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瞌睡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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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尔夫妻正自焦急,看到二人从里面蹁然而来,喜出望外,白尔夫人率先伸出手去.法国人尊重妇女,女子在社会生活中地位较高.这时显的迫不及待又有些许失礼,实是心急如焚之故了."
汽车行不多久,便到了法租界的富人区.一处处高楼小院修的是精美异常.李金鑫暗道:"这个地方藏风聚气,山环水抱,人借地势,地助人气,果是个风水绝佳之地,人住在这里,聚精纳气,吐故纳新,龙虎之势即成,行事自然也如芝麻开花──节节高.沿道直而向上,转入一处豪宅停下.两名用人打开铁门,众人未做耽搁,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进入厅角的的侧房.
房间不大,光线却极为明亮.桌上书架上都放了各式各样的古董青瓷.床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面目娇好,鼻息轻微,并无异样,只是熟睡.李金鑫左手搭向她脉门,闭上双眼,一股极浅的内力缓缓逼入她的内息诸**.白尔等人摒了呼吸,看定李金鑫,神色紧张.约摸过了一柱时间,李金鑫方始睁开眼来,白尔哆嗦着问道:"李先生,怎样?"
李金鑫黯然摇头.他的内力探查这少女全身诸**,不见有丝毫异状.问道:"白尔先生,她最近醒来之时可有什么与以前不同的地方么?"
白尔想了一会,又与妻子谈了几句,答道:"除了昏睡,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说话愈来愈少,总是沉默不语."
李金鑫"嗯"了一声,示意白尔夫人将这少女扶起.然后将左手放到其头顶"百汇**",右手食指点住她中指"急救**",双手潜运内力,同时送出.百汇是人体大**,是骨缝的交界处,极易受伤.急救**则位于中指尖距指甲缘二分许,主治昏迷、中暑.内力到处,便觉迎香、人中、承浆、四白等**安然无患,再往上却感觉到其鱼腰、晴明、外明、印堂、以至风府、风池、哑门诸**便如蓄了一汪热水一般,内力一触,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金鑫又运一股内力过去,仍是如此,不由大感奇怪.
沉吟良久,对徐小暖说道:"你速去接白燕前来.倘若我所料不错,再过数日,这女子就会完全哑掉,之后渐渐失明,全身诸**封闭,到得那时,大罗金仙也解救不得了."
众人听他说的严重,都是吓了一跳.徐小暖道:"这是什么病?"
李金鑫怅然一叹,说道:"并非是病.她这是中了酃巁虫之患."
徐小暖奇道:"酃巁虫,什么东西?"
李金鑫对她的追根究底报之白眼,反问她道:"瞌睡虫你总知道吧?"
"瞌睡虫?"徐小暖一愣,皱眉道:"这怎么不知道?里的孙猴子偷人参果,用猴毛变出来的."
李金鑫又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傲然道:"你知道什么?这酃巁虫便是瞌睡虫了.一般人只知道瞌睡虫,又有谁听说过酃巁虫这三个字?"言罢高高抬头,俨然是超出徐小暖这一般人多之又多的二般人.
徐小暖撇撇嘴,做了个鬼脸.指使翻译速去陆府接白燕前来.
李金鑫哼了一声,说道:"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给你找个事做吧,你又怕跑腿,真麻烦!难怪孔夫子要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徐小暖强辩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中了那什么虫之患,这什么虫真是拗口,还是叫瞌睡虫顺口的多."
李金鑫正色道:"初时我还以为她是中了萃萃蝇之毒,但后来想想不像.她这种情形,只这二种可能,不是萃萃蝇,那定是酃巁虫了."
徐小暖好奇心击败好胜之心,又问道:"这萃萃蝇又是个什么东西?"
李金鑫哈哈一笑,说道:"什么什么东西,它不是东西!"
徐小暖眼睛一亮,趁机扳回一局,反击道:"它不是东西,难道还是人么?"
李金鑫被自己的话噎的一口气顺不上来,只得干笑道:"萃萃蝇是一种双翅双目的虫子,个头不大,体形细长,全身翠绿,但它有一张锐利的尖嘴,能轻而易举刺穿厚厚的牛皮,将其身所含剧毒注入牛身,牛马上会发高烧,打摆子,或是长期昏睡不醒,症状以恶性症疾,往往不治而亡。假若你煮食那个死牛,你也会中毒而死。你用死牛的血浇树,大树马上会枯死。"
徐小暖吃了一惊:"这等历害?"
李金鑫道:"可不是么,中记载,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古时巫师善养这种酃巁虫,以通天命."海外北经》中载:“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中又道:"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医这酃巁虫之毒,便须取这青蛇之内丹,佐配余物,以麝香为引,通诸窍之不利,开经络之壅遏."
徐小暖又问道:"青蛇内丹,那些不过是虚无飘渺之事,凡人欲求一见而不可得.怎能当真,去哪找寻?"
李金鑫笑道:"没有见过,并不表明它不存在啊!周朝时昭王姬瑕酷爱奇花异草,飞禽走兽。不少佞臣就投其所好,今天奉献珍禽,明天贡上异兽,以博取赏赐和升官。据传,昭王十七年秋,有人于厉(今湖北随州北)曾捕获过这种青蛇,又称为彘雕,其状如蛇而尖头,出声如婴儿啼哭,见则天下大旱.性喜阴,食铁尸.献与昭王,有相师言曰:"食其内丹可延寿两年.内丹结如鸡心,可延寿数十载."昭王闻之,令人以女丑饲之.女丑者,即出生十日之女婴,烈日暴晒而亡,再折其四肢,剜其右眼,以右手覆盖于上,灌注水银,使尸身肿胀如鼓,继之,坚硬如铁.当时周朝康王时国力鼎盛,天下大治,至昭王时,养尊处优,奢侈荒唐,十九年,周昭王亲自统帅六师军队南攻楚国,全军覆没,死于汉水之滨。彘雕内丹还未养成,因积起民怨,群起而杀,碎彘雕尸.又始皇称制后,是夜风雨交加,雷电齐鸣.有彘雕衔玺行于阶上,始皇得玺,大笑.曰:"受命于天,即寿永昌."玺为白玉螭虎纹,称为"天子行玺."策拜外国,事天地鬼神."
又道:"这酃巁虫形状极小,肉眼不得见.肌肤有损,则附之其上,钻入体内,随血液而行,至头脑而存焉.时日一长,繁衍多生,头部诸**封闭,先哑,后聋,再则失明,似病而非病,最终会百**封闭,血液凝固而死.初时症状皆缓,此后将愈行见快,这少女体内受酃巁虫所嗜,已近膏荒,若不得解,离死不远矣!"

翻译走后,白尔与其夫人听不懂二人谈话.心情只随着二人的脸庞表情提起落下,见其笑而轻松,见其严而沉重.比武林中相传的"祝由术"不差上下了.(注:祝由术,有人称为邪派的摄魂术,和今代的催眠术言曲同工.)
不多时,白燕来到.几人打了一声招呼,白燕问明了经过,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才道:"多宝之言我亦赞同,不过去何处找那彘雕内丹才是一大难事.这姑娘受此厄已一年有余,如今酃巁虫潜伏期已过,日趋严重,再停些许日子,只怕是大罗金仙也解救不得了."
这话适才李金鑫已然说过,此刻听得白燕也是同样口吻,白尔夫妻登时面如死灰.二人泪眼婆娑的对望了一眼,"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止.他一家在上海呆了七年,早就深知在中国磕头叩拜乃是大礼,女儿眼看就要性命不保,还顾忌什么身份面子.再则,护犊情深,便是一块石头,抱上个一年半载,也舍不得丢弃,何况是亲生女儿.
李金鑫慌忙将二人扶起,说道:"事在人为,我即管了这事,便不会撒手不理."微一沉吟,又道:"只是此事颇有些难处,若是有迹可寻,上天入地,我也为你取来.只是一点头绪也无,这可不免使人着恼了."
白燕一言不发,顾自去了.李金鑫知她博闻强记,游历见识均超越自己许多,是故要她前来,便是想让她帮自己拿个主意.这时见她不言不语面色冷淡的出去,急忙冲徐小暖使个眼色,示意她安慰白尔等人,自己喊了两声,紧随而去.
待到跟上白燕脚步,李金鑫亲切说道:"怎么了?我瞧你面色不大好."
白燕停下,站定.冷冷地道:"我好的很."
李金鑫看她神色不善,一时摸不着头脑,奇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我抽死他."
白燕看他神情庄重,"扑嗤"笑出声来.脸色含嗔,怒道:"就你历害!好大的口气,上天入地,也要为他取来."
李金鑫松了一口气,这才知她为此生气.笑道:"我这也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
白燕沉默片刻,幽幽叹道:"我也知你性子,且不说没有那彘雕的丝毫线索,便是有,必定也是在极其凶险之地.你这般说话,承诺的一拍三响,可又曾想过以后?若是……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要活了."
李金鑫耷拉着头,不敢顶嘴.念及白燕对己情深一片,感激之余,又复开心.
白燕放低声音,温柔地道:"你呀,做事就是不知道顾惜自个儿,害的别人处处为你担惊受累.就像上次痴蝉一事,受的教训还不够大么?"
李金鑫一愣神,这事她怎么知道了.自己并没跟她说过啊.随即释然,杜心武知道,必定瞒不过徐小暖,依那丫头的嘴巴个性,那还不嚷嚷个天下皆知?
白燕握了他手,弧贝隐隐,眼光湛如秋水.轻声道:"我自幼便闯荡江湖,深晓其中利害,一个不小心,那就把性命丢了.自从再遇到你,我就思量多时,再过些日子,等孙先生与师傅大事一成,咱二人便功成身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些平淡日子,总比在这江湖上奔波劳碌好上许多."越说声音越低,明玉般的脸上微微晕红.
李金鑫性子平和,随遇而安.本没什么大志,只是这些日子才渐生豪气,兴起做一番大事的念头来.这时听白燕言语晏晏,软语呢喃.心中一阵温暖,便欲立时携她离去.笑道:"我本就是这么想,待到大功告成,树上鸟儿成双对,咱夫妻双双把家还."
白燕"啐"了一声,俏脸舵红.呸道:"谁跟你是夫妻了?不知羞!"
李金鑫挤眉弄眼地道:"我这么本事,你不肯跟我做夫妻,难道肯的人还少了?"
白燕秀眉一手,拔出他的飞刀,喝问道:"你想做太监么?"见李金鑫啊的一声愣住,傻傻笨笨的模样,想到话里的意味,又怒又气,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李金鑫回过神来,笑道:"你一怒一笑的样子可真是好看!"
女子爱美,天性使然.白燕虽是江湖儿女,英气飒爽.但听得心上人一赞,却也心花怒放,眉角带笑,便如含了蜜糖一般.小女儿情态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美目盼兮,巧笑靓兮,一场小风波消于无形.
李金鑫搔头问道:"你说,除了彘雕内丹,就没别的办法了么?"
白燕沉吟道:"我给她开上几味性阴的中药,再以内力疏通她脑部经脉,暂时可抑制她的症状,不过此法不可久.想要根痪,非彘雕内丹不可."
李金鑫叹了口气,道:"只好如此了."
二人肩并肩,低声耳语,缓缓走回白尔家中.众人见他俩个回来,围了上来.白燕使人找出纸笔,写了方子,跟众人将情形一说.白尔见以往众医都是束手无策,请了这人,居然能够看出何病,虽暂无解救之法,心中希望大升,一边派人前往药铺抓药,一边对众人感激不尽.
药一取到,白燕授以熬煎之法,将内力从那少女百汇**徐徐渡入.同李金鑫说道:"贯注内力,不可过急,需以细微通之,否则难免伤其**位经络."内力到处,诸脉皆通.
李金鑫点头称是.
不知是药效神奇,还是白燕妙手回春.将药煎好喂下,过不片刻,那少女"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白尔大喜过望,握了李金鑫的手不住摇晃.其妻竟然泪眼滂沱,落下泪来.
李金鑫心中一阵唏嘘,看来无论民族,国家,护犊之心人皆有之,这洋老外虽然与己不同肤色,其关心呵护子女,与中国人何异?
其时天已将午,几人欲走,却被白尔夫妻拉住不放.百般挽留.无可奈何,只得留下.吃罢中饭,白燕嘱咐了要定时吃药之类的话语,聊上一会,便起身告辞.白尔吩咐用人,将车子开出,李金鑫见白尔前后巴结,讼词如潮,行合心意,不自禁的有些飘飘然.白燕瞧及他的得意模样,又觉好笑,又觉温馨.徐小暖没来由的心中一酸,暗想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旁人瞧在眼里,也会感到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自己何时能觅此良配?要像李大哥这般就好了.一念及此,小丫头的脸渐渐发烫,晕红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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