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桃报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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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
“满儿?”
“阿满!”
轻声细语了两声没人应,端着倒不出一滴水的茶壶,我忍不住大吼一声。这满丫头也不知死哪去了,自午后就没再见着人影,宫中转了一圈回来,已快酉时时分,仍是不知所踪。看来这小丫头已被我宠得没边了,想到这里,不禁摩拳擦掌,待她回来,非好好唬她一下不可。有了,假装要扣她月钱!嘿嘿,银子最能打动人了!心中正暗自为自己的诡计奸笑不已,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嘤嘤的哭声。
“怎么啦?小满?”从窗口探头一望,看见小丫头正蹲在墙角哭哭啼啼,不禁心头一软。
“郡主……”小满抬起头看向我,又吓我一跳,小丫头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般。
赶紧跑出屋子,扶起她,我柔声道:“谁欺负你啦?告诉我啊?郡主姐姐帮你报仇可好?”
“没……没有。”小满仍是抽噎着。
“出了什么事?姐姐一定会帮你的。”我着急道。这么个小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谁见了都会心疼。
“今儿晌午,家里……托人捎信儿,说……爹爹得了急症……”小满断续说道。
“那请大夫瞧了没有啊?”
“请了,大夫说是不中用了!”小满说到此处,已是嚎啕大哭。
心中一沉,将小满搂到怀中轻拍着她安慰道:“先别急啊,小满,咱请个好大夫再看看。你先家去照应着你爹爹,姐帮你想法子啊。”
小满哭着便要给我磕头,拽起她一阵心酸,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与亲人生离死别罢!
“小姐,这么急唤南福何事?”南福总是习惯唤我小姐,听来倒比唤郡主自在些。
“福叔,你帮我去请个人来可好?”
“小姐尽管吩咐。”
“这样吧,福叔你备车,我亲自去。”我略沉吟道。夏惜朝不知住哪,请到这来再折到小满家,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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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夏大夫可是住在这里?”冲着门房我语速飞快道。
“哪位夏大夫啊,我们主家好多位都是夏大夫。”门房打量了我两眼,傲慢出声。
“我要找的是夏惜朝大夫。”
“噢,三公子啊!你见不得的。”
“这是为何?”我颇觉奇怪道。
“三公子月头上就被大老爷禁足了,不得出门,也见不得来人。”
“夏士其?!”心中来气,这个死老头!总是坏我的事!
“哎,我说你这姑娘好生没礼貌,怎好直呼我家老爷名讳?”
“夏成,在门口喧哗些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有些得意,好你个夏士其,可让我碰上了!
“大老爷,您回啦?”门房乍见正主发话,忙小跑着颠了过去。
“这位姑娘是……”夏士其注意到背对着的身影出声道。
“夏大人,好久不见?”我转过脸朝夏老头竭力温柔一笑,由于心里对他咬牙切齿,以至于表情龇牙裂嘴得更似温柔一刀。
“姑娘识得本官?”夏士其看着我有些吃惊,却好像并没有认出我来。
夏老头此举极重地打击了我脆弱的自信心。我就貌不惊人得让你过目就忘?至于嘛这是?
做出一个恶俗的动作——伸出兰花指撩了撩额前的刘海,我近前几步,将手掌平举至夏士其眼前:“夏大人,月前你还在‘慕归殿’用针戳过我来着,这么快就认不出我啦?”
夏老头果然是闻之变色,慌忙道:“下官失察,不识易阳郡主驾到!有失远迎,惶恐之至,还请郡主见谅!”
“夏大人说哪去了,易阳如今这郡主身分可全拜你所赐,感谢大人还来不及,如何能怪罪于你呢?”我半真半假地说着,斜睨着夏士其神色。
“郡主自身造化,下官岂敢居功。下官当日初见郡主,已觉郡主是金玉之相,龙枝凤骨,非比凡人也。”这夏老头不亏在宫中浸淫多年,随圆就方的本领倒是比医术更出神入化。
“夏大人,易阳这次登门,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夏大人能不能充?”我故作低声下气道。
“郡主折煞下官了!有何事尽管吩咐,只要下官力之能及,必定全力以赴!”夏士其说着已是急得面色发白。
眼看夏老头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心头涌起一丝快意,还是办正事要紧!
“夏大人不必惊慌,此事对你并不难,易阳是想借你府上一人。”
“谁?”
“你家三公子――夏惜朝!”
“这……敢问郡主找小犬所为何事?小犬平日张狂不羁,这几日下官正将他禁足在家,不知小犬是不是在哪得罪过郡主……”
这夏老头仍是絮絮叨叨如唐三藏一般,管得到宽!不等他说完,我打断道:“私事!”
紧箍咒嘠然而止,夏士其脸上阵阵阴睛不定:“夏成,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老三给叫来!”
“夏大哥!”与夏惜朝好久未见,甫一见着,心情还有些激动,我倚着车窗向他大声招呼。
“呦,愚兄还真是好福气,多了个郡主妹子出来!”夏惜朝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露出两个招牌式酒涡对我笑道。
“连你也取笑我,快上车,有正事请你帮忙!”
“噢?还以为郡主妹妹知晓愚兄禁足,特意来搭救于我。”夏惜朝故作矫情说着,已是跳上车。
“好啦,别没正经了,叫我佳木,再喊我郡主可和你急阿。”忍不住擂了他一拳。

按小满离府前留下的地址,马车很快赶到了城郊西柳巷。天色已有些晚,无精打采的夕阳映照着青苔斑驳的碎石小路,给幽深的小巷的笼上一层暗淡落寞之色。与夏惜朝下了马车,正要逐门挨户寻去,却见到巷内有几个破衣烂衫的孩童在路中间嬉戏打闹,倒是一副天真无忧的模样。
“哇”,一个五六岁的垂髫女童突然大哭起来。
“敏儿,别哭啦,告诉柱子哥哥,谁欺负你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帮小女孩擦拭着眼泪。
“三伢子抢了我的珠子跑了。”唤作敏儿的小女孩伤心地说着。
“别难过,柱子哥哥明儿再到河里摸个更大的蚌,寻个还要好看的给你好不好?”小男孩颇有主意地安慰着她。
“唔,好。”小女孩破涕为笑。
看得此景,封存在心底一隅的思绪纠结又波涛汹涌般升腾,在心胸弥散蔓延开去。百感交集之下,一时竟愣在那里,移不开步子。
“佳木?没事儿吧?”夏惜朝发觉我神色异常,关切问道。
“没事。”我忙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一滴泪珠,随即拦住那个唤作柱子的男童。
“柱子,告诉姐姐,有个叫小满的姐姐家住在哪里?”
“姐姐,敏儿知道!敏儿知道!”小女孩不等柱子答话,硬是挤到我身前,一脸的天真烂漫。
忍不住蹲下身,去拧拧她的小脸蛋:“那好,敏儿快告诉姐姐罢?”
“一直顺着走,门口有棵歪脖子树的就是啦!”敏儿快言快语道。
“嗯,谢谢敏儿!这个珠子送给你好不好?”从发上取下一支钗,稍用力,拽下一粒珍珠,拉过敏儿小手,搁在她掌中。
“好美哦!”敏儿激动得小脸红红的。
“敏儿妹妹,不能拿姐姐的东西。”柱子在一边插嘴道。
“没关系,姐姐家里面还有很多。收好喽,不要再让别人抢去了。”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我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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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一跨进狭小的院落,小满就抽泣着扑到我怀里。
“小满,别慌,姐姐把夏大夫找来了。”
“夏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小满爹爹!”小满说着便要跪倒。
“小满姑娘,先容夏某察看令尊病情如何。”夏惜朝沉声扶起小满。
屋子里几件破旧家什,一片寒凉之相,屋角的土炕之上,卧着一个脸色蜡黄的病恹男子,一个小男孩神色惊惶地紧攥着他的手蹲在炕前,想必是小满的幼弟。
“秋儿,过来,让大夫给咱爹瞧病。”小满伸手将男孩搂至一边。
“怎么样?”看着夏惜朝搭了许久的脉,面色逐渐凝重,心中渐渐焦燥起来。
“脾虚气弱之象,乃肺疾积患已久。长年不曾调理医治,以至五脏皆衰。久病嬴瘦,劳伤亏损。”夏惜朝缓缓言道。
“可想得出法子治?”我急急追问。
“有法子可以一试,能不能成需听天命。”
“快下方子!”我催促道。
“方子倒是可缓一缓开,眼下急需百年的野山参汤吊住命才成,只是这药材却是极为难求。”
“药铺里可买得到?”我惴惴不安问道。百年的野山参,听得就极为稀罕。
夏惜朝摇摇头:“燕云并非山参产地,药铺里三十年的山参便算罕见了,百年的极为珍贵难得,多半是邦邻所赠国礼,深藏于皇宫大内之中。”
“那如何是好?”看着身旁哭成一团的小满姐弟,心不由得揪痛起来,帮不了他们,我与夏惜朝俱是觉得挫败不已。
“我驾车回去一趟,你们且在这等着。”夏惜朝猛然出声,象是下了极大决心。
正在屋内坐立不安的时候,夏惜朝捧了个深红色的锦盒匆匆而来。
我不禁呆了一呆,这盒内多半是百年山参罢?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究竟是从何处寻得的?
“小满姑娘,可煎过药?”夏惜朝看向小满问道。
“嗯。”小满用衣袖拭着眼泪,走近夏惜朝跟前。小满从小便被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煎药想必是常做的活计。
“这山参分三次煎服,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可记住了?”
小满颤抖着接过,转身拉过秋儿,姐弟二人对着夏惜朝连连磕头。
回去的路上,见夏惜朝有些颓丧地靠在车内一言不发,我忍不住问道:“夏大哥,这百年山参你却是从何处得来?”
“先祖便是前朝御医,多次救治皇室中人有功,先帝仁宗曾御赐过一支。”
“你是偷偷拿出来的?”我心虚道。
“这山参珍贵还在其次,老爷子更在意的是它昭显了皇家的恩宠,看得怕是比我这个不成才的儿子还要重。不偷如何能说服他拱手交出?”夏惜朝苦笑道。
“对不起啊夏大哥,佳木这样连累你如何是好?”想到夏士其得知真相后,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心里惭愧不已。
“与你无关,你并不知道我家中藏有山参,也没有逼我去取,只是我这人总会心软罢了。”夏惜朝淡淡道。
“夏大哥,佳木日后定会想法子报答你。”心中感动,我紧紧握住夏惜朝双手道。
“算啦,你少给我惹些麻烦就好。”夏惜朝轻拍我手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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