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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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秘牢很是隐匿,两排牢舍各自独立成间,门框天窗均为精钢所制,想必关在这里面的皆是机要重犯,任是再大本事入了此处怕也是插翅难飞罢。
躺在这稻草铺的土炕之上,仰望着牢顶天窗射进的光线,我眯起眼不禁想起穿越的第一天,醒来也是在个破败山神庙的草堆中,若兰装模作样带来的震撼,自己被两只老鼠吓得半死,还有沈离做的美味叫花鸡被调皮的石远抢走的情景瞬间都一幕幕浮上眼帘,四展堂那快乐温馨的日子从此是永远地离我而去了吧,沈离,想不到西津一别竟成你我永诀。
连着三日,未见有人提审过我,也没有人来探监,心中最后一线希望已渐渐幻灭,元芳想必不是唬我,大理寺断案不比刑部大堂,秘审秘结,我既已签字画押,定是难出生天。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一个人孤独等死的滋味足以让每个心智正常的人发疯。待在这四方井内,时刻可以听到左邻右舍传来犯人的哀泣嚎哭之声和含混不清的癔语,心中胆寒,会不会不到斩首的一天,我就已变成与之一般模样?
捱到傍晚送饭的人来,我终忍不住再次开口与他说话。在这里的每日三餐都是由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黑瘦青年送来,看他穿着打扮并非衙役角色,倒更像是个农户子弟。每次来与他打招呼,他总是不理,放下饭就走,我总琢磨着他该会不会是个哑巴。
“这位小哥,留步!”看准了他转身要走,我大叫道。
疑似哑巴并不搭腔,但我明显见到他身形顿了一下,我大喜,他听得到!至少不是个聋子!“喂,我知道你听得到,你和我说两句话不成吗?连着三天都没人和我说过一句话,在这样下去,指不定你哪天来送饭,我就成疯子了。”我由衷言道,盼能听者动容。
“啊……呃。”
看着他转过身来对我比划着手势,我是失望了,果真是个哑巴!这大理寺想得倒是周全,连送饭的都是哑巴,真是半点风声也走漏不了啊。想到这里,仍有些不死心,我又小心问道:“小哥,可识得字?”
“嗯……呃。”哑巴面带同情之色对我点点头。
“我有件事想向小哥打听一下,小哥能答便答,小妹决不拿你为难!”
看哑巴又点了点头,心头一喜,我急着找纸笔。该死!这当会哪来的纸笔?看到地上青瓷碗中饭菜,忙把饭倒进菜里,腾了一个碗出来,大力在地上一磕,大概是心情激动,导致用力过猛,砸碎瓷碗的同时居然又把手给弄破了。顾不上许多,我捡起一片碎片,在地上刻起字来。
歪歪扭扭的在地上刻好一行字,我忙期待地向哑巴看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早已是街闻巷议,他该会知道一些吧。
哑巴看着愣了一下,双眉紧锁,像是思想斗争了一会,拿起瓷片接着写了一句。
急急将头够过去看他写的什么,看完不禁深舒了口气,我如释重负道:“谢谢小哥帮忙,我这是明白了。”
坐在炕边,凝视着手指上凝结的血珠,心头稍有一丝宽慰,我在地上刻的问话是“南相现下如何可有性命之忧”,哑巴的回答是“已醒勿念”。不知怎地,心里总是放不下他,想到他若因我而死,内疚之情便会直抵灵魂深处。
“吱吱,吱吱。”听到这恐怖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循声向还未来得及吃的饭菜望去,果不其然,两只灰色的老鼠正恶心吧叽地伏在碗边大快朵颐。
“吃吧,吃吧,吃死你们!”我小声咒骂着,忙双脚离地,蜷到炕角。
这大理寺的老鼠倒也不一般,吃饱喝足一只趴在那闭目养神,一只竟雄纠纠气昂昂地盯着我,小眼睛不露一丝怯色,我心里默念:“一二三,倒。三二一,倒。”念了N多遍,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两只老鼠仍是神气活现,邪门了这是?老鼠也有百毒不侵的?我大怒,从炕上扯了一把草就往这两只畜生扔去。只听“吱吱”两声,这两只老鼠溜得倒快,倏地已是不见踪影。难怪有抱头鼠窜这个形容词,今日所见,方觉形象。
心想没得吃,还不如早些睡,正要和衣躺倒,忽觉身上奇痒,掐指一算,三天没洗澡了,这囚犯还真没人权呢!我略松了松衣襟,扯开衣服一看,却见肩头,胸口皆是大个的红包!像是被蚊虫叮咬一般!心里一惊,想起了些什么,忙跳下地,将炕上的草席一掀,不出意料,果真是一床跳蚤在得意地蹦哒着。小的如生米粒,大的吸饱了血,已有黄豆那么大,皆是精力旺盛无比!

我瘫坐在地上,心底惊魂未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老鼠、跳蚤都间接或直接地食了我的血,却一点事没有,为何中秋那天,南相和酒馆内的张氏夫妇皆会中毒?难不成凶手另有其人?或是……南相本身?可他没道理以身犯险这么做呀!他堂堂国相,当朝太傅,取人性命,应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费尽周折?况且当日,他有意认我作义女时,真情流露,这如何做作得出来?想到这里,脑中已是一团乱麻。
刺目的阳光从天窗射入,我迷糊睁开眼,撑坐起身,昨夜惊惧于满炕的跳蚤不敢再睡上面,便在地上环了一宿,想不到一早起来,浑身酸痛,头痛欲裂。我用力揉着太阳**,极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随着悉悉索索地锁钥之声,又是暗沉地“吱嘎”两声响起,送饭的哑巴已是完成了开门关门的动作入得牢内。我站起身回过头去,不料竟一下子落入来人怀中。
我震惊不已地向大力拥我入怀的人看去,竟会是他?
“阿九,别出声,大理寺的人可是对你用刑了?”林锐看着我,满脸的心痛疼惜之色。
他如何能进入秘牢之中?看着林锐的装束,我恍然大悟,这家伙竟是扮成送饭的哑巴混进来的。
“没,我自个儿全招了。”从林锐怀中轻轻挣脱,我背向他,坐到炕上,实在不愿意让他见到我现在这副模样,蓬头垢面,脏乱不堪。
“阿九,我这就带你离开。”林锐并不理会,一把抓起我的手就往门外拖。
“你疯了!”我奋力甩开,强忍心中的激动,竭力压低声音道。理智告诉我,现在越狱会伤害更多关心我的人。
“阿九,相信我,都安排好了,值守的差役一时半会醒不了,大理寺的人要辰时才得到,有足够的时间送你出城。”林锐急急道。
“出了城又能怎样?变成钦命要犯看着满大街的缉捕公文东逃西窜的过日子到死?再眼看着大哥、四展堂的人一个个被我连累?”逃匿的后果越想越让人心惊胆战。
“阿九,你可以去少室山暂避,至于你的家人,我不会让他们受连累,送你出城,我自会回来亶明一切。”林锐语气坚决等着我的回话。无意中瞥向他另一只手已呈反转之势。
我忙闪身跳到一边,低声嚷道:“我告你,你别妄想把我打晕带走!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即使送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再回来的!”
“阿九,你为何如此固执,再有三日,便要菜市口问斩了!”林锐气得跺脚道。
三天?林锐的话如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是福不是祸,是祸终究躲不过,不是吗?
“多说无益,阿九心意已决,还请王爷不要强人所难!”我沉声道。
“你!”林锐被我气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还请殿下若有机会替阿九带几句话给家人。”
“你说。”
“和我大哥说谢谢他在京城对我的照顾;和我八哥说让他在虎威营自个儿看好自个儿,不要多事;告我七姐若兰早些嫁与五哥,这年头知心最难求的,最后转告我三哥沈离,和他讲,阿九早不是当初的阿九,可以偶尔想起我,但不可以记挂我一辈子!”想了想,我又补充道:“还有夏大哥和绿意姐姐,拜托你一定要帮到他们。”
“一定带到。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与我吗?”林锐眼中难掩伤痛一字一顿道。
“林锐,你人很好,真的。有时我甚至会觉得你的性格跟我近似,如果有将来,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如你与夏大哥般的。”经今日之事,他舍身为我,如此心意,我又怎能不明白?可是,终究是晚,他与我相遇已是晚,我命不久矣,更是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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