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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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雨水的潮湿穿过半开的玻璃窗袭进屋子,病床头插了一瓶铃兰,素白小巧的模样,精致玲珑。暗香伴着雨气扑面而来,他站在窗前,半只手臂搭在木漆窗框外,以至于湿了大片衬衫,病房里没开灯,另只手里的烟头明灭,好似黑暗中一颗红宝石。
更深露重,夜里雨气湿寒,穿过他直直吹到了床上人。
繁锦朦胧中只觉寒冷无比,不禁裹紧了被子,低低呻吟道:“姆妈……我冷。”
这安静的夜里,她的声线低如哀泣,听来异常惊心。
他转过脸,便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月色照在她的脸上,薄薄一层珍珠白,晶莹如幻。他想起初次邂逅她时,她一身淡粉色长身坎肩旗袍,外面罩着舍织蜡染的花布小袄,还是对襟且锦绣镶边。
有一次他提起,她问他为何怎会记得这样清楚,像他这样忙的人,很少会对这种细节如此注意。
他一直没有回答她,不是不想,而是他也不知答案。
而如今,他想他知道了,他对她如此在意,如此深刻。
是因为,他爱她。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他已随手关上了窗子。走到床边慢慢坐了下来。她的神情疲惫,不时还在呻吟,医生说那是麻醉剂要失效的关系。
她的呼吸很浅,浅到他误以为她已经死去。
自从遇到她,他的心便开始下雨。他想起这时自己曾在**时对她说过一句话,
而现在,一语成箴。
他的双手不可抑制地伸向她的颈子上,然后慢慢收紧——
繁锦在睡梦中只觉巨大的石块压在了自己身上,湿濡冰滑的蛇自石块中爬出,紧紧禁锢住了自己的脖子,她越想要挣扎,它却越发收紧,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大喊了句:“默然”。
那蛇便迅速松开,她慢慢睁开眼,才发现是梦。
转过头,戚爷正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做梦了?”他的声音很轻,她却莫由来的感觉恐惧。慢慢点了头。
“渴么?”他不由分说端来了水,她正要接过至极,他已经仰头喝到自己口中,然后霸道地喂给她。
浅吻转为深吻,她离他如此近,却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她只觉一阵心惊,怎样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慢慢松开她,抓起她白嫩的手,慢慢吮吻。
他看着她的手不说话,突然地,抓着她的手将头埋进被子,她从没看过这样的他,着实害怕起来。
她的嗓子沙哑,刚想出声,便听他闷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
“说,你不是故意的。”
她只觉一盆冷水从头上哗啦啦地泼下,冷彻心扉。
他久听不到她的回答,竟低低笑了起来。
他慢慢将头抬起,月夜冷锋般光芒下,他仿佛夜叉。
“你是故意的,故意流掉这个孩子!”
她闭上眼,转过头,他却用力把她扳回。
“看着我!”
她被他的声音震的怕了,泪水便扑簌落下,但犹不肯示弱,大喊着:“我看着!”
“很好、你很好、非常好!”

“我自然很好,我一开始也没想过会瞒过你——告诉你,我的确是故意不要他的!因为我根本不想给你这个恶魔生孩子!”
他怒极,扬手一巴掌,她根本不避。
“你不愿意,嗯?”
她大叫:“你别靠近我!”
他瞪红了眼,“苏、繁、锦!”
她看到他青筋暴起,除了可怕便是心痛。
她只觉自己要被他逼疯。“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开你!”
“怎么,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做的时候都想什么了?”
“我害怕,但是我不后悔!”
“住口!”
激烈的争吵引得门外的孙天雷听不下去,他先是遣了护士借口换药进去,可是被戚爷一个怒吼赶了出来。于是他自己硬着头皮进去。
戚爷看是他,丝毫不敛怒意。
“戚爷,苏小姐刚动了手术,医生说不宜感情激动。”
“她没什么值得这么宝贝的!”
繁锦听了也不哭了,只是冷笑地瞅着他。
孙天雷也是经过世面的,这阵仗他也不惊,只见他上前不知跟戚爷耳语了什么,戚爷转身便走出房门。
“咣”的一声,房门被甩的巨震。
繁锦怔怔看着,肚痛如绞,一阵晕眩,昏倒在了病床上。
繁锦再醒来时,姆妈正坐在旁边守着自己,她不敢相信,几乎喜极而泣,怕姆妈看了担心,硬生生忍回了泪。
姆妈的表情永远是的慈祥安逸的,在她的怀里,她永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姆妈毫不遗留给予她的最大的关怀。
“姆妈,你的病如何了?”
“手术很成功,姆妈不看到小姐出嫁,是死不了的。”
姆妈絮叨地问了许多事情,繁锦不紧不慢地回应。最后问道流产的事情,她心中一个咯噔,终究是瞒不过么?
“小姐,这几个月你突然间拿出这许多手术费,都是因为我,才——那个人家怎样,你打小心高气傲,性子也不好,如今你这样只算做小,不知该如何委屈。”
繁锦沉默半晌,只道。“姆妈,是个不错的人家……您别为我瞎担心了。”
“不错?那怎样没了孩子的?”
繁锦侧过头,不让人看清自己的表情。
“姆妈——我这样的人,是注定一辈子不会有孩子的。”
姆妈听了全身一震,许久才诺诺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过去?那户人家……都知道么?”
繁锦不想再说,便人性的不说话。姆妈知道她的性格,自然也不再问。
姆妈抓起一个苹果慢慢削起来,繁锦闔目,太阳暖洋洋地照过来,昨夜烟云仿佛都是一场梦,天亮了,梦醒了。
她想起他狰狞的脸,便不寒而栗。
她心里清楚的很,即便昨夜他没有掐死她,他也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而且,她不知如何面对他,这种心态是可怕的,此时此刻,她只想远离他,然后好好考虑清楚下一步要如何。
她想到这里,便倏地睁开眼,朝着姆妈说。
“姆妈,你立刻去弄两张去天津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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