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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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骑兵一击穿阵,然后回头再击,即可溃阵,不但自己会全军尽没,而且前方卢大人的主力步兵的后背,就彻底暴露在骑兵的刀箭之下了,腹背受敌了。好个连环突袭,好毒辣的主意,风焚心急如焚。
还有什么办法?风焚看着火枪兵晃动着的枪刺,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他对着火枪兵大喊:“火枪兵听令!前面一排蹲下,高举枪刺,后排装弹,自由射击!”
有人明白过来了,开始示范,然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他们的眼神不再茫然,骑兵奔驰的通道两旁,火枪兵的队列重新变得整齐,前排的士兵蹲下举枪,后排迅速装弹。
在流贼的骑兵持续冲击下,长枪方阵终于被击穿,骑兵开始欢呼,催动几近停滞的坐骑,重新加速!但是他们忘了,他们楔形阵列的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看似无害的火枪兵面前,而火枪兵此时已经装好了弹药!
火枪兵们终于陆续端起了他们手中的火枪,用带着仇恨的血红眼睛瞄准,扣动扳机!他们甚至没有闭上上眼睛,引药锅里喷出的烟气将他们熏得眼泪直流,在泪光和硝烟中,他们看到骑兵们刚刚重新举起手中鲜血淋漓的长刀,就在清脆的枪声中倒下马背。
火枪兵经年累月的训练,数次大战的磨砺,此时终于起了作用,他们飞快地在拥挤移动的人群中装弹,端起枪支,瞄准着失去速度的骑兵,在不足一丈的距离内,相向开火,铅弹带着火药的余热,准确地命中骑兵,巨大的能量撕裂肢体,足以一发毙敌!
惊觉过来的骑兵这时才想起要剿杀这些重新组队的火枪兵,但是减慢速度的战马已经没有胆子冲向寒光闪闪的刺刀从林了,他们坐马上,也来不及调转马头,只能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跟随着他们向前转动,然后喷出一缕青烟,接着身体象是受到猛力一推,掉下马去。
“加速!弟兄们,我们赢了!”闯塌天看着血肉模糊的长枪方阵被击穿,再一次策动坐骑,加快速度。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零乱的枪声,紧接着,枪声响成一片,闯塌天听到枪声,火热的心突然变得冰凉,他看到楔形冲阵的骑队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火枪的枪口下,骑兵在枪声中纷纷落马。
“快冲啊!脱离战阵!”闯塌天大吼,声音哽咽,手中的长刀重重地磕在马臀上,坐骑骤然一惊,急速前冲。身后枪声如雨,蹄声零落,象是击在他的心坎上。
败了!瞬间形势逆转,近在眼前的胜利被枪声击碎!
闯塌天穿阵而出,拉转马头,身后已只只稀落的几十骑人马。闯塌天看着他最后的几十个部下,这些人待立在他的两侧,脸上沾着硝烟和鲜血,眼神里闪烁着恐惧的茫然,他们还没有明白,这么多战友,躲过了这么多次弹雨,却为什么在这并不密集的枪声中一下子就没有了。
五营精锐,千余骑兵,就只剩下这几十人了。闯塌天除了引刀殉阵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弟兄们,拼了!”他扬起长刀,催动马匹,再一次冲向官军!但是身后再没有响起马蹄声,空落落的坐骑后没有一人跟随,那几十骑留在原地,一个都没有动!
“杀官——。”闯塌天大吼,声音中充满着苍凉的快意。
几百支火枪抬起枪口,但是没有人开枪,人群象潮水一样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年轻的将官越众而出,站在通道中间,手中提着一柄外形奇异的弯刀,眼神骄傲而冷酷。
魔刀!闯塌天的瞳孔跟着心脏一起收缩,长刀斜掠而出,迎击弯刀!
弯刀在闯塌天的眼前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切断长刀,如同在划过春风中摆动的柳枝;弯刀一击而过,毫不停滞,优雅的弧线拉长,擦过奔马的脖子;闯塌天面前的马头骤然起飞,热血喷了他一头一脸,跟着身体一轻,摔出马背,肩膀重重地撞在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闯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那个年轻的将官站在他的面前,看见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显得冷酷而而残忍。
“闯塌天?本名刘国能,陕北延安府人。”这个年轻将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正是。阁下一定就是传说中疯魔将军了?”闯塌天答道。
“参将风焚,天雄军的老板。你真是刘国能?”风焚反问,他不是怀疑,而是有点惊讶。他记得邢红狼临阵脱逃,马守应磕头求饶,扫地王杀民求活,这些人,这些事,早让他将整个义军都看轻了,却没想到义军中真还有这样一骑冲阵的硬汉,而且居然还是一家头领。
“魔刀如风,果然名不虚传。”刘国能不再回答风焚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你杀了我二百二十二名炮兵,一百零三名火枪兵,还有两百长枪兵!”风焚声音冷得象冰,眼睛紧盯着刘国能。
“没办法的,我们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你们不败,我们就死了。所以,五营精锐、全部骑兵,尽汇于此,只求一击溃围。”刘国能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得意,显得甚为平静,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种情绪的话,那就是好象还有些歉意。

风焚被他这种平静而奇怪的眼神刺激得失去了平静,他冷笑道:“是啊,可是你们没赢,你统领的精骑败了,你们的主力让卢大人击溃了,现在官军正在搜索每一条山沟,寻找你们的同伙,你们在湖广地面上的同伙这次算是一网打尽了。”
“胜败是兵家常事。”刘国能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你们的大炮能这么快发第二轮呢,谁知道你的火枪兵被击穿阵形而不溃散呢,我本来能打赢的。”
“你败了!你的兵站在旁边看着你送死却没有人动,而我的士兵总是抢在我的前面冲锋。”风焚打击着他的信心,但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他虽败犹荣!
“大人,我自己那一营的骑兵都死光了,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孬种!剩下的,都是从别的营调过来的。——我死了,就会见到所有弟兄们了,快点动手吧,是男人,痛快点!”刘国能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激动,神色显得有些自豪。
“我还没想好呢,那几十个不肯跟着你的骑兵,我倒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几十匹好马呢,都保下来了,啧啧,都是些好马啊。”风焚嘴里念叨着,慢慢走出军帐。
风焚没的骗刘国能,湖广会剿基本已经结束,参将贺人龙率领陕西官军正对少数溃围而出的流贼穷追猛打,其他几路官军得到山民乡勇配合,对包围圈内的山谷村寨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数万流贼在阵前斩首。
一场春雨过后,清澈秀丽的汉水突然变成了绯红色。
风焚的天雄军和卢象升郧阳兵屡打硬仗,损伤极大,被命令原驻扎休整,没有参与搜捕和屠杀。刘国能本来应当砍头的贼酋之一,但风焚把他留了下来,送回了矿场做苦力的俘虏营。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部队却幸运地躲过了这次围剿,他们在四川被秦良玉阻击回湖广以后,很快重新回到陕西,不在被围剿的流贼之列。因此,朝野交口称颂的大捷,在风焚眼中仍是无关痛痒的战役。他不得不在休养救治伤员的同时加紧战备,补齐了五百名火枪兵又抽调大量兵员补入炮营,行将崩溃的炮营才重新恢复了训练。
在和骑兵对抗的战役中,他发现了横列的火枪阵面对以楔形队列冲阵的骑兵时,看似密集的弹雨只能打到骑兵前列一个很小的接触面上,又因时间紧近,只能有两到三列排射,不可能长时间的纵深打击;一两轮射击下来,杀伤效果非常有限,佛朗机密集的弹雨也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刘国能的一千二百名骑兵,经历了两轮火炮和一轮火枪后,仍能具有强大战力的原因了。
反而骑兵冲入火枪阵列以后,横队冲乱成纵队的火枪兵优势却显现出来了。楔形的骑兵阵列将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火枪纵队的枪口之下,火枪纵队几乎每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射击目标,一排射击就能放倒一排骑兵,出其不意地对骑兵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有了这一经验,风焚明白,电影中某些一晃而过的镜头,凝聚了无数战例的经验和教训。今天同袍的血没有白流,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替风焚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陈奇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战神,二十余场大捷,未尝一败,一个口袋大阵下来,数万神出鬼没的流贼束手就擒,这是其他人从未有过的胜利。他觉得官军余勇可嘉,领军进击,围剿在陕西南部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
风焚对未知的战役完全没有信心,他将所有不能战斗的伤员送回了顺德,命令自己的士兵轻车简行,以便在形势不利时能够更加机动。他不是不相信陈奇瑜的能力,也不是觉得李自成等人不可战胜,而是他对固执的历史存在太多的敬畏,在历史上李自成一定是活下来了,那么站在他对立面的陈奇瑜和风焚都将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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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闯塌天刘国能,最早起事的十三家义军之一,后与革里眼等统称为革左五营之,是义军一支重要力量。十一年,张献忠谷城受抚,刘国能也在该地区受抚。十二年,张献忠复反,邀刘国能反,刘国能以为既已受抚,士卒都能安居乐业,拒绝再反。
十四年,李自成攻叶城,刘国能为守将,据顾诚先生《明末农民战争史》记载:“义军围攻七昼夜,刘国能眼看难以据守,便自己缒下城墙进入起义军营垒,装出一付悲天悯人的样子,向李自成、罗汝才声称:‘凡所以防守之具皆吾自为之,与叶民无涉。今吾力已竭,不忍城破尽毙此民,特来请死’。李自成劝他投降,他却说:‘吾大逆人,受朝廷厚恩,不敢负’,自刎而死。”
算是农民起义军的另类了,这里特地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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