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府,与师傅坐在客厅聊了一会.没多久,便有用人前来禀报,说是外面有人在等侯李爷大驾.李金鑫早将此事讲与疯蝉知道,又把自己的意思也说了,疯蝉很是赞同.含笑挥手,让李金鑫自行前去.
黄金荣等在陆府门口,本想这姓李的说不定还要拿捏一番,耍些架势.不料片刻间便已出来了.笑着迎上,说道:"李爷安好!"
李金鑫抱拳说道:"久候."
黄金荣弯身开了车门,笑道:"咱们也是刚到,李爷,您请!"
"李大哥,快点啊!"李金鑫未及答话,车里已探出了个身子,雪肤娇颜,明眸皓齿,正是方才还在土坡上捉弄他的徐小暖.
说起来,这已是李金鑫第二次坐上这乌龟壳似的小黑车了,虽说不上又快又稳.但毕竟大省人力.对洋人能够发明这种洋机器又觉新奇,又感钦服.
"你属蚂蚁的啊,怎么到哪都有你啊?"二人坐在车后座,李金鑫虽然特意压低声音,却还是将不满的情绪充分的流露出来.
"你去赴你的约,我去赴我的,关你什么事啊,你以为我想去啊,是这姓黄的非要请我去不行啊,我是不去不行啊,人家出钱请我去啊……"徐小暖则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啊,人家是来请我的啊,怎么反而你先上车了啊……"
二人"啊啊"了半天,最后徐小暖以一句"你听得懂洋人说什么啊"让李金鑫张口结舌,不得不乖乖闭嘴巴.暗里却恨恨的想:"就你听得懂,小丫头片子,不就会拽几句洋文嘛,灭口,灭口,等一回来就了她的口."
徐小暖早就打定主意要和李金鑫同去,因此上先来一步,跟黄金荣吹嘘着自己是李金鑫的师妹兼翻译.黄金荣见她年纪不大,虽有些疑惑,但听她说起李金鑫的事来句句属实,哪里敢得罪了,笑呵呵的逢迎巴结.这时见到二人果然相识,更是松一口气.
中央饭店座落在上海外滩,清水白墙,红砖腰线.(中央饭店,于次年重新修建,更名为汇中饭店.1909年"万国禁烟会"就在这里举行，1996年又召开了联合禁毒署举办的"上海国际兴奋剂会议"，并为"万国禁烟会"立会址标志。1911年中国同盟本部也在该饭店召开了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欢迎大会.其时,李金鑫与杜心武等众俱都归隐,孙中山在此就任大总统,也隐有遥望已远在法国乡下过着田园生活的李金鑫之意.)几人刚下车,便有一大帮高鼻碧目的洋人迎上前来.一名居中洋人左手牵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当先而行.黄金荣急忙跑上前去,鞠了个躬,叫道:"领事大人."回转身来,向李金鑫说道:"李爷,这位便是法国驻沪总领事大人白早脱先生."
李金鑫一看到这么多洋人,想到自己什么也听不懂,稍稍有点慌乱.余光瞧及身侧的徐小暖,随即镇定的点了点头.
那白早脱想是做足了一番功夫,微笑着用汉语生硬的说道:"啊,李,我久仰,你的……"他身边一人贴近耳语.他这才接道:"大名,啊,大名鼎鼎.这,这才让黄请你来,叨叨叨扰了!"
李金鑫忍住笑意,这洋人卷着舌头学说中国话,怎么说的都变味儿了,不地道呀这!客气道:"你还是说……你们的话吧,不然,我都替你别扭得慌."他本想告诉那翻译让白早脱说"法语"来着,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又不好意思让徐小暖来个照葫芦画瓢,在他耳边言语一番.好嘛,刚刚还笑话人家来着.这回好了,大哥甭说二哥,五十笑一百,瞧这老小子还用心学中国话,足见盛情.花花轿子人抬人,咱也得给人客气点不是?
等那翻译一说,白早脱登时轻松许多,说道:"我已备好盛宴,李先生请!"(法语)言罢侧手,等候李金鑫起身.那翻译也是中国人,听李金鑫让白早脱说法语,还以为他也能听能说,因此并未翻译.李金鑫脸色一红,尴尬无比,眼睛斜过,狠狠的瞪着徐小暖.问道:"他说什么?"徐小暖也是俩眼一瞪:"我怎么知道他说什么?"
李金鑫怒道:"你说你做我翻译的?"
徐小暖辩道:"我又没说做你的法语翻译.你让他说日语,我这就帮你翻译."
李金鑫欲哭无泪,双眼直要喷出火来.徐小暖也是委屈的不得了,瞪圆了双眼.二人怒目对视,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掐起来.其实是骑虎难下,没人圆场.黄金荣见状,猜着了几分.低声叫道:"李──爷!"李金鑫找到台阶,一口怒气得以发泄,冲他怒道:"叫什么叫?"觉查到自己的无理,又道:"这么小声,谁听的清楚?"
黄金荣喊了一句,立马被冲的二三五六似的,不敢再叫,眼角一斜,视意身边的另一名探员程子卿劝一下徐小暖.
程子卿学了乖,大声喊道:"徐姑娘."徐小暖心头一喜,面上却冷怒道:"喊什么喊,这么大声,想震死我啊?"
那翻译醒悟过来,走上一步,说道:"李爷,徐小姐,领事备好了盛宴,有请二位!"
李徐二人各自吁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往里走.黄金荣与程子卿候在车旁哭笑不得.待一行人走进饭店,黄金荣才怒骂道:"妈的,我这招谁惹谁了,就多说了俩字."程子卿叹道:"就是,不过还好,我比你多说了一个."两个人点了旱烟,抽了几口,都是又好笑又气愤.
汇中饭店内部装饰简洁明快,布局合理.李金鑫,白早脱,徐小暖,公董局总董白尔,翻译及那个小男孩六人进入一个雅间坐了.后面跟随的诸多洋人则在大堂分散而坐.人一少,李金鑫顿感自在,就连徐小暖看起来也顺眼许多.
白早脱说道:"这次相请李先生前来,一是答谢上次在渡轮上救我等性命,二呢,小儿白登素来仰慕中华文化,更对中国功夫敬佩之至,李先生武艺高强,可愿收小儿为徒么?至于收徒之礼金,我早已备下."
那翻译在他耳边又是一阵低语,方将这话文诌诌的翻译了.又道:"李先生,且请稍候片刻."起身出去.过不多时,回到雅间,怀中抱着一个不大的描金漆盒.往桌上一放,笑道:"李先生,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不消说,定是银钱之类.李金鑫哼了一声,微怒道:"你将李某看成什么人了?"
那翻译俯身问询两句.笑道:"李先生误会了,领事说不如此,实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李先生的活命之恩.至于收徒一事,则另作一说,只看李先生心意便是."
李金鑫忖道:"这洋人好会作人呢,我若是收了礼,能好意思厚着脸皮不收下他儿子做徒弟么?"
正想婉言拒绝,徐小暖在桌底下扯了他一把.伸手将那盒子取了,不料这盒子不大,却是极沉.方一入手,便是往下一坠,徐小暖忙使出暗劲,用力托住,轻轻巧巧的放到自己面前.几名洋人还不觉得怎样,那翻译却是大吃一惊,这盒子的重量他清清楚楚,自己一个男人,还要抱着才能拿动,这少女只是单手,托起来却轻而易举.不由得咋舌:"中国武功,传之甚广,大人小孩都耳熟能详,但世人所见大都是些在江湖中卖大力丸之类,真正高明的功夫,又有几人见得?这个少女,看来也会功夫了,果然历害!"
那盒子并未上锁,徐小暖揭开盖来,但见里面黄澄澄的耀眼夺目,竟是整整齐齐摆放了四层金条,每层五根,合起来足有二十根之多.其时金条重量大小不一,重的有3000克,轻的也有1000克.这二十根金条,最少也有四十斤重了.(后来张学良东北易帜时损失了全部家产,包括8万根金条.按照其基准价209.99而言，其价值为209990元.8万根,那就是16799200000元.)
李金鑫微微冷笑.这洋人也忒小觑我了,我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么?再说了,这钱也少了点儿.他出身富裕家庭,自小就被百般呵护.就算是在流落江湖那几年,也有李义托人捎送的钱财衣物,大户人家的子女大都有这般娇生惯养宠出来的毛病,不知挣钱辛苦,花起来大手大脚,亏得李义多年积蓄,生意红火,又甘居幕后,花钱花的心甘情愿.把李家大少侍候的是体体贴贴,舒舒服服,哪把这些阿土之物放在眼里?
徐小暖就不同了,两眼盯紧金条,一眨不眨.她父亲徐矮子一代大侠,收的徒弟杜心武也是赫赫有名,威镇武林.但武术再高也不能当钱使是不是?吃穿用度,零花尚可,若说是流水价一般的花销,别说没那么些个钱财供她使用,就算是有,依徐矮子的性格也不容许自家姑娘落下这样的坏习惯啊.
白早脱几年之前,曾在上海街头见到一个无赖欺负一个年迈瘦弱的老人.围观者甚众,却始终无人阻止.那老人初时忍让,无赖却纠缠不休,更伸出手要翻他的口袋找钱.老人无奈,双脚一震,吐气开声,竟将那无赖弹出两米多远.白早脱佩服的五体投地,让翻译拦了那老人,许以重金,欲让其授之以子.那老人却嗤之以鼻,推拒着去了.自那时起,白早脱便深明中国功夫的历害.派了翻译四处投贴,欲为其子寻师,但当时华夷之防甚严,除一些会三招两式混饭吃的普通武师外,真正的内家高手有谁尿他这一壶?金银小事不说,江湖中人闻知,岂不弄个人人痛骂:"国贼!"这次一狠心一咬牙拿了二十根金条出来,实是下足了本钱.
徐小暖将盒子收了,放在身边.说道:"李大哥,洋人一番心意,我们就领了吧!"
李金鑫叹道:"这钱收不得的."
徐小暖眼珠转了一转,低声道:"孙先生等革命志士时常捉襟见肘,落魄潦倒,将这钱取了赠予他们,也是好事一桩啊!"
李金鑫想了想,觉得有理.见徐小暖双颊嫣红,神态柔美.两眼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直直的看着盒子,与他说话时也不曾转过来.不忍拂她心意,叹道:"你总是有法子说服我."
徐小暖顿时笑逐颜开,笑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回头跟孙先生一说,记你大功一件."啪的将盒盖盖好.既然已能带走,那就不用看了.
白早脱见徐小暖收了金条,心头也是大喜.暗想:"金银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若能习得中国功夫,我儿及其后辈受益绵延,岂是这二十根金条所能买得了的?"举杯笑道:"中国的功夫好,美酒也好的很."
翻译将话跟着说了,一时之间,气氛变的极佳.席间白早脱谈些法国的风土人情,听的李徐二人神驰万里.暗想微尘宇宙,芥子天地.倘得闲暇,都要走上一走.那翻译八面玲珑,大拍马屁,故意说起当日李金鑫的飞刀又准又稳又狠,白早脱更是连声大赞.不经意瞧见总董白尔愁眉不展,强作笑颜.心头一动,贴身跟他说了几句,那白尔登时眼中一亮,站起身来,向李金鑫举杯碰酒,二人一饮而尽.
再饮得几杯,白尔做了个手势,那翻译代白尔讲了一番话来.自从七年之前,白尔举家来到上海,在中国大享奢华,如鱼得水.一家人其乐融融,已然将此地当成了第二故乡,不想在去年春上,女儿竟生起病来,这病说来倒也奇怪,全身上下无一疼痛,言行举止也并无不适,只是贪睡,每日就要睡上七八个时辰,(古时一时辰等于现在的两个小时.)一天两天倒也罢了,经年累月如此,白尔和其妻子怎能不恐慌担心?强行不让她睡吧,她就是站着坐着也是双眼紧闭,精神恍惚.医生瞧了几十个,就连中国的巫婆,神汉也请到家里来了.时日一长,钱财被骗去不少,可女儿的病是丝毫未见好转.连病根都未瞧出来,众多医生只推说是水土不服,夫妻俩是整日价愁云满面,郁闷烦燥.
那翻译说道:"白尔先生实在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这病又生得如此古怪,想必是非须李爷这样的奇人异辈才能释此困厄."
李金鑫不悦道:"李某不过一介武夫,侥幸习得三招两式,动动蛮力倒也罢了,倘若是治病救人,李某却是有心无力,手足无策啊!"
白尔看李金鑫有推脱之意,急道:"早在渡轮之上,便见李先生神技.小女身染此疾,也不知是不是病,无论如何,只求李先生仗义援手,我们全家铭感五内,刻骨不忘."眼圈发红,揪了那翻译的衣襟,说道:"快,快翻译给李先生听."
那翻译说了之后,也劝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李爷,就瞧在这一点上,请您走上一趟罢,成与不成的,您看一眼再说不是?"
徐小暖正觉这几日闷的发慌,乐的跟随李金鑫凑凑热闹,也在后撺掇着他去.李金鑫苦笑:"小暖,这事也忒荒唐了!医术一道,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徐小暖柔声劝道:"怕什么,这不有我呢嘛,再说了,大不了走上一趟,也不妨什么事."
李金鑫迟疑道:"可……"
徐小暖道:"古人有云:日积一语,日行一善.现在这行善的机会来了,你还推辞什么?俗话说得好,有困难咱要帮,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
李金鑫无奈,朝那翻译说道:"得,我就走一趟便是.不过我着实不懂医理,你别让白尔先生抱太大希望."
众人哪里管这许多了,见他答应,都是大喜.白尔更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般,连连挟菜举杯,嘴唇蠕动,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李金鑫饮了一杯酒,喃喃道:只怕这希望莫要变成失望才好.说不定还会变成绝望."心下有些懊悔,自己明明不懂医术,何必定要逞这个能呢?他们也是,武功好的难道瞧病治人也好了?
宴罢酒残,曲终人散.白尔神色激动,握了李金鑫的手不放,说道明日上午去陆府接迎李金鑫,看他点头,又是连连称谢.众人将李金鑫与徐小暖送上了车,还在兀自挥手.
白尔回家跟妻子说起请得当日在渡轮上救命的功夫高人来救女儿,白尔夫人也是万分惊喜.夫妻畅谈良久,又略有些惴惴不安,一夜不曾安睡.
次日天色一亮,白尔便偕夫人守候在陆府门外.生怕李金鑫未起,惹恼了他,并不敢让用人前去禀报.此时正是八月中秋,群雄聚会的日子.一些江湖兄弟见到一男一女两名洋人站在门口,都是神色恭谨,焦急不安,不由得啧啧称奇.又不知这洋人有何用意,陆家在上海权势甚大,料想无事,遂都放宽了心,俱不在意.
李金鑫习武多年,起床甚早.在院中静落处耍了一套拳,内息运行两个周天,回房途中遇到徐小暖,听到用人说有洋人等在府外.二人对视一笑,心知必是白尔无疑,也不忍心让他久等,转而向府外走去.
一般来说,内息,又称为内功.它是锻炼身体内部的功夫,通过气的练习而成.讲究呼吸吐纳,精神集中,循序渐进.中华大地门派纷芸,各派的内功心法均有不同.但所有武学,都是围绕着内息的运用这一中心,越是能更有效率地运用内息的武学,它的威力就越可怕.说的详细一些,人体气血运行的顺序和时间,在天12个时辰正好周身运行一遍。周天,则是控制内力在身体内快速运行，把本来应该一天完成的运行用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完成即为一周天.周天又分为小周天和大周天.小周天是指控制气血只绕行于任督二脉,上起头顶百汇**，下止裆部会阴**。身体前面中央线为任脉，身体后面中央线为督脉，速度快但是长功慢。大周天是指控制气血绕行身体所有经络，长功快但是速度慢。
(人体的**位和经络,西方人大多不相信这些，而中国人基本都相信这个。从现代解剖学上解释不出来，不过**位和经络的存在是确切无疑的。印度的瑜珈中也有类似**位的理论。瑜珈认为人的脊柱上有14个生命能源点，瑜珈的修炼正是刺激这14个能源点，从而达到强身的功效。中国的**位理论更加详细，**位不仅存在于脊柱，更存在于身体的其他部位。而经络起到一种类似于纲领的作用。奇经八脉把人身的**位贯穿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有些东西自然科学也解释不了,但他也不能打破自然科学规律的束缚.一个人通过修炼，可以运用内功达到种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步，却也不能将内功变成大米白面,再不畏寒暑,也不可能穿一个小裤衩到南极科考去.后世人虽大都知道武功,内息之类的东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的将内功看的过高,有的却以为身上压块大石便是内功了,其实那些江湖卖艺之人大多只练习过一些粗浅基本的内息运行之法,寻常人练上几个月,大可做得.)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