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救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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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过后不久,果见得一个人影从远处奔来,每奔得数步,便停住脚步,顺着风向、朝空中努力闻嗅,随后又再起步前行,忽见那人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下,纵身跃上枝干,原来司空佩曾放了一杯猴儿酒在树叉处,那人发现酒杯后,欢喜得手舞足蹈,虽是隔着颇远的距离,听不见他的笑声,但可看得出那人极是开心,举杯一饮而尽后,再寻气辨味,径直朝破庙奔来,竟是分毫不差,依稀可看出那人正是史春秋。
司空佩将酒葫芦往神龛上一放,拉着丘长生藏身偏门幔帷后面。过不多时,一人走入庙里,未听见他说话声,先闻得他‘咻咻’举鼻狂嗅声,然后才听他大喜笑道:“哈哈,宝贝全在这里。”丘长生在后面侧出半个头,看到史春秋急步去取神龛上的酒葫芦。
突地‘嗖嗖’两声,两颗石子从丘长生身侧打出,一颗打向史春秋后背,另一颗却是向酒葫。史春秋听得风声响起,知有人用暗器相袭,以他的武功,要避开射向后背的石子并不困难,只是这样一来,酒葫势必要被击破。一恍然间,只见他大跨一步,飞身扑向神龛,左手抓起酒葫,提气上纵,可惜终是晚了一步,只纵起不到三尺,右腿被石子击中。
司空佩趁机飘忽攻出,一剑连着一剑,诡异莫测、虚实不定。史春秋腿上被打中后,身形本就是慢了一拍,又不知身后刺过来的是何人,心下早慌了神,自从那日在商丘被人一剑伤了双手之后,他酒性没变,胆色却小了许多,当下头也不敢回,急急左挪右闪,步伐更见凌乱,只闪了六七步,早被剑尖抵住了心脏后面。
史春秋毕竟是一堂之主,虽被人制住,仍是大声喝问道:“你是甚么人,胆敢偷袭本堂?”司空佩厚起嗓音,一声冷笑,剑尖往前递出一分,史春秋感到冰凉的剑锋贴在后背上,不由得口气一软,道:“朋友,有话好好说,史某认了栽,有甚么地方得罪了阁下……”司空佩未等他说完,手中的短剑再递出一分,史春秋背上立时冒出一丝血迹,但听他声音颤抖,满口求饶道:“侠士……手下留情。”
司空佩哈哈大笑,左手‘啪啪’迅速封住他的几处大**,收回短剑,藏在背后的行囊中,笑道:“丘兄弟,咱们久闻史堂主英雄豪杰、识得时务,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你说是不是?”丘长生顺着她的意思,说道:“不错。”史春秋背对两人,看不到他们的模样,听两人的语气,似是以前从未谋面,脑海中使劲猜想他们是甚么人,却始终得不出头绪,只得说道:“不敢,不敢。”心下不断猜测他们的来意。
司空佩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兄弟两人听闻贵宝庄明日有甚么接任大典,心痒得紧,想借史堂主的威名,带我们一同前去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盛会,你没异议罢?”丘长生暗笑道:你这话明里是商讨,但他落入了你手里,又怎敢不从?只听史春秋道:“这个……这个……弘长老已经令人广发英雄贴,两位侠士只要持有英雄贴,便可上龙门山观阅大典。”司空佩道:“英雄贴怎及得上史堂主面子好用--哎呀,丘兄弟,先不要动怒,待我跟史堂主再商量商量。”说完挤眉弄眼朝丘长生诡笑、黠光闪动。
丘长生会意,知她是要自己做黑脸,无奈苦笑了笑,佯装大怒道:“跟他罗嗦甚么,让我先在他身上刺几个透明的窟窿,看他还答不答应。”司空配道:“不忙,不忙,等史堂主考虑一番,再刺也不迟。”丘长生往地上重重吐口水,道:“不行,我火气上来了,非要刺他几剑,才能消我心头之气。”司空佩眨着眼睛,捂住嘴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拦你了,只是你下手一向不知轻重,须得拣几处不要紧的地方刺一两剑,不如这样,史堂主,借你两只胳膊用用,我想在这手臂上刺几个窟窿,丢不了性命罢。来,来,丘兄弟,看准了。”言毕在史春秋双臂上一比划。
史春秋身子一阵抖擞,只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两位侠士……要同去,这事并不见难,包……包在史某身上就是了。”
司空佩笑道:“你早些答应不是更好,何必要弄得大家不快。”掏出一粒绿色药丸,走到史春秋身前,抛入他的口中,随即又在他胸前拍了数下,药丸早落入他肚里,这才解开他的**道。
史春秋顿感腹中一股暖意,大惊失色道:“你给我吃的是甚么?”司空佩道:“我说是大补丸,你信不信?”史春秋听他说得轻淡,心下哪会相信,慌恐道:“是……毒药?”丘长生心道:反正是做了黑脸,干脆就扮到底。怒气冲冲道:“他奶奶的,罗嗦甚么,又不会毒死你,大不了落个肌肤尽烂的下场。”司空佩道:“丘兄弟,不要吓唬他--这是大补丸,哈哈,大补丸。”
史春秋更是坚信刚才吞服的是剧毒药物,听到‘肌肤尽烂’四个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瑟瑟道:“两位侠士……”司空佩截断他的话,道:“史堂主,你先回去,备好一桌酒席、两间空房,今晚我们就在你府上住下了。”史春秋面有难色,道:“这……”丘长生喝道:“格老子,快走,快走!”史春秋见眼前这年轻人如此凶神恶煞,哪还敢惹恼他,悄悄藏起手中的酒葫,退出门外。
丘长生意犹未尽,朝外面叫道:“辣块妈妈的……”心想这里毕竟是土地庙,倒不可出言不逊,终于忍住没说下去,两人相顾对视,均是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司空佩抚掌笑道:“人之初、性本恶,实在是大有道理。”丘长生哈哈大笑,问道:“你给他吃的是甚么?”司空佩道:“我随处买的一些药丸,听店家说好像是叫甚么‘延年益寿丹’,我在上头添加了一些颜料,这算不算大补丸?”
丘长生微微一笑,道“这个姓史的毫无骨气,怎生能当上堂主。”司空佩沉吟道:“不止他一人,另外四人也跟他相差无几。其实庄中比他们能耐大的人也不少,只是我爹说,他们五人各有喜好、互不投机,就算有一人生了叛乱之心,也绝难拉拢其他四人,还说这种人极易掌控,不像有些人,能耐虽大,但城府极深,最为靠不住,指不定哪天就倒戈相向。”
丘长生心下嘀咕:看重权势的人,大多是疑心甚大,想不到她爹处处设防,仍是被人算计,这足见人心叵测。想到这里,心头禁不住泛起微微寒意。
只听得司空佩道:“我们也走罢。”丘长生一怔,问道:“去哪里?”司空佩拉起他的手往外走,故作神秘道:“先别问。”
两人重回洛阳城中,司空佩带着丘长生走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家当铺前,司空佩道:“你等我片刻。”步入当铺内,过了不久,从里面走了出来,继续前行。
丘长生见道路依稀有几分熟悉,再走几步,才想起上次潜入庄中之时,也是走的这段路,还记得转过前面的弯道,便可见到庄院矗立,心下寻思:难道她想在白天劫狱?
却见她并没绕弯,而是继续朝前走,再转而向北,直到在一扇小偏门前停住,丘长生奇道:她来这里做甚么?抬头张望,大吃一惊,原来庄院就在隔壁,只不过上次是在南面,这次却是绕到了北面。
司空佩见四下无人,在门扉下沿轻轻敲了三下,等了许久,柴门才半开,司空佩拉起丘长生,迅速闪入里面。

丘长生又是吃了一惊,见里面异常宽阔,随处可见高高隆起的土堆,有的土堆几乎要齐及院墙,仍不断有人从右侧的一个房间进进出出,进去时提着空的簸箕,出来时却是装满了泥土,随后倾倒在院内,这些人井然有序、极是熟练,虽是人来人往,却不见混乱,也不喧哗,只顾手中的事宜,对进来的人浑然不在意,如若隔墙在外,谁能猜到墙内竟有这等奇事。
两人走进右侧的房间,丘长生再吃一惊,只见房间中央有一个大洞,宽过丈余,从洞口往下观看,可看到一排阶梯斜刺里延伸入内,提着簸箕的人就是从阶梯不停往返洞内外。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要挖一条秘道。
洞口旁站着一精瘦老者,双目布满血丝,头上满是大汉,前衣盘在腰间,裤腿高高卷起,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划,跟他身侧的一中年人低声授语,那中年人甚是恭敬,俯首聆听,不时点几下头。说得片刻,那中年人沿阶梯而下,没入秘道中,想来是去指导挖掘的人。那精瘦老者紧盯着从秘道内提出来的泥土,眉头皱成一道一道的裂痕,面色带着忧虑,原来泥土中水分较大,正滴滴答答从簸箕底部漏出,过了约有两个时辰,水分开始减少,直至变得干燥,那老者这才长舒一口气,用手拭去头上的汗水。
司空佩趁机走上前,低声问道:“鹤当家,怎么样了?”那老者一抬头,看见扮作商贾的司空佩,满脸不快,道:“你来做甚么?”司空佩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道:“这是五千两,余下的五千两,甚么时候给你?”那老者拿过银票,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道:“明日午时。你们走,别碍在这里。”阴沉着脸,下了逐客令。
司空佩也不生气,向那老者告了辞,和丘长生从另一扇偏门出来,其时暮色即将降临,两人穿过一条小巷,丘长生忍不住问道:“那条秘道通向地牢,是不是?”司空佩道:“明日他们要上龙门山,庄中当然比平时松备,我们从秘道进去,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丘长生仍觉得有不妥之处,说道:“洞口处离地牢少说也有四五百步远,要是有半点偏差,岂不是要前功尽弃。”司空佩道:“幸好你这话没让鹤当家的听到,不然他非要骂得你狗血淋头。你知不知道他的外号叫甚么?”
丘长生道:“是甚么?难不成叫‘千步之内,偏不了半分’,还是‘失之千里,差之毫厘’?”司空佩笑道:“虽是不中,也不远了,你听说过‘土地神’鹤千里没有?”丘长生一惊,道:“他就是古墓大盗鹤千里?”
原来这鹤千里是江湖上有名的盗贼,只是他与其他入室之贼不同,鹤千里专门盗掘名望墓室,据说他曾师五代时温韬的后人,盗墓手段非常高明,有人说‘关中十八陵’中仅剩的一座陵墓--乾陵,也被他掘而盗之,可谓是青出于蓝。这些传闻虽无法考证,但有一点却是人尽皆信,这便是鹤千里的挖地道功夫,绝对称得上是当世第一人,所以武林中人送他外号‘土地神’。
司空佩笑道:“你还会不会质疑他会挖的偏了?”丘长生道:“如果连他也无法做到,世上就无人有此能耐了。你如何能请得动他?”司空佩道:“这些盗墓的人,无非就是喜欢些古玩珠玉,我送他一张西汉司马长卿的瑶琴,你说他怎会不应承?”丘长生哈哈笑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土地神居然喜好抚琴弄瑟,真是出人意表。”司空佩叹道:“老匹夫半分不通,他刚把古琴接在手中,就开始鉴别它的年月,边看还边点头,口中连声道‘好’,我还以为这个老家伙精通音律曲调,谁知末了他伸手拨弄琴弦,简直是宫商不辨、角羽不分,比乌鸦叫声还难听,可惜了一副好琴。”丘长生听她忽然骂鹤千里是老匹夫,猜想她平时必是十分喜爱那张瑶琴,当下微微一笑,也不作声。
走过几道岔口,到了史春秋的府邸前,司空佩大摇大摆上前扣门环,过了半晌,有下人开了大门,未等他们两人说话,开门那人早躬身道:“贵客,请,请!”丘长生、司空佩相顾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看来史春秋一早吩咐了这人,说有两位贵客莅临,不可怠慢之类的言语。
走过一道天井,来到一个大厅,早望见史春秋在厅中左右踱步,左右竟不见一个卫士,想来是被他支走了,他见到两人前来,脸露喜色,连连道:“两位侠士,请坐,请坐!”
丘长生心想他多半是担心我们失约不来,怕自己毒发后,肌肤寸烂,不由得暗暗发笑,又瞅筹暗道:我白日里语气凶狠,现在还要不要继续装下去呢?想再对他吼几声,怎知恶人也不好做,一时倒也骂不出来,只是‘哼’了一声。
史春秋脸色微变,心知这年轻人脾气大,可万万不可开罪于他,随即笑容可掬道:“史某略备了微薄酒饭,请,请。”司空佩道:“好,你在前面领路。”
穿过一座花园,再过一道走廊,史春秋领着两人来到东侧一间僻静的厢房中,司空佩道:“你怕人瞧见我们两人,是不是?”史春秋道:“不敢,不敢。”推开房门,眼前满满摆放了一大桌酒席,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当真是琳琅满目,两人也不客气,大咧咧拣了席位,史春秋不敢入坐,只陪站在下首。
司空佩道:“史堂主,有两件事你须得记住了。”史春秋道:“侠士尽管吩咐。”司空佩道:“第一,我们两人明日装作你的随从,跟着上龙门山,这事不可露了马脚,不然对大家都没好处。”史春秋慌忙道:“是,是。”司空佩又道:“这第二嘛,兄弟最近手头紧,要向你借五千两银子花花……”史春秋叫到:“五千两?”司空佩奇道:“怎么?嫌太少吗?也对,史堂主财底雄厚,区区五千两,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手的,那我们只好勉为其难地多借五千两了,如果你还嫌脸上挂不住,不妨再……”史春秋急忙道:“不……不敢,就说定五……一万两,一文也不能……不能少了。”痛心之色显而易见。
司空佩笑道:“放心,我也不会白要你的钱财,明日我会在那间土地庙中放一颗灵丹妙药,就当是你用一万两银子买来的,这药丸极是珍贵,再加上一葫上好的猴儿酒,细细算来,你还占了莫大的便宜。”史春秋拉长了苦瓜脸,点头称是。
丘长生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既然银子也借了,不妨再多借一样东西。”史春秋惴惴道:“这位小英雄,不知要借甚么?”丘长生饮尽碗里的酒,道:“好酒,好酒。”史春秋附和道:“是,是。”丘长生哈哈一笑,道:“格老子,我宝剑让龟孙子抢去了,要向你借一口剑使使。”史春秋长吐胸中气,道:“自当照办。”心想:只要不再让我破财,送你十口八口长剑也不打紧。生怕他们又开口要‘借’物,哪里还敢逗留,说完客房就在隔壁后,急急忙忙告退。
史春秋离开后,两人商量了一番第二天的计划,依照秘道挖通的时辰,决定在午时之前从龙门山悄悄潜回救人,直至到将近深夜,才自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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