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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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20年,坎尼,角斗场利奥说:“你心里也怀疑了对不对?没有可能会一直流血的,除非希伦一直绷着劲,这样等他松了劲的时候绳子就会松下来。”
汉尼拔说:“即使是这样,空隙也是很小,不足以让希伦挣脱出来。”
利奥说:“你没做过角斗士,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角斗士训练中有一项是逃生训练?”
汉尼拔说:“你扯远了。”
利奥说:“没有。训练中被绑起的人要想办法挣脱捆绑,然后逃到指定地点。对付捆绑的办法是把一长条的布条尽量卷紧,然后双手互握,放在背后,布条卷就藏在双手之间的缝隙里;之后尽量绷紧肌肉。这样当放松之后,就会留下空隙,虽然不够挣脱,但足够把卷紧的布条撺出来,然后就可以轻松脱缚了。这种做法的关键是要手法隐蔽,只要能藏好布条卷,不被发现就可以轻易成功了。”
汉尼拔心里一紧,如果希伦知道这个方法,那他想找一长条的布条是很容易的,他甚至不用撕衣服,因为手边就有大量的绷带。汉尼拔咬了咬下唇,说:“但是希伦也没做过角斗士,他不可能知道这个方法!”
利奥说:“但是伊底斯是角斗士。你也知道希伦是很关心伊底斯的,不然你也不会拿伊底斯的生命来威胁希伦了。所以希伦肯定知道这个方法!”
汉尼拔闭上眼睛,回到帐中捆绑的那一幕:护卫们给希伦换衣服,然后看向自己;希伦微笑着把双手放在背后,双手互握;然后自己点头,护卫们把希伦绑起来。停,他只看到希伦将双手放在背后;至于手中有没有布条卷,由于有人挡着,没看见;护卫们当时在看着他,肯定也没有注意到;那就是说没有人注意到希伦当时的动作!
利奥说:“现在害怕了吧!你猜希伦王脱缚之后会怎么做?他一定会自杀!要不要猜猜为什么?因为你逼他在国家和爱人中选择一个,他选择了国家,所以对不起伊底斯。正象伊底斯不忍心看他受折磨一样,他也不忍心让伊底斯死。而现在,只要他自杀,就可以保住伊底斯了。即使不能,也可以对得起伊底斯。”
汉尼拔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知道利奥说得对,希伦已经有两次试图自杀,一次是在被俘的时候,一次是在受刑时故意激怒他,当然他会做第三次!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不会的!希伦的身边没有用来自杀的工具。”
利奥嗤的一声笑,说:“对于一个受过格斗训练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以当武器使用。更别提希伦手边就有绳索了!”
汉尼拔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场中走去。
伊底斯还在门前兜圈子。但是野兽们不再是悄无声息,而是不停地走来走去,发出沙沙的声音,但是很难听出是在哪一个门后面发出来的。
利奥紧跟着汉尼拔,此时说:“你把野兽的嘴绑紧了,想不让他们发出叫声对不对?你又预先处理了血迹,希望它们不要提前兴奋起来!可是它们现在很兴奋哪!你知道因为什么吗?一定是希伦快死了,正在流血,它们都闻到了血腥味儿!”
野兽们果然很兴奋,因为汉尼拔在走近大门附近的时候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汉尼拔倏然间已经握住了腰间短剑的剑柄。他的心却一直在往下沉:如果希伦已经在流血,那么他还来得及吗?如果希伦真的死了,他就达到目的了吗?不,他不想希伦死,他要留着他,把他留在身边!他不能容忍希伦心里有另一个人存在!
这个计划本身是很完美的:不论希伦怎样选择,最后他都不得不留在自己身边。这才是他的目的,他要希伦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这个计划现在出现了偏差:回想在寝帐中谈话的时候,希伦清澈的蓝眸望向他,希伦在那个时候就看穿了他,希伦为什么会跟他谈起伊底斯,似乎希伦早就料到他会拿伊底斯来做威胁的砝码,于是早就做了准备,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变了这个戏法?
这么完美的计划也会失败,是希伦太聪明,还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一想到希伦现在可能就倒在血泊里,汉尼拔只觉得冷汗在不断地往外冒。
伊底斯从汉尼拔一进场就注意他的动作,这时插口说:“你一定很爱希伦吧,所以你设计了这个圈套,想把他留在身边。不过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的话,就应该给他自由,而不是把他囚禁起来。希伦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利奥说:“天哪,伊底斯,你终于肯承认希伦是爱你的啦!不过你们俩要再磨蹭下去,希伦就要死掉了!”
汉尼拔心里一急,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踹开了左面第二个门,门开的同时往旁一闪。一只大老虎从门里扑了出来,伊底斯和利奥手中没有武器,吓得急忙横滚避开。可是老虎转眼间扑了回来,将利奥扑到在地。伊底斯急忙回身来救,眼见两个人要一起死在虎爪下,旁边一道光华闪过,老虎突然间停了下来,虎爪在地上乱刨,扬起满天尘土,然后轰然倒地,过了一会儿,就再也不动了。
老虎的咽喉处插着一柄短剑,只露出了一个剑柄,热血还在汩汩地流出来。有了这个刺激物,周围门里的野兽们更加兴奋起来了。
伊底斯和利奥爬起身来,惊魂未定,身上到处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老虎的。而汉尼拔站在那儿,脸上带着笑,手上却空了。刚才是他掷出短剑,一剑断喉,干净利落地杀掉老虎,救了伊底斯和利奥。周围观看的迦太基军队震天价地贺起采来。
伊底斯和利奥醒过神儿来,也来不及道谢,直接向门里看去,却看不见希伦的踪影。
汉尼拔冲进小屋,伊底斯和利奥也急忙跟了进去。只见汉尼拔在墙上一掀,对面的墙动了起来,露出一间隐藏的小屋。希伦好好地躺在地上,还是绑得好好的。
汉尼拔在看到希伦的一瞬间知道上当,怒火上升,转头向利奥看去。伊底斯和利奥正绑希伦解绑绳。
利奥甜甜地笑着,说:“你让伊底斯从这个角斗场中东面的五扇门后面把希伦王找出来,不许携带武器。现在伊底斯做到了,你呢?是否会履行诺言,放希伦和我们自由离去?”
汉尼拔说:“可是并不是伊底斯自己找出来的。”

利奥说:“那你也有犯规的地方。你把希伦王藏在夹层小屋里,再在前面放上一只大老虎,这样即使伊底斯侥幸猜对了是哪一个门,他还是会死在虎爪下。你安的是什么心呀?咱们彼此彼此!”
汉尼拔怒极反笑,说:“可是你怎么能骗过我的?你说过希伦太镇定了,镇定得过了分。”
利奥还没开口,伊底斯抢先说:“这有什么希奇,你跟希伦接触多了就会知道:他向来是这样的人,天塌下来当被盖,很少有失控的时候。”
汉尼拔说:“你还说希伦最后望向伊底斯的目光里有诀别的意思。”
伊底斯的脸红起来。利奥笑着接口:“希伦很爱伊底斯的,就要面临生离死别,多盯上一会儿有什么了不起呀!”
汉尼拔说:“好,这也不算。那希伦捆绑绳索上的不断滴血是怎么回事儿?”
伊底斯说:“这个我知道,利奥知道,很可能你也知道,只是没有注意罢了。因为希伦的体质特别,伤口不容易愈合,所以会长时间血流不止。这也是为什么他胸口的伤经过一个多月还没有好的原因。”
汉尼拔猛醒其实医生也跟他提过这件事儿,只是没有放在心上。他接着问:“那么也没有布条卷对不对?”
利奥笑着说:“对。你自己也说过,希伦王不是角斗士,是不可能知道这个方法的。”
汉尼看着利奥,恨得牙痒痒,又问:“那为什么我在门口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是了,是羊血!”
利奥笑着说:“猜对了!是羊血。因为我们是角斗士,而角斗士大部分是拜火教的信徒。所以我们上场前要随身携带一代密封的新鲜羊血,以作为比赛后奉献给嗜血的火神的祭品。如果不这样做,会受到火神的惩罚而在比赛中受伤甚至死亡。”
伊底斯说:“所以利奥和我身上也都带着一袋羊血。开始的时候我们听到你要清理血迹,避免野兽们兴奋,觉得可以可以利用这一点,虽然一开始还不知该怎么做;后来我在门前听不到野兽的叫声,猜想你是把它们的嘴堵上了,免得它们提前出声让我猜到,现在我知道了,你这么做是为了积蓄它们的野性,这样一开门它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扑出来;不过我还是弄破了羊血口袋,把羊血涂在门上;野兽们确实很兴奋,可是从不断走动的脚步声,好像每个门后面都有野兽,这太不合理了,所以我认为自己听觉有误,不敢打开任何一个门;角斗士训练的一条原则:在怀疑判断有错误的时候,要尽量避开对手,因为在这个时候太容易因为判断错误而送命。”
利奥笑着说:“因为我跟伊底斯同时受训,我们又是伙伴,所以我可以从他的动作猜到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我们配合默契。不过如果你不是真的关心希伦王的安危,也就不会上这个当。”
汉尼拔说:“如果我不上当,会怎么样?”
利奥说:“当然有这种可能。伊底斯能拖延的时间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期地在门前转来转去。这样他终究会拉开其中的一扇门,然后他会死。至于希伦王,以后的日子,如果你真的想留住希伦王在你身边,你就会发现他除了想替伊底斯报仇,就是想自杀好追随伊底斯而去。你防得了他一时,难道还真要防他一世吗?其实这些条件都是我瞎凑在一起的,只不过你真的很关心希伦王,所以关心则乱罢了。”
汉尼拔不语,他是真的关心则乱吗?过了一会儿,汉尼拔再开口:“利奥,你很厉害呀!锡拉库萨有幸,出了象希伦、伊底斯和你这样的人才,和平、强盛是可以预期的了。”
伊底斯和利奥象在角斗场上胜利后答谢观众一样,夸张地弯腰行礼,同声说:“谢谢将军夸奖。”
汉尼拔被两个人逗得大笑起来:“确实配合默契呀!”笑完了,他转向希伦:“希伦,真可惜,你为什么不生在迦太基呢?”
希伦笑着看着他点头,说:“汉尼拔,你为什么不生在罗马呢?”
汉尼拔哈哈大笑:“爱一个人就要给他自由。虽然我本来的确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我也许爱你,也许不爱,我不知道。不过,希伦,你走吧!我们以后还可能是朋友吗?”
希伦微笑着说:“当然。只要不在战场相见,我们就是朋友。任何时候,你愿意到锡拉库萨来,都是我座上嘉宾。”
公元前220年,坎尼,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大帐这时已是十天之后。汉尼拔在知道大势已去之后,悄然撤走。罗马人只求这个瘟神赶快离开,哪儿还敢去追呀。只是等探明了迦太基大军确实撤走了之后,才敢去收拾残局。
希伦的伤势稍微有了起色之后,不想伊底斯突然间提出要走。这让希伦很为难。他知道伊底斯还没有原谅他,可是如果伊底斯走了,再要找他回来可要大费周章了。可是如果不让伊底斯走,又用什么理由留住他呢?说爱他?那如果伊底斯直接说不爱他该怎么办?难道用强迫的手段?那他好不容易让伊底斯建立起来的对他的好感,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无奈之下,希伦提出让伊底斯再等一天,他好为他送行。
希伦苦恼的时候,伊底斯也在苦恼当中。他觉得再呆在希伦身边,日子久了,恐怕要忍不住要原谅他。事实上他现在已经觉得希伦以前对他做的那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不再觉得不堪回首了,而且希伦的影响在他身边似乎无处不在。可是他不想再受任何人控制了,他要做一个自由人,想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不再有刀光剑影,宫廷斗争,甚至也没有角斗。既然现在希伦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当然还是离开希伦最好。当然他现在不再认为希伦是坏人了。不过希伦好也罢,坏也罢,只要他离开了希伦,就都与他无关了。因为如果再呆下去,他怕是要真的爱上希伦了,这个念头让他害怕。
正在这时,传来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指定要见他们两个的消息,于是希伦和伊底斯就到了皇帝的大帐。想不到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竟然是利奥。
皇帝等他们一进大帐就问:“希伦,有人告发你曾经沦为奴隶,并且私逃,你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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