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西来非朝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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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情不自禁的大声喝彩:“丘大侠好功夫!”
褚星使和雷星使两人抢将而出,口中连连呼叱,身形几个扑落,已到了近前,挺起兵刃便向丘长生疾攻。褚星使挥舞着两板巨斧,上下猛劈,呼呼生风。他本是天生神力,每一柄巨斧都达百余斤重,双斧轮将开来,当真有开山劈石之势。雷星使手中的月牙铲戳拍撩撅,自前至后,自左至右,铲法严密,势势相连,环环相扣,始终不离丘长生的要害部位。
丘长生毫无惧色,迎上一步,左掌虚,右掌实,从胸前平拍出去。使到中途,左掌倏地往外一绕,斜行而上,贴在外端板斧的侧面,轻轻往右粘推;右掌劲力迸发,横击在月牙铲的铲柄上。
只听得当一声大响,却是两柄板斧同时劈在月牙铲的铲刃之上,众人均是莫名所以,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兵刃为何纠缠在了一块,只有蓝问鼎、正德等少数顶尖高手,才看出了其中的窍门。原来姓褚的星使虽然神力过人,但重斧毕竟的上沉兵器,威猛有余,而灵巧未免不足,他纵向劈落时,力道都是用以直上直下,如此一来,横侧方向便难以顾及,实则成了他最为致命的破绽,只需受到一丝外力的牵引,板斧劈落的方向便会因此大改。丘长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避实就虚,以巧劲平推外侧板斧,使两柄重斧合二为一,齐照着斜右下砍去,同时右掌以力打力。姓雷的星使内力虽然不浅,但终究不能跟此时的丘长生相提并论,其时他这一铲是右上急撩而过,但铲柄受了一掌之后,手上把持不住,铲刃硬是被迫往左下而去,恰好跟板斧撞在一起,险些脱手飞出。
不少般若堂的寺僧惊得合不拢嘴,只因他们看出丘长生这一推一击,分明就是大慈大悲千叶手中的‘牵龙引凤’。要知大慈大悲千叶手这一门掌法,本就是由般若堂的僧人专研,他们平日里多有拆招,这一招‘牵龙引凤’,也不知拆过几千遍,自问是了然于胸,但要做到丘长生这般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却是殊无半分把握。不少须眉尽白的老僧惊喜之余,又不自禁摇头叹了口气,心道:“想不到我数十年的埋头参研,所能领悟到的种种精要,尚不及眼前这少年来的多。”
褚、雷二人又羞又怒,斧、铲急挥猛戳,恨不得立时将眼前这小子斩为肉酱。众人见了这等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尽皆吸了一口冷气,除了密宗的人以外,无不为丘长生担心。
丘长生有意要搓他们的锐气,当下只以一双肉掌对敌,在双斧和月牙铲间翻来滚去。他新学少林诸般绝技,初始尚不精熟,兀是攻势少、守势多,待拆得七十余招后,信心渐增,对拳、掌、擒拿手等绝技的精要领悟越来越深,手脚也逐渐放开,偏花七星拳、大慈大悲千叶手、拈花指、拈花擒拿手等一一使练出来,攻时大开大阖,守势如封似闭,有时信意挥出一式,既不是拳,也不是掌,似乎天底下根本就没有这一招,只是他在这一时刻灵光忽现,觉得非这般攻出去不可。其实他有《八脉通体经》做铺垫,而后聆得各大绝技的要领,加之他生性洒脱,不似少林僧人那般拘泥于一招一式,不自觉间已步入无招胜有招的。少林寺以外的人,固然是看得惊心动魄,而寺中的僧人们,惊噫不已的同时,更是人人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褚、雷二人越斗越心惊,只觉得对方身法极是飘逸,手上劲力时而雄浑,时而轻绵,实在是难以捕捉,不禁心生后悔:“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厉害,我真不该强自出头。”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既进不了,又退不得,只要稍一疏忽,丘长生的攻势便如潮水般涌过来。
此时三人交斗已过百招,丘长生愈发是得心应手,拳掌蝶飞、变幻莫测,只将对方二人逼得左支右绌,只剩招架之力。
忽听得蓝紫绿说道:“两位星使,你们且退下。”褚、雷二人如蒙大赦,应声道:“属下……”他二人甫开口说话,立时便有七八个掌影袭了过来,惊得他们连忙截了口,吞落了‘遵命’两字。只见丘长生一掌连着一掌,一掌快似一掌,连绵不绝,这一套大慈大悲千叶手挥拍出来,当真好似有一千只手,霎那间处处是他的掌影。褚、雷两人虽然一百个想要退下,但是面临着如此多的绝掌,心知只要退得半步,便会落入一溃千里的境地,因此只得倾尽全力抵挡。
蓝问鼎沉着嗓音道:“少年人,得理就该饶人。”丘长生心想:“方才白尘微连取了三条人命,怎不听你说这话?”挥出六掌,说道:“这个道理,怎么不说给你的属下听?”蓝问鼎‘哼’了一声,冷冷道:“老夫该如何行事,用不着你来教。梅、邓、岳、鲍四位星使,你们去接褚霸南和雷一霆回来!”
梅十三等四人躬身称‘是’,分从前、上、左、右四方抢袭过来。前方是梅十三,他的金枪化作一条长龙,直刺丘长生的小腹;上面是姓邓的星使,头下脚上,人呈倒立,手中的八棱锏击枭而至,犹如泰山压顶;左右两侧分别是姓岳和姓鲍的两位星使,他二人一个使狼牙棒,一个使赶月流星锤,都是实打实的兵刃。这四人在同一时刻骤攻,眨眼间便已将丘长生笼罩在自己的兵刃之下。
古道人、赵老三等人惊呼道:“丘大侠,小心了!”“小心了,丘大侠!”
丘长生眼光四扫,看清来人的攻势后,心知自己只要稍有迟疑,立刻便会命丧敌手,值此险要之际,左臂长舒,施展出擒拿手要诀,扣住褚霸南的右腕。他手腕被制,如中电掣,右半身登时麻痹不能动,五根手指一松,板斧登时往下掉落。丘长生手臂早已探出,顺势接过他的重斧,跟着身子迅速旋转,便如一个陀螺。
只听得当当当大响不断,袭向他的四样兵刃都给荡了开来,流星锤和狼牙棒更是被击飞,梅十三和姓邓的那人虽然没有丢失兵器,但也被震得几乎抬不起手臂。褚、雷二人赶紧趁机跃后,远远地站在一旁;另外四人已然吃了大亏,知道若再要强行打下去,定是占不到丝毫便宜,而且他们旨在接应出褚霸南和雷一霆,此时见目的已达,也都退避到数丈以外。
赵老三等人兴奋欢呼,齐声叫好。
蓝紫绿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回复了冷漠,淡然道:“你内伤痊愈,武功又大进,那要恭喜你了。”丘长生一呆,万料不到两方对垒时,她竟冒出这么一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诺诺说道:“是……多谢!”
蓝紫绿话锋一转,向正德问道:“方丈大师,我阿爹的信函,你看过了罢?”她提及书信,众人才想起蓝问鼎是为两样事而来,一是说要入寺叩拜佛尊,二是说要带走丘长生。
正德道:“蓝宗主既是有此佛心,欲参拜菩萨佛祖,敝寺上下自是欢迎之至。”
蓝问鼎哈哈一笑,说道:“老夫先前只道少林寺享誉天下第一古刹的大名,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哪知大谬不然,方丈大师竟说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雕虫小技,原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然是如此,想必寺中供奉的文殊、普贤、观音、地藏王等菩萨,也是徒有虚名了,那老夫还拜它做甚?”
他出言辱及诸佛菩萨,少林寺众僧闻言变色,人人现出愤慨之色。正德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菩萨是以智上求无上菩提,以悲下化众生,这等大智大悲的情怀,怎是我辈凡夫俗子所能比。蓝宗主敬请自重,切莫口出污言,否则死后便要堕入阿鼻地狱,十世难以转生。”

蓝问鼎道:“要老夫歌颂好话,那也不难,只要少林寺能露几手真功夫,让老夫开开眼界,倘若真是像传闻中那样厉害,能教人心服口服,那时老夫再到菩萨面前磕头谢罪,也还不迟。”
正德道:“好教蓝宗主得知,敝寺中人向无争勇好胜之心,更无意哗众取宠,显摆武功一事,恕老衲不能应承。何况蓝宗主自身便是内外兼修的不世高手,普天之下已罕有敌手,敝寺尚有自知之明,不敢班门弄斧。”
丘长生心道:“方丈大师涵养也恁地好,对方出言不逊,摆明是在故意找茬,又何必跟他们客气,越是显得客气,对方便越是会得寸进尺。这个蓝宗主有多厉害,尚不得而知,但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方正大师浸淫其中数十载,内功早已臻化境,难道会输给他?”
蓝问鼎道:“班门弄斧?好,这话正合我意,方丈大师既是直认不晦,那不妨发书公告天下,让天下武林同道得知此事。依老夫之意,少林寺不如搬离了少室山,改寻他处安置托身,免得平白霸占着这样一座大好山岳,大师以为意下如何?”
群僧性子再好,此时也忍耐不住,纷纷大声喝斥。正相厉声说道:“施主如何胡言乱语,一再刁难?照你这般说来,要不要敝寺人人都写个‘服’字给你?”蓝问鼎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正相只气的脸色铁青,大步跨出,右手平平抬起,大声说道:“蓝施主执意要一见高低,老衲粗通少林武学,这就向施主讨教几招。”
黑使尊摩西里一跃而出,落在正相身前不远处,操着一口不纯正的语音说道:“大和尚,我跟你打。”左手从后侧绕过腰背,从另一侧探出,拇指和食指汇成一个圆圈,余下的三指斜着朝下,右手高高举起,贴住自身的耳朵,下臂跟上臂成半环形,姿势怪异之极。
正相见识广博,知他练的是一门诡异武功,这类武功不循常理,施展出来时,往往令人措手不及,当下不敢托大,双手合拢,掌心相对,缓缓向外推出,左掌下,右掌上。
般若堂的寺僧知道这是大力金刚掌的起手式,少林寺建派前余年来,每一套武功,都是经过历代才智出众的高僧千锤百炼而成,其博大精深之处,自非其他门派能相抗衡,尤其是少林七十二绝技,更是威震天下,少有匹敌。只不过少林寺向以容人礼让为先,寺中僧人又终日受佛法熏陶,才智越是出众,佛法修为也是越发高深,心境则淡泊,气量则涵广,因此在专研武功之时,不自觉便加入了见礼的起手式。正向大师双掌一上一下,是有开门迎客之意。
摩西里怪啸一声,冲天而起,他本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腾身在半空之中,宛如一只巨大的鹰蝠,忽地急坠直下,迎头便朝着正相拍出两掌。
正相左脚横踏一步,双膝微蹲,左右掌各化半个圆弧,举过头顶,掌心对外,正是一招‘举火燎天’。这一招始创于魏晋年间,是取意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举火鼎焚灭天庭鬼煞的壮举,后经少林寺去其斧凿痕迹,纳入大力金刚掌的招式中,此时正相挥洒出这招,旁观者均看出森森古意。
四掌相抵,泛起一阵水雾,离得稍近的人顿时感到寒意侵袭,冷不防打了个颤。摩西里借力上纵,回身再拍出两掌,跟着轻巧落下,脚尖略一沾地,便绕着正相旋转起来。只见他越转越快,初始还能看清他的身形,后来只剩下一团黑影在飘。
正相紧守门户,不论对方从哪个方位攻出,他总是能加以抵挡,偶尔还能还击一两掌,待得对方身形加快,他干脆微闭起双目,纯凭感知对方的掌力应战。众人听得‘啪啪啪’声不绝于耳,知道是他二人在交掌,至于是谁攻谁守,却是分辨不出来。
摩西里旋转速度愈快,正相出掌却愈发是迟缓,场外的高手自是能看出,这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学。只见他们身旁的雾气渐增渐广、渐广渐浓,慢慢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场中比斗的两人吸引,无不暗生担忧,丘长生心想:“摩西里练的是寒冰掌一类的武功,每一掌拍出,都藏有极阴寒的内力,倘若内力不及他的人,就算不被他击毙于掌下,也必将为寒气侵蚀心脉,心脉受冻,真气也将随之受阻,实则是凶险无加。只不过他似乎未能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致使有部分阴寒内力散诸掌外,才出现了这许多的冰雾,如若不然,他是将力道尽数用在跟正相大师的对拼之上,则即便是在他身旁一尺之内,也绝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冰寒,更不会冒出这些冰雾。”
他将头慢慢转过去,见正德一脸安详,神色甚是缓和,又想:“啊,是了,正相大师所擅长的,是降龙伏象功、大力金刚手和大摔碑手等阳刚功夫,正好可以跟对方的寒冰真气相克。他只要心神合一,守住长强、会阴、曲骨、维道、筑宾、金门、照海、仆参八处大**,不让寒气进入奇经八脉,以不变应万变,必然是立于不败之地。方丈大师慧眼洞明,想是早看出了这一节,所以才如此坦然。”他习过《八脉通体经》,自是对周身诸脉了然在胸,又经三个高僧耳提面命许多时日,见识精到,非常人所能及。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稍宽,一瞥眼间,看到众寺僧后面有个灰影正在上蹿下跳,那人不是正光又是谁?却见他忽尔眉花眼笑,忽尔搔首沉思,想到尽兴之处,手脚不住地挥舞,便似颠狂了一般。丘长生虽然也知他有些犯浑,但此时见他的举措,仍旧大奇不已:“正光大师在做甚么?”殊不知正光为人疯疯癫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他方才见丘长生跟褚霸南、雷一霆交斗时,忽然心有所悟,忍不住便在一旁比划起来。否则以他的个性,定是会抢在正相的前头,跟摩西里交手过招。
忽听得‘啊’一声惨呼,一个黄影飞出了冰雾之中,虽然还未看清这人是谁,但少林僧人跟群豪却已齐声惊呼出口,对方黑使尊摩西里黑头、黑脸、黑袍,断不会跟其它颜色扯上一丝干系,那这个黄影自然是正相无疑了。
丘长生离得最近,他大惊之下,身形挪动,跃起接住黄影,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卸去正相身上的力道,将他平放在地上,右手托住他的头,肌肤所碰之处,尽是薄薄的一层寒冰。
众僧立刻围了上来,正德弯腰蹲下,左手执起他的右手,脸色突地大变,说道:“蝎尾毒针!”右手迅速在正相胸前急拍,封住他的数处大**,阻止毒气上延。丘长生顺眼看去,正相的右掌呈紫黑色,掌心处隆肿起老大一块,依稀可见有一个针孔,五根手指也粗大了将近一倍,似乎要爆胀开来。
原来摩西里久攻不下,耐心渐失,又察觉对方内力长久不衰,越见雄厚,心知再斗下去,于己绝然不利,当下陡生一条毒计,暗中拈了一枚金针,悄然夹在右手指间,先以左手跟正相连对三掌,第四掌却以右手拍出。正相哪知他如此阴毒,只觉掌心一痛,已被毒针刺中,右臂顿时无法施力,对方这时却双掌齐发,他勉强化去一掌后,终感气血不顺,被第二掌打了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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