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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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国宾级的待遇,吴克善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大汗!”
皇太极大红礼服,齐肩坎肩下同色的马袍,笑得连帽顶的东珠也在放光般,一时惊到了四周的人。
“吴克善,我得感谢你们科尔沁送来我这么好的福晋!”“大汗,都说女人如玉,妹妹这块如玉的红颜,我今天郑重交托给大汗了,望大汗日后珍之惜之。”
皇太极只是拍拍他的肩。“她跟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吴克善双手一热,便转身进院。海兰珠坐在内屋,听不到他们这番男人的话,只是感觉有人走进,下意识地低唤道:“皇太极?”
吴克善却笑道。“傻丫头,是哥哥来抱你上轿了。你的新郎等着呢!”在一阵起哄声中,海兰珠只觉被人背起,那宽阔的背部和马汗味,竟成了此后对家人和故乡最后的回忆。
一旁的嬷嬷低低道:“爷,仔细别让新娘子的脚碰着地儿。”不出百步远,海兰珠已经知道出了院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震耳欲聋地响起,她隔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柔顺地看着地面。被吴克善稳稳送入轿后,她感觉得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温柔地让人叹息,即使隔着厚厚的盖头她还是可以低呼出他的名字。“皇太极。”她的唇勾起幸福的弧度。她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同样的笑容,可是还来不及说话,只听炮竹一停,有人拔尖着嗓子喝道:“吉时起轿,大汗迎亲啦——”然后便一路敲锣打鼓地前进起来,她突然紧张的无法呼吸,好在轿内没有其他人,便抽出手来仔细揭起盖头,然后作贼般撩起车帘的一点缝隙,借着光朝车外看去。那个背影宽阔厚实,一如她所思念的。她实在太想他了,甚至不知道他怎么能忍得住,竟然不看她——
突然,她几乎不敢相信地倒抽口气,眼睛透过这层层珠帘,唯有他的明亮眼眸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他就这样在马上回首,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她再也无法移开眼,这双眼早已充斥了她所有的灵魂!今生今世,这一眼永难相忘!一路滚滚红尘,她只觉这一眼已让自己忘却了时间,几乎不再思考,直到喜轿蓦地一停,这才回过神。
忙不迭端坐回去,盖好喜帕。仔细听着很多人拥着皇太极进了大清门,然后是连续三射好箭的叫好声。
有人唱道:“向天射一支——‘一射天狼’!,向地射一支——‘二射地妖’!向轿前射一支——‘三射红煞’!。”然后,海兰珠被人扶出轿来到天地前,同新郎一同向北三叩首,俗称“拜北斗”。
拜完北斗后是“撇盏”仪式。两人面朝南跪在院中神桌前,桌上供猪肘一方、酒三盅、尖刀一把,萨满盛装单腿跪在桌前,一面用满语念经,一面用尖刀把肉割成片抛向空中,同时端酒盅齐把酒泼到地上。海兰珠听说过这是在乞求上苍保佑新婚夫妇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忙活了大半阵,她正觉惫懒之际,终于有两个人搀扶起自己朝洞房走,越过翔凤楼,关雎宫洞房门口,已放一马鞍,马鞍上放两串铜钱,皇太极先跨过去,然后朝下人说句“小心福晋的脚。”海兰珠才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当新福晋跨过去之后,伴娘便随手拿起两串铜钱,给新福晋两个肩头各搭一串。一进门,一个小格格手拿宝瓶壶,壶中装着粮食,壶口用红布扎着,这时伴娘接过宝瓶壶,给新福晋一个腋窝夹一个,有人同时撒着五谷说着吉祥话。新郎不能久进门,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去了外厅。海兰珠被人扶坐到南炕,开了脸后,便按着规矩“坐福”到新郎回来。她坐的腰酸背痛,几乎腿要麻了。可是嬷嬷一大堆的守着她根本不让双脚放下地来。

她就这样昏昏欲睡,几乎快辰时的时候,吹鼓手吹打和鞭炮齐鸣的回驾声一下子吵醒了她,这是洞房的炕上插了3支箭,然后又点上长明灯。有人端来一碗红糖水,唱着“新福晋喝糖水,小嘴甜又甜”之类的喜庆话。海兰珠不分三七二十一,正渴的嗓子冒烟便一股脑灌了下去,正想着还要。便有只手用煮熟剥掉皮的鸡蛋来给她滚脸,再唱道“新福晋小脸白又嫩,不生麻子。”海兰珠只觉被折腾得快哭了,才有人恭敬地唤皇太极上前,以秤杆将新福晋“盖头”挑下,抛到屋顶。
她听到这里,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蓦来的光亮令她不适应地眯起眼,在一片惊叹声中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英气逼人的双眸。
“你知道么?在我心里最欢喜的一次,便是你嫁给我时的笑容。”这是皇太极多年后对她说的一句话。
两人互视很很久,皇太极才想起什么般将自己的辫子以及她的一缕头发合放在手心,仔细抚摸。
嬷嬷唱道:“结发夫妻,百年好合——”接下来便是夫妻喝交杯酒,吃合喜面、长寿面或子孙饽饽等。房外有人唱着喜歌(满语“拉空齐”),她只觉得全世界都是喜洋洋的溢满幸福。
突然皇太极不耐地指着大门喝道:“劳什子的没完没了了,都出去——”
嬷嬷们惊得争先恐后往外冲,最后一个想到还没有行礼,转过身便看到平素威严的汗王迫不及待地拉过新福晋又亲又抱,惊呼下笑着掩门而逃。
他的吻就这样扑面而来,热情的她就要照驾不住才又突然停止。“兰儿,我好想你!”海兰珠紧紧圈住皇太极的脖子,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了他的下颔,直到感觉到他青色的胡渣,才确定是在他的怀中。
“你想我么?”他又低低问。她轻轻点头,让他知道她此刻的幸福。她怎么不想他?没一个寂寞的夜,她就任自己徘徊在对他的相思中,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皇太极——”她突然低低唤道。“我,真的嫁给你了么?”他笑得不可抑制般,紧紧抓住她的双肩,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傻丫头,你嫁的不是我是谁?”她也笑了,为什么每次到了他的身边,她就会不由得变得这般幼稚?“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她任性地噘起嘴。皇太极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明白她的话。两人又温存了半晌,他突然问道:“今天累了么?”她很是义愤填膺:“怎么不累?竟然坐了整整一下午。因为不让下地,我的腿都麻了。”
皇太极皱起眉头。“怎么不早说?”“我开玩笑的。”她吐吐舌头。他一点也不相信。“把脚伸出来,下地走走。”她为难了,“可是没有鞋——”皇太极自己走下床,打开木柜,里面满满铺着一层红布,取之讨喜的意思。
他拿出一双红缎面并鞋头上缀同色流苏的旗鞋,蹲下身一把拉起她的脚便仔细地往里放。
海兰珠惊得忘了阻止,他的动作这样自然,仿佛给她穿鞋竟是很平常的事情。
“终于捉到你了。以后,你走的路都是我给你的。”他灼热的视线直直射来。“海兰珠,你要记住。从今后,你只是我的!”他的占有欲毫不掩饰,可是她明白,这和葛尔泰所给的完全不同,她心甘情愿溺死在这样的爱情中。
她听到自己轻轻说。“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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