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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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在医院住了三日,才总算能够下地。
戚爷自那日挥袖而去后便不曾出现过,而她同样不想见他。
相见不如不见,再见又能如何?
他将她禁锢在医院里,也许是晾她没有逃跑的胆子,门口也只不过安排了几个人,更多是装个样子。
繁锦本暗自安排好了后路,计划在饭菜中下迷药,然后跑出来。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女人,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除了秦默喻的突然造访。
那日她午睡醒来,便看到他推门而入,金边眼镜下一双黑眸依旧隐讳。
对于他的到来,她是该惊讶的,自从上次“裸画风波”后,戚默然其实一直是有意隔阂他俩的。
先是一番寒暄,两个人很有默契拒谈不愉快,秦默喻便进入正题。
“学校要翻修画室,里面有你的作品。因为联络不到你,我不确定你是否要。”
“什么?”繁锦一怔,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件事。“我自然还要的。”
“那很好。”秦默喻眯细眼。“已经都搬到我的画室了,你可以去取。地点你是知道的。”
繁锦挑起一眉。“为何你不送来给我?”
秦默喻哈哈大笑,神秘地说:“你确定——那画能让他看到?”
“我不在乎。”繁锦心下一突,已张口回道。
“哦。”秦默喻轻轻叹了一句,“是么……原来你已经不在乎了。”
秦默喻走后,繁锦便按着原计划跑出医院,姆妈一早准备好行李,在轮港等着她。
繁锦上了黄包车,立刻觉得口干舌燥,看到街边有“老虎灶”,立刻吩咐拉车的去买来了一碗水。
那拉车的端来水碗,突然用上海话问道:“小姐,你的脸色不对啊。”
繁锦摇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想了半晌,才吩咐道:“去张自忠路。”
下了车,张自忠路石库门里幽暗的弄堂小道里便传来底气十足的“中绑修伐?”呼喊声。公共水龙头下脚趾涂着鲜红丹蔻的小大姐伸着头在水下洗头发,露出白玉般的颈脖子,看到繁锦款款走过,迎头毫不客气地瞥了一眼。弯道前院里小孩子玩着健球和皮筋,门前坐的少妇坦着胸脯给宝宝喂奶;一层一层地阁楼阳台上的“万国旗”正在风中烈烈飘荡。这石库门里的悲欢离合,曾经这样鲜明,可是她就要远离了。。。。。。
秦默喻的画室在三楼,她攀着青砖地楼梯,梯把是仿古镂空式样,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穿透彩色玻璃洒在上面,朦胧间都是依稀的古色古香。
她穿了件小碎花布的简朴旗袍,青蓝色的布料摩梭着她白皙的四肢,由于还未出院,她只得慢慢攀爬,好不容易来到门口,竟已气喘吁吁。
不想那门本是半掩,她未来得及抬手敲门,已看到门后那人正慵懒地坐在窗台旁的藤木摇椅中,窗帘是墨染的青黑色,衬着他一身难得的素白晚清长袍,有种儒雅的气质。
他喝了很多酒,以至歪着头正盯着前面一副素描画作,那眼神中明灭着妒恨和痛苦,隐约光线自窗帘后扫过,他的眼角竟有些闪亮。
她不敢相信,几乎忘了呼吸。
原来……他也是会哭的么?

她本应该转身离开,却已经推开了门。
他听到声响,忙转过头,好半晌回身看到是她,冷笑道:“怎么,你此刻不是应该在船上么?”
她也并不讶然,早就知道他本事有多大。也从未想过能瞒他多久。
她咬牙转身,他立刻怒喝。
“给我站住!”
“怎么,你是要一起算总账了?”她转过身,似乎无所畏惧。“告诉你,除非今天你杀了我,否则我便一定会离开这里——离开你!”
“好、很好。”他被她气得怒发冲冠。“别拿自己当黄花鱼了,你以为我戚默然没了你就不行么?天下女人多得是,我不稀罕!”
“那自然很好。”她猛地甩头,却忍不住眼圈不自然地发红。
“滚之前把你的下作东西一起带走!”他几步冲上前掀了画架,将画作撕了个稀巴烂。“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都是这个男人对不对!他是你的兄长对不对!”
撕完仍不解气,他又狠狠踩了几脚。
她只觉如遭雷轰,刹时立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你的可笑的复仇,就是让我痛苦——那么告诉你,你成功了,你流掉孩子,成功地让我注意了你!”
繁锦头晕目眩,慢慢蹲下身,五指紧紧攀住墙壁。好半晌才低吐:“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说,不等于我是傻瓜——我以为你懂,我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可是最后你想到的竟是逃离!你是个如此狠心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竟也可以杀掉。”
繁锦冷笑。“没错,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如今我离开,岂不是正了了你的心愿。再不让你心烦?”
戚爷明显喝的大了,踉跄几步,便将她狠狠拽起。
“你有没有心,你难道真的不懂么?”
她方抬起头,已经被他拥进怀。她立刻挣扎,却比不上他的力气。“我不信你不懂,我这样挖心掏肺的对你好,就不信你真的不懂!”
她已经痛哭失声。
她不是不懂他,而是不想懂。
这世上的情,总是一个人欠着另一个人的。
而她,终究是让自己欠着他的了。
她用力踩他,他果然吃痛退开。她忙不迭转身跑了几步,又被他自身后抱住。
他身上酒气扑鼻,身体是烫热的,仿佛一块烧热的青铜,一路烧到了她的心坎里去。
“我不让你离开!繁锦,你是我的,我绝不松手,我就不相信,我戚默然这样想对一个女人好,却感动不了她!”
此时此刻,她却全然冷静了下来。
“你真是对我好?”
他怒瞪:“你想说什么?”
“我要你娶我——你办的到么?”
他猛地一震,慢慢松开手。
她趁机说道:“我告诉你,戚默然——如果你不娶我,那么即使你留住了我的人,这一辈子也休想留住我的心,我终究有一天会离开你。”
她说的这样冷静无情,几让他恨到骨子里。
可是,她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怕。
“这是你说的,别后悔。”他眯细眼,恢复了一贯的魄力。
她只觉倍感压迫。用力闭上眼,身子软软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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