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节 礼礼【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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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梦】
芙蓉池漫漫胧胧,还有宫人不时的往内加着热水花瓣,礼礼看着自己已经平凡的身躯,随着水波不自觉的在池中晃动,这微池城就是凡人的天堂啊,难怪九幽帝终于面临了国破家亡的境地,这极尽奢侈的微池城,便是一切罪恶浮华的源头,人民日日供养着国主,国主却从未考虑过人民的福祉,这一个小小奢华至极的浴池便是当时九幽帝后宫奢靡的缩影,礼礼虽安然享受这一切但心头却回过百种滋味,在那远远的南地,是她神域下的子民,他们还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看着穷山恶水一无所措,作为神的自己却安然享受国都最昂贵的沐浴,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她的历练,还是享受,她已渐渐不知道父神的意思了。
她终于茫然的进入了从没见过的幻境,尚是幼时的自己随着母亲坐在白稽的肩上,一起俯瞰着这周事的美景,那时的山川与河流,湖泊与海洋还是那样的清新隽永、碧澄透蓝,眼前还在微笑的是母亲最温柔的面容,她慈爱的抚着自己刚刚及肩的长发,指着白稽身下的丰域,嘱咐道,“礼礼,那便是母亲的故乡,若你为神,便替母亲好好守护我的家人!”
千年的修行,她终于获得了成为丰上仙的资格,然而在强势如天的父神面前,她连自己的三妹都守护不了,任由她被封在息宁山的上空,日日受着戾气腐心的痛苦却无能无力。
她仅有守护鳐地的能力,却改变不了鳐人凄苦的命运,为了改变父神创造的不公平一切,她以自己的一生为赌,想要替三妹与所有的鳐人争取平等自由的权利,然而现今经历的一切都好似与那个赌约没有干连,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她能够达到当日稽神的要求,赢得父神的筹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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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蔷薇宫第二次迎来了大幽国的主人,他换了内服,一身杏黄的绣龙锦衣昭示着他身为帝尊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抬头审视着这丝毫没有改变的蔷薇宫,三年前,自己第一次踏进这里,来见他毕生唯一的妻子采薇,迎接他的却是采薇今生唯一一次倔强的脸,她的泪流满了大红色的喜服,她的簪子插进了那细白的脖颈,她再没有呼吸,她的鲜血凝固在自己的手上,再没有流动的声响与明媚的气息,尚是征战数年内心坚毅的新朝天子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失去了呼吸,再醒来之后,采薇就不见了,连尸体都不见了,他一直假设自己的妹妹还活着,当晚自己见到的不过是醉酒之后的梦境,然而威逼利诱之下,没有人知道皇后去了哪里,采薇如同她那把举世无双的九弦琴一样为了他心里最后的谜。
那晚之后,他撤走了蔷薇宫所有的宫人,封闭了他在洞房当晚没有见到自己皇后的消息,三年后的今天,他又将那些尚存的宫人调了回来,此时她们全然不知自己服侍的根本不是当初的皇后,他对自己这样的安排异常的满意,感谢神赐予了自己另一个采薇,如同当初神赐予他这偌大的丰域,赐予他君主最高的权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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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睡着了?”他又重问了一遍,有宫人小心翼翼的回了声是。
他再无兴趣,只冷冷道,“一会赶紧把娘娘从芙蓉池里叫起来,把新娘娘名单念给她听!”国宴快要开始了,女人的打扮还需花费不少时间,逐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不配合,“让她妆点好了赶紧去惊华宫参加国宴!”言罢,身后泯生从袖中抽出了本厚厚的册子,给了领头的宫女,并吩咐道,挑那前几页的郡主小姐的名字家世一一念给娘娘听。
宫人战战兢兢的领命了,她们多半是第一次见到今上,而今他萧肃的面孔已粉碎了宫人心中最后的想象。
然而无论如何,上薇皇后都是在芙蓉池里闭着眼睛,怎么也叫不醒。
“蔷姐姐,您看,皇后娘娘怎么叫都不醒啊!”蔷薇宫里最年轻的宫娥被娘娘这一举吓破了胆色,她是此群宫人中少有的识字之人,因此蔷直接将念名册的任务交给了她,而自己正在极力领着七八个宫人熏染那件厚重的礼服。
蔷老人精的回道,“那还不简单,你对着娘娘一一把名字念过就可以了,至于娘娘是不是睡着的,跟你就没关系了!”蔷是从前朝九幽帝后宫一直遗留到现在的宫女,三年前她本有一次机会可以出宫,然而看惯了九幽帝的一干女人血淋淋的宫闱争斗的她,突然发现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出路,仿佛只是存在是血雨迷散的后宫,才是自己的归属。
宫女小让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吩咐,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以小让来看这份名册要年多久才能念完,并且还能让皇后娘娘记住?”
“名册这么厚,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后,娘娘便要参加国宴,梳妆大约也要一个时辰,只盼你念得够高,能让娘娘快些醒来呢,不然我们既不敢大声叫嚷引得娘娘惊醒,又怕一会皇上会怪罪呢!”
小让头皮发麻,只好领命重回了浴室,对着那个只有脑袋伸出水面的皇后,唱喏起那份名册来,时而还有宫人往池内加水,烟雾水声掺杂的芙蓉池,她细小的声音慢慢的将要被裹淡,但她不敢懈怠,依旧对着那个睡着的娘娘仔细的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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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礼依旧沉醉在一片离奇的幻境之中。
她看见了少年时候大姐带着自己和三个妹妹游历丰域的场景,大姐落恩的眉目是清秀清澈的,她的心是温暖温情的,她对这世间的万物都是宽容与耐心的。那一年母亲刚刚过世,大姐怀里抱着还正在襁褓中的五妹带着她们几个一起修行游历。大姐一笑,丰域就像历经了春天,俗世的娇花争相绽开,几个妹妹所走的修行之路,是姐姐用鲜花铺满的,她给予她们母亲一般的温暖,并且在这个世界上,礼礼以为只有母亲和大姐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神,却不知日后她在人间的一个错误竟迫得早已融天的大姐,魂飞魄散。
她又看见了执拗的三妹落纱,她可以使手中任何的事物都变成武器,在她的眼里任何事情都只有对错,对的人活,错的人死,她对万物的理解简单而明了,她杀人的时候没有表情,救人的时候亦没有表情。在父神将戾气封在她身上之后,三妹不卑不亢的远去了息宁山,当礼礼和落乐在丰都看到了眉开眼笑的宏雅七族子民的时候,她才知道三妹的简单理解也有诸多好处,那里的人由于戮神的喜恶,性情也变得直率开朗,与狡诈多变的中州各族相比,宏雅七族的人是单纯善良的。

她又看见了尚在年幼的五妹兢兢,她的眉眼如父神般坚毅,兢兢最为可怜,她出生不久母亲离天,父神无意于丰域也仙游于外,她是唯一没有得到过父母亲情的人,即便她的脸色是坚强的,礼礼亦时常能看到她眼神中对父爱的渴望,然而就是那样一个男人,好像世人一般步入了不可避免的老年,他开始慢慢遗忘一些事物,比如他的五女儿,他忘了她的存在,让兢兢对父爱的渴望,渐渐的由理想变为了梦想,最终变成了不可能。
可是四妹,我最亲近的四妹落乐,你在那里,为什么我的梦境中有母亲,有父神,有大姐、三妹、五妹,独独没有你的存在,你也如我一般的离天为人了?还是,还是你把灵力封在我的身上被父神知道了,他把你从丰域中抹去了?不可能,父神是我们的父亲,怎么可能轻易抹去自己的女儿。
然而落乐的面容,无论梦境中的礼礼如何去思考就是想不起来,好像她真的就没存在过一般。
“不!”她惊叫了一声,脸上纠结了无数的惊恐,也终于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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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醒了!”蔷赶紧跪在身下,淡淡道,“娘娘快请更衣吧,皇上召集重臣参加的国宴可能快要结束了!”
小让依旧不知疲倦的循环的念着名册上的字句,也不管礼礼到底是清醒还是睡着。
此刻的蔷薇宫其实也就只有蔷还能那样的平静,月上枝头,有人幻觉中还能听见远处惊华宫内的乐声,那是皇上正在宴请自己的一干老丈人小舅子们吃晚饭,本来坐陪的还该有这位皇后娘娘,可她自沐浴开始就在睡觉,足足睡了五个时辰不知醒,耽误了这样的大事,她们的命也不知能不能保存。
礼礼这才从水中起身,批了件薄纱,轻轻道,“更衣吧!”
有宫人赶紧举了内衣前来,看见薄纱下皇后颈下的刺字赶紧低头。
礼礼任由别人替她套上内服,许久才淡淡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她的眼睛虽然明亮,但闪出的光芒,却是冷酷而萧肃,众人吓得跪地直呼,“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小让也不敢在念随着众人也跪下了,礼礼捂着束高的乱发径自出了芙蓉池,冷冷回声,“站起来继续念!”
小让稚气的声音又响起:
……
“张书令史次女,张垂阁,年十四,善舞,通诗词,著《小拾凝露》词集一册;
丁侍御史幺女,丁汀,年十六,善女红;
弥月城主女,明月,年十六,通武法。昔年念薇帝有言于其父,‘明月成年,吾聘之’;
福州福王嫡幺女,应宁郡主何幼媛,年十五,通文墨,善徽字;
福州威平郡王长女,何幼汀,年十四,无善。
白州白王次女,白澜苛,年十七,通诗词,善织绣,昔年白州供绣皆出其手。
云州昌平郡王嫡七女,管缀年,年十八,善乐,通管萧、瑶琴。
抚州抚王次女,戚戚,年十二,无善。”
……
才十二岁,他们家人倒也舍得,礼礼心中冷笑,都是被权迷了心窍。
另有侍女要来为她盘发。
“到铜镜前去,坐下,拆了你的发髻,把你要给我梳的发式,自己梳一边!”礼礼依做当初对梳子的吩咐,淡淡道。
那宫女大惊失色,“娘娘绕了奴婢吧,今天娘娘要梳的是飞天髻,微池城宫法,飞天髻、凤高髻是帝后的专用发式,奴婢身份卑微怎敢随意造次!”
礼礼这才明白自己当日对梳子的恫吓在这群以礼为尊的老人精前根本没用,只也不换衣服任由她梳起了头发。
蔷这才从芙蓉池打点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还是先换衣服在梳发式吧,一会发式梳好再换这九凤衣,难保发式会乱!”
礼礼不理她,只转头对身后人说,“你先给我梳飞天髻,再拆了梳那个什么凤高髻!”
一直谨言慎行的蔷到底忍不住了,“娘娘,时候已晚,再不快些准备恐怕都国宴结束都赶不上内宴了,一会您可是要亲自给新娘娘们加盖后印的!”
“多嘴!”
身后的侍女还在不紧不慢的梳着头发,蔷倒也急得一头是汗,倒是心里冷冷道,看你赶不上内宴,皇帝怪罪下来,怎么办,现在微池城马上要新进多少嫔妃,瞧刚才小让念的那本名册就可知,可眼前的娘娘倒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还在犯这种低级的致命错误,蔷的心中已经暗暗有了计较,扶不起的主子,自己再如何张罗又有何用。
不久宫女才将两样发式都梳好,礼礼也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这样的头式什么好高贵的,又冷冷的拆了第二遍梳好的凤高髻,轻道,“拿礼服来,更衣吧!”
蔷使了个眼色,六个宫女才托举了一场华丽的九凤衣上前,蔷不知眼前这个主子打得是什么算盘,不仅这种大事关头不紧不慢,还故意在拖延时间,难道是想给新入城的主子下马威吗,那可是有点幼稚了,即便皇上再宠你,你的敌人可是现在幽国所有重臣之女啊!
礼礼换完了衣服,从镜台上拈起梳子,只站着便将刚刚宫女梳了半天的凤高髻又重盘了一遍,速度之快,也是令人叹止的。
宫人各个心里赞叹,有了蔷姐姐刚刚碰到的大钉子,各人也不敢再说话,寂静的蔷薇宫里,只听见燃香轻微的声音。
宫人见她梳好头,又奉上了二十多个凤盒,里面亦是金碧辉煌,皆是一些头饰佩饰之物,礼礼指了个叫做观凤吟的发饰任众人装扮了起来。
这时有宫人报,皇上身边的泯生来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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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宴之上斛筹交错,推盏言欢,一番君臣倒也是其乐融融的模样,众人不知爱女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一门心思多也不在饭局上,一片清歌笑舞之下,掩盖的倒都是权谋与勾心。
念薇帝举起杯盏,不安地望着惊华宫内阁之门,想到那个女人到现在还不出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国宴之上,皇后并未出现,众大臣也多半安心,上薇皇后不在人世的消息已经越传越凶,几个重臣终于平下心来,想到自己刚刚送进微池城的爱女,若能荣登后位,也不枉费自己一番心血了。
逐世终于按捺不住,遣了泯生去蔷薇宫催促。
这时早已喝得七荤八素的老将福王篆哲跃将出来,声言今天乃天子大喜的日子,众人才假装突然惊醒,告诫皇帝**苦短之类,恨不得念薇帝今晚就抱着自己的女儿侄女直奔龙床,念薇帝也只好顺水推舟,打发了众人离去。
只是那个叫李李的至今还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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