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天还蒙蒙亮，空中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
我穿着一件浅碧色滚金细白鱼纹荷花裹衣，一旁跟着打着青竹骨伞的小丫头，在莲心的搀扶下，袅袅婷婷的来到了前厅。
也许是阴天的缘故，大厅里光线不足，很是晦暗。
雕龙刻凤的红木家什古朴而讲究，墙壁上年代久远的字画泛着陈年的墨香；玄色的玉石铺地，纯金的金泥压边，修出飞麒狻猊金玉荷的纹路，通透而光亮，隐约可以照出人的影儿来。
我正奇怪为什么那雕栏玉器上刻的尽是些趋邪辟凶的上古凶兽，就被带到了殷家长辈面前。
殷老夫人坐在阴影里，身子僵直生硬，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刻板得好象一个拆了线的木偶。
她下面的是殷夫人，几近四十的年龄，却没有一丝中年女人发福后的老气，窈窕的身姿依旧玲珑，尖俏的瓜子脸上，一双凤目修长妩媚。虽已不复韶华时的青春年少，却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风韵，全然看不出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把盏在嘴边浅沾了一口，殷夫人拈着兰花指，递给了我一个红包。
这时殷老爷才由后堂出来，颤颤巍巍地，被下人搀着缓缓坐下。
看到他颓废衰弱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感叹。比起殷夫人，这殷老爷可是沧桑衰老得多。尽管只是不惑之年，但皱纹纵横的脸上华发早生，一双昏黄的眼睛黯淡无神，看上去，似比真实年纪老了十年。
难怪他的六位夫人早早地就香消玉殒，原来他竟是这是这样一副克妻相！
我不禁有些同情殷夫人。美人儿依旧似花，良人却不再如玉，以韶华待苍老，得失之间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这时，她挽过我的手，美丽的脸上露出端庄的笑容，“凝儿，昨天轩儿这样待你，是他不对，你受委屈了！等他回来，希望你还能多担待才是！”
拿起丝帕，我故作擦泪拭了一下脸颊，柔声道：“凝儿知道，凝儿既已嫁进殷家，便生是殷家的人，死是殷家的鬼，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话刚一出口，殷老爷突然变了脸色。他半张着嘴，眼神之中充满了莫名的忐忑，慌慌张张地瞅着殷夫人。
我……难道说错什么了？
有些惶惑的，我悄悄看了一眼殷夫人。可她却只是漠然喝着茶，好像什么都发觉，只是嘴角边不知何时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拿着杯盖，她优雅地撷了一下茶沿儿，并不看我，道：“看来，是为娘的多心了！我们殷家，能娶到像你这么恭顺知礼的媳妇儿，还真是轩儿三世修来的福气！”
殷夫人说罢抬起头，下人们立刻各个声声答喏，就连站在一旁的唐馨岚也点头承应着，只是望着我的眼里多了一丝愤恨和探究。
“造孽啊，造孽啊！”
仿佛酝酿很久的某种情绪猛然爆发了一样，殷老夫人突然激动得痉挛起来。
她全身僵硬地颤抖，不断重复着这一句。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拼装好的木偶，在看不见的丝线的控制下不自然的起舞，样子诡异极了。
下人们却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只有殷老爷的眼里又出现了方才的慌张，甚至还有一些惊恐。
我不禁抬起头去看殷夫人，却发现她也在冷冷的盯着我。
我的心里猛然一惊。
半晌，她偏过头转向身后，只稍稍瞥了一眼，一旁的小丫鬟便立刻会意地将不停呓语的老夫人搀了下去。
“凝儿，”殷夫人转过脸来，将十指对顶在一起，把两肘安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笑靥雍容。
“你也知道，我们殷家家大业大，就像其它的世家豪门一样，难免会藏着一些秘密；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你是相府的二小姐，想必，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她说着又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你是聪明的孩子，我想，这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一定是十分清楚的了！”
清缓的话语，从她柔美的唇中缓缓吐出，仿佛媚药，蛊惑人心。望着她神秘莫测的笑容，我竟瞬间有些缓不过神儿。
她这算是……在警告我么？
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没有再抬头看她，只是微微的颔首，别肘在腰际躬身一拜，“婆婆的教诲，儿媳……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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