛如沉入深谷,空空荡荡,云钰抑制住那股茫然,再度开口:“下毒的,是年羹尧。”
胤?又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云钰手上:“这是年羹尧交给我的,我……”云钰抬眼望去,却见那信中内容极为眼熟。除去不是自己的笔迹,却正是自己写给沐妍那封、曾经被交到德妃手中的信。
“年羹尧说,若非你先起了歹念,他不会如此。”胤?一字一句,却是听不出喜怒。
云钰也没有心思探想他对自己的想法,仿佛有什么在这一刻真正的破裂。如果不是沐妍,年羹尧又哪里会有这东西。她早就应该明白,在德妃那里看到这信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不是么?
只是,她一直想,沐妍不挑明,她就当做没有发生。
可是……世事残酷,很多事情,即使你想看不见,也是不可能的。沐妍……居然狠心到要杀了自己。原来那么多年的友情只是泡沫,任风一吹,便散了。
脑中掠过无数画面,欢笑、泪水,那么多年共同走过的路,在脑中慢慢模糊。
那么,爱情呢?可会同这友情一般,莫名的,便碎了?
她抬眼看向胤?,胤?也低头看她,惨白的信纸搁在两人中间,像是一条白?。
半晌,胤?突然拿起信纸,“哗”的撕个粉碎,眼神却没离开她片刻,坚定而缓慢的开了口:“我信你。”
只三个字,却像是神喻,救她出这万丈深渊。
“无论你怎么做,你都只是我的云钰。”胤?似是给她承诺,声音魔幻般的让她平静下来。是的,她只是云钰,不是文雪。
从今以后,她不会在乎那八福晋,是不是会同历史记载一般挫骨扬灰。
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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