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过，鄂西的山区就进入了秋天，早上起来就感到了一丝丝凉意。
新学期开始了，因为有些家庭交不起每学期八角钱的学费，全大队还有好几名适龄儿童没有入学。上级规定普及率必须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可现在还差一大截呢，真叫我心急如焚。
就在学校的屋坎下，有一个陈家的小女孩就没有来上学。我们走访了很多次，家长总是吱吱唔唔的，难道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怪吗？我们从邻居那里得知，是因为他们家没有钱交学费。于是，我们又主动上门承诺免收她的学费，小女孩的家长才答应第二天就送来上学。
可是，第二天，小女孩仍然没有来。我们再次上门去动员，这一次家长才说出实情：原来，因为姑娘没有衣服，她不好意思来学校。
我刚到这个村的时候，就听人说这里特别贫困，有些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因为没衣服穿就不出门，当时我还不相信，今天真碰到了一个没衣服穿上不了学的女孩。
这可怎么办？一个学生不到，普及率就差很多。最后，我和妻子商量，决定给女孩缝一件衣服。
缝衣服谈何容易啊！当时我们自身也穷哟，妻子和两个孩子都没有户口，我的月工资才二十多块，妻子是民办教师，每月也只有五块钱的补助。但是，为了达到普及率，我们也只有豁出去了。
妻子到供销社扯了几尺花布，再到裁缝店里缝制了一件花衣服。当我们把新衣服送到陈家时，家长激动得热泪盈眶。小女孩脱下了鱼网一样的破衣服，穿上了新衣服，脸上笑得像一朵花。她的母亲边拉衣袖边说：“老师啊！说句不怕丑的话，我这个姑娘从生下来到今天，这是第一次穿新衣服，以前都是捡她姐姐的几件破衣服穿哟！”
是的，我完全相信家长的话。那时候，不管你如何形容社员的贫穷都不过分，不管你如何评估人民公社给农村带来的贫困都不过分。
我在这个村办小学呆了八年，天天与社员打交道，对社员的生活了如指掌。大多数社员十年、八年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有的社员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滴油，还有的社员多年见不到一分钱，在那里，这些情况都非常普遍，不足为奇了。
第二天一大早，操场上雾气缭绕，校园里还是一片静悄悄。屋坎下的陈家小女孩，穿着那件花衣裳来上学了，老远她就开始扯着嗓子叫老师了。
我和妻子相对着欣慰地笑了，普及率终于又提高了一点。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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