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腰上有刺青的女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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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天还是伊大把我送回家的,因为他根本没醉,只是有点犯困,大叔级的人物就是强悍哪!
又是新的一天,阳光灿烂的,在书桌旁摊开信纸。每次妹妹央我载她去买信封,我都应下,因为当她去选信封的时候我也偷偷溜到老铺位买信封信纸。信纸熏了美人草的香,像一团喝不破的迷梦。颜色一抹一抹的,看似漫不经心却又自成格调。右下角有一个“宁”字,或楷书或隶书或草书。
天蓝的墨水滴成一个个的方块字。给阿宁写信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有时一天一封有时两三天一封。信里都是一些碎碎念,有点意识流的意思,想到哪就写到哪。有时候写的分外精彩,自己看着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右手想要寄出去,左手舍不得,抓住右手,跟自己说,再看一遍就寄出去。看过之后,右手又舍不得了。
如此反复纠缠,觉得自己神经叨叨的,索性拿过白纸又誊了一份,信到底是寄出去了。没人知道我给阿宁写信的事,因为我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犯不着满世界嚷嚷。尤其是我寄出去的几百封信都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后,我越发笃定了这一点。
我想这些信,阿宁看过之后还是有一些欢喜的吧。她对我冷冰冰的态度正在一点点消融,她朝我发脾气,跟我讲道理,跟我哭跟我笑,虽然她一如既往般任性胡闹,虽然我越发看不透她。
“阿宁,你知道吗,我是有一个哥哥的,亲哥哥。他叫袁牧野,比我大三岁。你一定很奇怪,他姓袁,我怎么姓李。其实这关乎一个好大好大的秘密,是秘密就暂时打住。我们是一对很奇怪的兄弟,他跟父亲生活在清宛,我和母亲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已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恐怖吧,这世上仅他与我血脉相连,我却在这世上游荡了十年,才兜兜转转遇见他。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十三岁,已经拥有挺拔的身材和不动如山的沉稳。”
写到这儿,忽然写不下去了,心里纷乱如麻,笔下无意识地写着袁牧野这三个字,待我惊觉,已写了满满一页。控制不住的烦躁,把信纸团成一团,又被莫名的情绪控制,将纸团展开,一点点抚平那些褶皱,在背面写下乔印云三个字。
心下一惊,我怎么会想到那句话,我是在想念袁牧野吗?在我们彼此伤害,袁牧野不得不远走天涯之后,我还可以想念他吗?他与我曾是怎样一种存在啊!神圣的不敢轻易言说!而现在,却是噩梦一场。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哪,真的不能存一丝欺瞒之心。”这是母亲临终时的话,我铭刻于心,对母亲的恨意终因这句话消了大半。
提笔,郑重写下:与君今生作兄弟,更结他生未了因。袁牧野,我们无法相爱,也不要相恨,彼此遗忘吧。也许年华老去之时,我们可以把酒言欢,笑骂:“有你这样作哥哥的吗?”“有你这样作弟弟的吗?”
信到底还是寄出去了,不过换了张信纸,寥寥几笔,勾勒出阿宁哭泣我手足无措的模样。我只写了一句话:阿宁,怎样才可以让你不难过?
晚上六点半去酒会。推开门,热浪袭来,一片奢华景象。清宛向来奖罚分明,奖大奖,罚大罚,从没有模棱两可的中间地带。视线所到,华丽的吊灯,四散的长桌,沙发区,K歌区,侍者穿梭如云。
一路打招呼过去,开口第一句:“见到婴宁了吗?”
“没。”
“帮我留意一下。”
去卫生间整理一下仪表,出来后,所有人都在相互询问:“见到婴宁了吗?”
我哭笑不得。第二美女在我身边站下,话里带了些微的火药味:“你也知道难为情啊!”
“当然!”我微微笑。
她冷眼看我,半响幽幽来了一句:“可怜的李子暮!”
“何以见得?”我沉着应对。
第二美女举杯遥敬:“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翩翩而去。
我心里有一些凌乱的念头一闪而过,细细思量,又捕不到分毫。看见颜颜在长桌那边朝我招手。我过去,三步的距离,妹妹与我擦肩而过,目不斜视。我无谓地笑笑。
颜颜叉起一块糕点,两口消灭。
“你送我请柬?”我接过她递来的叉子。
颜颜说:“是啊,我想你应该想来见阿宁的,不过她好像还没来。”
我笑笑,与她搭了几句话,神色间颇不自然。颜颜很给面子地看破:“李子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笑:“被你看出来了。你听过冷灼这个人吗?”
颜颜一愣,随即点点头:“知道。很厉害的一个人。‘桃之夭夭’家具行,‘灼灼其华’艺术团,‘三月’运输公司,‘桃花漾’都是他的手笔。”
“桃花漾?”
“你猜猜!”颜颜立刻一脸顽皮,与刚刚的神色大相径庭。
我说:“猜不出来。”
颜颜真的是个很乖的女孩,见我猜不出来,立刻说道:“香水!阿宁很迷恋那家店的。醉红颜,徘徊香,点绛唇,斜月拢,这些系列她都有买。”
我脑子里隐约有一些印象,前女友们似乎都提过只言片语。有人叫她,她歉意地笑笑离开。
看阿宁还没有来,我到沙发那边坐。不到五分钟,班头,队长联袂出现,大厅立刻升温。班头破天荒的笑意连连,加上队长第一美女第二美女长袖善舞,不时引起阵阵欢呼与尖叫,气氛无比活络。可这些热闹都与我无关。
我盯着大厅的门,想着下一秒阿宁会出现。上铺对铺过来架起我:“别摆一副苦瓜脸,都成望妻石了。”接下来,免不了嬉笑怒骂。
酒过三巡,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吃东西。班头,队长,第一美女,第二美女各据一角,无数人围绕身旁,端的是众星捧月。我,上铺懒得去凑热闹,在中间的桌子间来回穿梭,只挑最喜欢的,没人抢,没人挡的好不惬意。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情绪也上来了,K歌的抢成一团,敬酒的风度翩翩,出口成章。头有些疼,看谁都至少两个影,顿时觉得人群熙攘,挤得透不过气来。藏身于最偏僻的一组沙发后面。
我闭目向后一靠,揉揉太阳**,就我喝酒的频率也算得上酗酒一族了吧。一个人坐到我身边,我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又实在乏得很,脑子一犹豫,不小心睡着了。等我睁开眼,看清身边的人是第二美女,头又开始疼。

第二美女见状,咯咯笑:“李子暮,你至于吗?不过那天对你凶了些,你就记恨我到如今?”
“没。”
“怎么没?都把握当成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了!”
“我这不一直处于自我反省当中嘛!”
“算了吧,你要真有这等觉悟,我也就不必对你那么凶了。”
“我怎么就没觉悟了?”
第二美女浅笑低吟:“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单恋的人则是不折不扣的瞎子。”
“怎么讲?”
“只看到好,看不到快,不是瞎子是什么?”
“直白一些。”
“你了解妹妹多少?”
“你想说什么?”我坐直,收了嬉笑之色。
第二美女一怔,冷笑一声:“李子暮,你也别太把你自己的感情当回事。你以为你对妹妹千般好万般好,在我看来,那根本就不算什么。妹妹有太多心事,对感情分外吝惜,你被挡在门外,门内发生什么,你无法预料也无法干预。你能为妹妹做的少得可怜,而那可怜的一部分又不是她最想要的。”
眼神对峙,互不相让。我一直小看了第二美女,她把自身的一切都明晃晃的摆出来,可我就是看不透她。
我避开她的眼神,做了退让:“你是真的为了阿宁好!”
第二美女不屑地“切”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睬我。
我放低姿态,轻声说:“对不起,美女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第二美女回眸一笑,嗔怒地瞪我一眼。
我起身,拿了两杯酒回来,先干为敬。第二美女把玩着酒杯:“李子暮,你知道你的那些前女友都找过妹妹?”
我苦笑,示意她继续。她说:“她们都是哭诉曾与你多么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我面上一红,知道她存心调侃我,也无可奈何。
第二美女笑出来:“这都不介意,脸皮的厚度颇让人玩味啊!”
我说:“我错了,美女!”
第二美女笑意盎然:“她们是一厢情深深几许,怎奈你生性薄凉,说断就断。也曾一哭二闹,奈何郎心似铁。妹妹听到这里都还是无动于衷的。”说到这,她的语调变得轻快,“将自己的苦楚,不甘,怨怒,摊开来,一一晾晒,偏偏对面的女孩子一脸淡漠。于是就觉得天生那薄凉的人该遇到这样的女孩子。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也让他了解一下被自己喜欢的人无视的悲哀。”
我夺过她手中杯,酒尽入喉。
第二美女嘴角浮出笑意,朦胧似雾里花:“你若以为来的都是这般讲理的,你就错了。后来的那位,一直恶言恶语,临走还放下话来,妹妹若再纠缠于你,她就在妹妹脸上刻两朵花。”
我心下一惊,面色煞白。第二美女靠过来:“当天晚上,那个女孩子家里的玻璃就被人砸了。”
我不禁失笑,果真是关心则乱。
第二美女逼过来,鼻子几乎贴到我的,她的呼吸扑面而来,空气一下子变得氤氲暧昧。她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眼睛出奇的亮,嘴角的笑越发朦胧难测。望进彼此眼眸深处,她说:“可是,你知道吗?她家里是开五金店的,很大的店面。店里刚进了一批新货,都是那种成扇的落地窗式的。全被砸碎了,一扇不留。那些碎片堆成厚厚的一层,如江水初融时,那泛着残冰的水面,波光潋滟。”
她微微后退,慵懒地一笑:“太巧了不是吗?”她飘然而去。
我脑子里却是“轰”地一下炸了。
“当天晚上,那个女孩子家里的玻璃就被人砸了。”
“她家里是开五金店的,很大的店面。”
“全被砸碎了,一扇不留。”
有一道线,穿破重重迷雾,将那些零碎地念头串连。是巧合吗?阿宁敢一个人到夜晚的延衡路,班头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让阿宁带吃的给他。店里的人一言不和就对掐起来,阿宁所在的店却一片和平。纵然恪少坐阵,可他和阿宁在同一家店里也是巧合吗?葡萄园里,恪少精心挑选葡萄,亲自送到阿宁楼下,是区区五十块就可以支使得嘛。再向前,酒吧里,恪少驻唱,还有那个神秘的调酒师,他们怕是都与阿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婴宁,阿宁,小宁宁,妹妹,宁姐姐,宁大小姐,这些迥异的称呼背后,阿宁你到底有多少身份,那一张才是你的真实面孔。我心里有一些疲倦,又有一些兴奋,两种情绪交揉混合,搅得我坐立难安。
K歌区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起哄声,望过去,密密麻麻的重影。索性学当初的队长,站在一张桌子上面。
原来是众人起哄要队长和第一美女合唱。队长虽笑着挨个捶起哄的人,眼底却是一片赞赏之色。第一美女笑若夏花,一避开众人的目光,眸子却是一片清冷之色。
起哄声不断,已有人大喊:“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立刻有人应场,怪声怪气地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下去啵!”众人呛声。
那人不服:“有本事你唱!”
真有接着唱的:“你我约定-------”推搡笑骂声不断,队长,第一美女渐渐被冷落。
队长脸上的笑慢慢消融,浮上一丝锋利,阴郁。我跳下桌子,三步并作两步过去。队长怕是动了决裂之心。
穿过人群,听第一美女说:“唱首歌吧,我还没停过你唱歌呢!”
队长笑笑:“突然没情绪了!”
第一美女也笑:“你是怪我歌会时没去吧?”
“没。”队长截断,又是一脸懒洋洋的笑容:“履约这种东西,不是强求的来的。在乎的,不在乎的,一念之间。”
“怎么这么有感触?”第一美女失笑。
队长说:“触景生情,你没同感吗?”
第一美女说:“我们雷厉风行的主席大人可不像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哪!”
队长说:“是不像,我本来就是!”
第一美女嗔道:“你是故意跟我抬杠是吧?”说着捶队长肩头。队长一躲,那一拳落了空。
第一美女面上有些挂不住,队长似未瞧见一般,高举双手,拍了两下:“静静,静静!”人群望过来,他扬声说:“音乐节落下帷幕,大家辛苦了!”
“为人们服务!”人群嘶吼,继而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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