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妖的眼泪多金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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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酒师载着阿宁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么缓慢地靠近,又“嗖”地从我身边闪过。车子忽然降了速度,似乎两个人起了争执,车子拧来拧去。调酒师一脚支在地上稳住车子,转过头咆哮:“田婴宁,你有完没完?”
阿宁一仰头,**地说:“没完!”
“你别惹我啊!”调酒师话里警告味十足,阿宁一偏头根本不睬他。“把脸给我转过来!”他低吼。
阿宁懒洋洋地说:“不可能,看见你就烦!”
“是吗,那这么多年可真是难为你了!”调酒师揶揄的口吻,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阿宁兀自一笑:“你知道就好。”
“田婴宁!”他咬牙切齿。
阿宁跳下车子,响亮地应着:“到!”
调酒师盯着她,嘴角一抹笑意逸出,如同一缕阳光穿破云层,却在瞬间照亮了整张脸庞,他伸手将阿宁拽到怀中,笑容可掬:“宁儿?”
阿宁嘟嘟嘴,调酒师笑意更深:“宁儿!”
阿宁瞪他一眼,没好气:“干什么?”
“想你了!”
“想着怎么欺负我?”
“宁儿!”这次的呼唤多了一丝嗔怪,一点小小的宠溺,还有一星委屈。阿宁“扑哧”笑出来,当胸捶了他一拳。调酒师却有些愁眉苦脸,双手在阿宁头上乱揉:“宁儿要是不会长大该多好!小时候粉嫩嫩的一团,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才不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不对盘,就张牙舞爪地杀过来!”
阿宁一口咬在他手腕上,调酒师一脸认真:“你真舍得咬?”片刻,他大叫:“疼!”
阿宁松开口,扬头一笑,恶狠狠地说:“我咬不死你!”
调酒师望着腕上的牙印,神情恍惚:“你还真舍得呀!”阿宁向后一退,仍晚了一步,调酒师大手一捞又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捏捏她的脸颊:“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你狠下心肠能狠到这种地步!”
他面色阴沉,阿宁也收敛笑意:“别这么说,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似的!”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让人不爽啊!”他一手扣着阿宁的后脑,迫使她低下头。
“放开!”阿宁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调酒师微微一笑:“看来我还真是把你宠坏了!”他双手慢慢下移,到了阿宁腰部。
阿宁忽然咯咯笑起来,连声讨饶:“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
调酒师得意地笑:“让你跟我逞能!”
阿宁挣不脱,又被他接连挠到痒处,笑到打跌:“我错了,我真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是吗,没见到多大的诚意啊?”调酒师坏笑着。
阿宁笑到眼泪快出来:“快住手,龙行,我要生气了!”
调酒师一怔,不再逗她,一臂仍揽着她的腰,阿宁的笑声渐渐平歇,看一眼调酒师,又忍不住笑出来。调酒师脸上慢慢浮上一层忧伤:“宁儿为什么你笑的时候仍让我觉得你不快乐?”
阿宁朝他脸上扑一口气:“你偶像剧看多了吧!”她拍开他的双臂朝我走过来,调酒师调转车头,也跟了过来。
“李子暮,你还好吧?”阿宁笑意盈盈。
“他会有什么事!”调酒师冷“哼”一声。
阿宁回臂掩住他的嘴:“你,不许说话!”
调酒师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悦,头偏向一边。那晚在酒吧,并未关注他的长相,现在看清,他最多二十,五官利落,桀骜不驯。整个人的感觉和那晚大相径庭,那晚,他是藏在鞘中的剑,现在已是光寒天下。
阿宁的手转为轻拍他的脸:“乖啦!”调酒师的双眼渐渐眯起来,传达出“你想死吧”的信号。阿宁似未瞧见一般,又转过头来问我:“你好好吧?”
“还好!”我说。
“我走了!”调酒师有些怒气冲冲。
“哦,中午来接我。”阿宁笑着叮咛。
“不来。”调酒师赖皮起来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伤心了。”
阿宁半转身抱住他的胳膊,巧笑嫣然:“那我去找你。”
调酒师轻“哼”一声,仍是紧绷着一张脸。阿宁晃晃他的胳膊,忍着笑:“你这样很幼稚,传出去,龙行的面子可以拿去铺地了。”
调酒师正色说:“幼稚就幼稚,我不就是想让你迁就我嘛。”他这话说得坦然,无一丝做作之态。
“那你来接我。”阿宁面上无异样,眼角的笑却快溢出来,那般满足与幸福。
女孩子软语相求,调酒师也不由笑了:“好啊!”
“那我等你啊!”阿宁松开手。
调酒师皱皱眉头,笑笑,揉揉阿宁的头发:“走了。”他推着车子走了,被阿宁抱过的手臂僵直地垂在身侧,五指狠狠地抓着空气。我看阿宁十指纤纤,那些指甲似乎又锋利了一些。
“来呀,我有话跟你说。”阿宁拉着我的衣袖,扯我到旁边的雕塑后面。“你还好吗?”阿宁再一次问道。
“还好。”我应着。
阿宁上下打量我,一会示意我抬抬胳膊,一会示意我转转头。她食指点点我的胳膊,又踮起脚将我的衣领向后翻,点点,问:“疼吗?”
“有一点。”
阿宁立刻缩回手,弄好我的衣领。她盯着我看,嘴巴一抿又笑出来。
我问:“怎么这么高兴,一直笑个不停的。”
“我高兴吗?”阿宁挑挑眉,狡黠地一笑:“说不定我现在心里难受得紧,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心里越难受,面上就要笑的越欢,笑着笑着就忘了自己正难受着呢。”
我心里说不清的堵得慌,阿宁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嘴角噙着笑:“看看,你现在就分不清我是真高兴,还是在强颜欢笑。李子暮,我真的很高兴。”像是要极力说服谁,她又强调:“很高兴,真的!”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个小铃铛,半个指甲大小。“漂亮吗?”她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漂亮!”我微笑。
“嗯,我也觉得漂亮。我先走了,再见!”她右手抬至额际,拇指不动,其余四指向掌心扣啊扣,像扑楞楞的小翅膀。
“再见。”我学她的样子。阿宁笑着转身,“阿宁!”我突兀地叫道。
“怎么了?”她转过身来,目光单纯直接又那么坦然。
“没,没什么事。”我讷讷开口。
“哦,还有,这是恪少给你的。”
“恪少,为什么?”
“他喜欢你呗。”阿宁很认真地说,“再见。”
待阿宁走出几步,我跟上。到了食堂门口,阿宁忽然掉转头几步冲到我面前,已不见了如花笑餍:“你跟着我干什么?”明明该是质问的口吻,话里却一片波澜不惊。

“李子暮!”小妖从我身后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眼巴巴地问我:“你是在等我吗?”
我未言语,她不依,晃我的胳膊,一点清脆的铃声从我掌心逃逸。小妖掰开我的手,看到我掌心的那枚铃铛,面上忽然有些泛红,低语:“小宁宁给你的?那她一定都跟你说了!”顿了一下,她身子一拧,头埋在我肩窝,“真是丢死人了。”
阿宁瞟我们一眼,又满含笑意,转身走了。我轻轻推开小妖:“这铃铛怎么了?”小妖连耳根都泛了红,突然推开我转身跑了。我怔怔站在原地,这些“藏”似乎成了一根根丝线,将我团团围住,勒的我透不过气来。
中午回寝,脱外套时腕上的铃铛响了几声。
“木子,我看一下。”对铺过来,细细端详我系在腕上的铃铛。
“怎么了?”我问。
对铺啧啧出声:“这应该就是传说之中的‘灼铃’。”
“灼铃?”
“灼指的是冷灼,铃指的就是铃铛,这东西在清宛可没几个,木子,你在哪淘来的?”对铺目不转睛地盯着。
“阿宁给的,她说是恪少给的。”
“木子,我……”对铺没来由地犹豫,过去将门挂上,回来坐到我身边,“木子,你知道的,我是在清宛长大的……”他欲言又止。
我笑着接过话:“你肯定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可又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告诉我。那算了,别说了。”
我站起身要去把门打开。对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木子,你不用激我,我只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我坐回去:“那你再斟酌一下?”
“你跟婴宁说话时也这么咄咄逼人?”
“不说拉倒!”我又站起身。
对铺不急不徐地说:“龙行大学上的是少年班,在班上也是出类拔萃的。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辍学回到清宛。他是从二中出去的,二中校长室里的奖杯一大半都是他捧回去的。听说他跟恪少冷灼是一块长大的。恪少一向行事低调,冷灼只生活在传说之中,龙行确是实实在在摆在大家面前的。他行事暴戾,高中的时候就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过。你应该也看见了,他长的不赖,又爱招惹小姑娘,清宛毁在他手里的女孩超过个位,打胎,自杀的都有。婴宁跟他走的这么近,一看就不是一日两日的,发生了什么不好说。”
我彻骨冰寒,无意识地反驳:“不会的!”
“木子,你好好想想,婴宁不值得……”
“够了!”我冷冷打断。
对铺看我一眼,饱含无奈与怜悯,他推门出去。我倒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阿宁,她不会的。
夜晚的清宛一中,十分安静,因为文理分科后,晚上就多了三节晚自习,大家都趁着这最后的几日尽情狂欢。我沿着小路一直右拐,停下脚已到了湖边,灯光倒映水面,我临水而坐,陪我的是地上的三个影子。
清宛没有任何重工能源企业,空气纯净。黑蓝绒一样的夜空,星星眨着眼,一闪一闪。呆看着夜空,思绪渐渐僵化,只觉得内心无比的安静祥和。脖子有些僵,用手敲打两下,一低头,我身旁又多了三道影子。
“阿宁!”我有些诧异。
阿宁坐下,手中不知从哪拾来的柳枝,轻掠着水面,击起一道一道的涟漪。那一日,我们也曾如此静坐,不过短短几日光景,那么多的变故让我分不清我和阿宁到底……
“李子暮,你有没有感到绝望的时候?”阿宁目光中有着难掩的落寞。
“有过。”我拉过她的手,扔掉树枝,她的手那么凉,锋利的指甲抗拒任何温暖的靠近,我的双手一点点包裹住她的双手,放到嘴边,哈气,试图温暖她。
“什么感觉?”阿宁问。
“心如死灰,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一点一点褪去了颜色。”我将她的双手放到心口。
阿宁笑,又一丝倦怠:“李子暮,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如果这快乐不能由我给予,如果你的幸福注定与我无关,那么,我会离开。”
阿宁探过身,倚在我肩上:“李子暮!”她的呼吸扫过我的脸颊,顿了一下,复叫道:“李子暮,李子暮,李子暮!”她不停地叫我的名字,那一声声将我的心一刀刀凌迟,我知道有我不愿发生又无力阻止的事注定会在今夜尘埃落定。
阿宁退开,挣回双手,她看着我,目光纯净而美好:“那么,请你离开吧!”
我在瞬间被夺走了呼吸,彻体冰寒,那七个字,在这幽静的一角,开出最绚烂的花朵,然后一瓣一瓣凋落,焚化成灰。
“是龙行?”那声音陌生的不似从我口中发出,我一把抓住起身欲走的阿宁。
阿宁怔了一下,突然咯咯笑起来,直到眼角有泪滑落,她一把擦去,止住笑:“怎么会想到他,你没听过关于他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啊,说来我也听听。”地上又多了三道影子,调酒师语气森寒,摧毁一切的怒意呼啸而来。
阿宁站起身,几步过去,话里有着哀伤与绝望:“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布娃娃,喜欢了就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厌烦了,就丢到一旁,不闻不问。你可以打我骂我欺负我,却不允许别人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只能在你划定的范围内转圈圈……”
“你又去那边了?”随着阿宁的话,调酒师似乎被触到了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他整个人沉敛下来,锋芒尽收。
阿宁看着他,冷笑一声,又面无表情。调酒师无力地哀叹:“宁大小姐,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忍受吧。”阿宁语气薄凉。
调酒师一把抱住她,那么用力,似乎想将她揉到骨子里:“田婴宁,我求你,你不要这样,你非得这样吗?”他有些无措,“田婴宁,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他们慢慢分开,他的双臂仍圈着她的腰,软语相商:“回去吧,我都找了你近一个钟头了。”
“背我!”阿宁笑。
调酒师揉揉她的头发,背过身去,半弯下腰,阿宁俯身上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了。
她因为他的爱情绝望,在绝望中挣扎,又企盼着绝处逢生。她的幸福注定与我无关,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觉得我自己真的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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