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救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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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亮,史春秋便急急拿来两套青色的衣服,要他们换上,随后又取来两口佩剑交与二人,再三嘱咐他们千万不可多言。
司空佩道:“不用你多说,我的一万两银子呢?”史春秋一愣,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递了过去。司空佩道:“每张银票一千两,一共是五千两,余下的一半呢?”史春秋满脸沮丧之色,又掏出三张银票,司空佩笑道:“还有二千两。”史春秋牙关一咬,瑟缩半天,终于再掏出两张,口中喃喃道:“一万两,一万两……走罢。”
除丘长生、司空佩和史春秋三人外,另有七十余名随从,均是青色着装,一行人途径城南门,走了不到两里路,来到伊河之畔,沿着河岸西侧下行,再约莫走了十多里,到了龙门山脚下。
放眼望去,山势并不陡峭,却巍巍然有雄峻意,山麓方圆有数里宽广,沿江一侧雾气缭绕,与河对岸的另一座高山遥遥相对,形成一道天然门阙,宛如两个巨人守护在旁,直令人不敢仰视。自山脚一侧沿途上行,寺宇逐渐增多,大多是倚壁而建,四周雕刻有诸多佛像,这些佛像大小不一、形态迥异,俱是栩栩如生,叹为观止。
拾阶而上,过古阳洞、奉先寺,将至山顶时,拐过一道弯卡,豁然现出一大片平地,眼前黑压压站满了人,分立在左右两侧,每侧足有千余人,中间留有一条过道,喧嚣声响绝于耳,彩旗四处飘扬,极尽喜庆气氛。
史春秋带着众随从,穿过人群,来到一处旷台,有二三十丈宽广,丘长生侧眼观察,只见正前方摆放着三张红木宽背椅,每张椅子后面插着一杆彩旗,迎风飘扬、呼呼不止;左侧有四拨武士,分别著红、绿、蓝、褐四色劲服,每一色武士前坐有一人,依次是鳌三思、丁游魂、廖望天和沙侯,人人神色严肃、端坐以待;右侧排坐着七人,六男一女,年岁都在四十以上,最老的怕是已近古稀,这七人颇有几分风范,身后站立着数名弟子,应该是一些帮派有头脸的人物。
史春秋一言不发,领着众人停在沙侯的下首,有人搬来椅凳,请他入座。丘长生看下侧还有余地,猜想他们既是有六堂,最后的位置十有**是留给司功堂的人,只不知他们选出了堂主没有。又不由得暗自笑道:好大的排场,就像是在唱戏一般,接下来该是要粉墨登场了罢,不知这三个长老会不会真学着戏子,满脸涂成生角、净角抑或是丑角,哈哈。
忽然人群走出一群玄色武士,约莫有五六十人,丘长生看清前面领路的那人,微微吃了一惊,心下奇道:他不是范无为么?难道他做了司功堂堂主职位?只听得史春秋喃道:“嘿,想不到被这小子抢去了司功堂。”看来他们也是刚知道范无为做了堂主一事。放眼向鳌三思瞧去,只见他阴沉着脸,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右手手指伸了又曲、曲了又伸,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果然见范无为引着玄色武士,在下侧处立定,他并没立刻坐下去,信步到了史春秋身前,拱手道:“史兄,幸会幸会!”史春秋‘嘿’了一声,道:“范……堂主,多日不见,意气风发了不少,甚么时候升了堂主,也不支会兄弟一声,哈,了不起,后来居上,可敬可畏。”范无为笑道:“岂敢,岂敢,这都是承蒙三位长老的厚爱,还有就是各位堂主的提拔,在下准备了几坛好酒,请史兄今晚移驾敝府,开怀畅饮一番,以感激多年来对在下的栽培。”史春秋哈哈笑道:“说到对阁下的栽培,又有谁及得上鳌堂主,你要好好报答他才是。”说完瞥了鳌三思一眼,饱含讥讽嘲笑之意。
范无为面色僵硬笑道:“这个自然。”随后又跟沙侯、廖望天、丁游魂等人谈笑数句,最后来到鳌三思身前,笑吟吟道:“鳌兄……”鳌三思眼皮也不抬,冷声道:“范堂主是新贵,鳌某不敢高攀,‘兄弟’二字,不要再提起。”范无为道:“鳌……嘿,何必拒人千里,往日里对在下的大恩大德,我是一刻也不敢忘记。”俯身低耳数句,也不知他说了甚么,气的鳌三思倏地立起,想也不想,一巴掌便拍了过去。倘若换在平时,范无为必定是不躲不闪,直愣愣地挨一耳光,然后陪笑道:“不敢,不敢。”怎知今时不同往日,却见他依旧是不躲不闪,但左手迅速探出,自下而上,快速扣住对方右手脉门,再往下一拉,鳌三思立刻瘫坐回原位,然后听得范无为哈哈大笑,松开左手,道:“请坐,请坐。”这几下变化太快,旁人没看清的,还以为他是扶着鳌三思就坐。
丘长生心中一寒:这个范无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他武功虽说不在鳌三思之下,但也绝可能仅用一招就制住对方,是以他故意激怒鳌三思,令对方在毫无防备之下出丑现彩,可谓是用心深刻。
鳌三思吃了哑巴亏,大声道:“好,两千七百三十九巴掌,我看你怎么双倍偿还。”这话说得极是大声,在场的众人虽是闹哄哄响成一片,但站得靠前的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中忽然一人高声道:“兄弟,我考考你,你猜那个蜡黄面皮的堂主跟胖堂主说了甚么话?”另一人回道:“这有何难,他肯定是说‘喂,胖子,我现在升做了堂主,身价自然要比以前高贵,上个月你借了我一千两黄金,现在该是还我二千两,我欠你的两千七百三十九巴掌,理所当然也要加倍偿还。’嗯,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先前那人道:“两千七百三十九,翻上一倍,那便是五千四百七十八,哈哈,这个蜡黄面皮堂主每天抽胖子堂主十个耳光,也要一两年才能还完,兄弟,你说对不对?”
另一人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先前那人恼道:“怎生不对了?”另一人说道:“你想想,这个蜡黄面皮做了堂主之后,凡事都不能按常理思量,须得加倍算计,是不是?”先前那人道:“那又怎样,难道他能反了天?”另一人道:“你说他每天抽胖子堂主十个耳光,那就不对,应该是抽二十个耳光。”先前那人支吾道:“没做堂主之前每天抽五个耳光,做了堂主之后自然是十个耳光。”另一人又道:“还是不对,他没做堂主之前,一年是三百六十多天,做了堂主之后就变成七百多天,你说他要一两年才能还完,照我看用不了一年,这笔账目就两清了。”听到他们争论的人,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丘长生听这两人的说话声,正是花春风和花流水两人,心下一喜,颇感几分亲切,目光朝说话处四下搜索,却不见他们的人影,想必是他们身材矮小,混藏在人群中,一时难以找到。
范无为和鳌三思两人面色铁青,同时喝使下属道:“揪出这两人来!”他们身后各自步出四名玄色、蓝色武士,闪身窜入人群左侧一处,恰是刚才两人高谈阔论的位置。人群立时涌动,一会东侧有人叫骂道:“瞎挤甚么,没张眼睛么?”一会西侧有有人道:“你奶奶的,谁在拉扯我?”

那八名武士寻不着他们的身形,只得循着喝骂声东钻西钻,可总是慢了半步,有武士叫道:“在那边,快,快!”“逃到北侧去啦!”“大伙分头散开追,不要中了圈套。”“你算老几,凭甚么听你发号施令?”两拨武士毕竟是各为其主,难以融合在一块。
丘长生暗自笑道:两位花兄轻功高明,又占着身材之利,就算是再增派十人八人,也无法在这漫漫人海中拦住他们。忽听得花流水高声道:“喂,我在这里,快些追过来。”一名武士叫道:“我看到他们了,哈哈,原来是两个矮子……啊哟,妈呀!”话未说完,人已被抛掷在空中,直直跌出人群外围,摔得仰面朝天,紧跟着惊呼声不绝于耳,其余七人一一中招,纷纷被人甩出,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八人竟是落在同一个位置,后面一人压在前面一人身上,叠堆在一起,几乎有一人之高,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众人还未来得及发笑,突然‘砰’得一声礼炮声响,有人道:“弘长老来啦,大伙快让让路。”有人上前套近乎,说些‘英雄了得’、‘仲谋再世’之类的奉承话。范无为和鳌三思不敢在这节骨眼上造次,赶快喝退回各自的下属,起身迎接弘百胜,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将花春风、花流水二人捣乱举措抛诸脑后。
丘长生心想:倒要瞧瞧这位弘百胜是甚么样的一个人物。侧眼看去,只见他身着一袭崭新黄色长袍,瘦削方脸、颧骨高耸,双目射出炯炯精光,确有一股威严气势,跟在他身后的是弟子门客,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六位堂主齐躬身道:“属下恭迎弘长老大驾!”弘百胜淡淡一笑,微微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毋须多礼--范堂主,白老弟力荐由你来统率司功一堂,本来这事极为难办,要知道历来堂主一职,须得经过精心筛选,方能挑出适合的人物。”范无为道:“是,属下知道。”弘百胜又道:“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白老弟开了口,这才破了先例,你要好好表现才是。”范无为万般感激道:“属下明白,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弘百胜道:“好,很好。”
那七名贵客也起身向他抱拳行礼,大抵说些恭贺话语,弘百胜满面春风,一一跟这七人寒暄,忽又凝住笑意,皱眉说道:“木、白两位长老怎么还没有来?”六位堂主齐躬身道:“属下不知。”
弘百胜‘哼’了一声,脸生不快,他原本在十多天前就拟化好,大礼当天,只待礼炮一响,他从群雄中间走过,然后等着两位长老和六位堂主的迎接,那是何等的威风,每每想象于此,他心中不免流露出得意之情,岂料现在少了两位长老,这显露威风的如意算盘,自是大打折扣。
‘砰’又一声巨响,比之刚才那声礼炮更震动天地,裂响过后,丝丝鼓乐声又起,一行人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当先一人身披紫色宽袍,极是显眼,丘长生认得这人正是木天智,他身后跟着另一名灰衣老者,在木天智的衬托下,倒是默默无闻了许多,其后也是些弟子门客,只是最后面多了一拨鼓乐手。
群雄见到这等阵势,纷纷议论道:“还是木长老有气派,单是这一声礼炮,就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瞧你的熊样,这哪是嗡嗡响,分明是嘟嘟锣声。”“你们懂甚么,看木长老的这身紫装,比弘长老的黄袍还要神气。”“这可奇怪了,今天到底是谁接任新庄主?”
木天智缓步走到弘百胜面前,道:“弘兄,我和白老弟来迟了一步,哈哈,莫怪莫怪。”灰衣老者也跟着抱拳道了声‘弘兄’。
丘长生心道:原来这个灰衣老者就是商夫人她爹,那日司空姑娘曾说他叫白尘微,看来真是人如其名,他的声势远不及其他两个长老,不知他跟范无为是甚么关系,竟提议破格提升他做了堂主。
弘百胜面无表情,心下犯奇道:这个木天智耍甚么把戏,明知今天是由我接任庄主,他不但没有在我之前抵到,还摆些破鼓在这敲敲打打,岂不是摆明要抢我威风?心中越想越气,低声喝斥道:“你想出风头,先要分清谁是主、谁是次,你摆出这些登场花样是给谁看?”这几句话说得声音不高,只附近几人听得见。
木天智朗声道:“本庄有新庄主就任,当然要隆重其事,办得体面一些,也不教天下英雄看了笑话。”弘百胜神色一变,厉声问道:“你是说我办得不够体面,教人看了笑话?”木天智笑道:“这是说的说哪里话?弘兄的厉害,天下谁不知晓,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弘百胜冷眼看着他,道:“奸诈之徒多是当面一套、背后另一套,不能尽信。”木天智微微一笑,从旁不语。
弘百胜身后一名剑客道:“木长老,你这袭紫袍可耀眼得紧,怕是要盖过在场的所有英雄好汉了。”木天智道:“谈论衣物,胭脂味太重,不是你我须眉当为之事,又何必在意这些,弘兄,你说是不是?”弘百胜冷冷道:“恶紫夺朱,这除邪扬正、辨上分下,正是我辈理所当为。”木天智笑道:“幸好弘兄今日不是著的朱袍,否则我便是有千张口,也难以辩清。”
白尘微道:“弘兄、木兄,今天是大好日子,不必为了些许琐事伤了和气。”木天智道:“弘兄,正事要紧,我若有甚么地方做的不妥,先向你赔个不是了。”
弘百胜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前示弱,怒气才消去些许,心想算你识相,又不由得暗自奇道:自从当日我们三人联手制住司空见惯之后,木天智对我一直是言听计从,怎地今日一反常态,话里句句带刺,似乎处处在针对我,这人反复无常,哼,待我大事成了之后,决计不能留你在身边。
三名长老各拣了一张红椅坐下,弘百胜坐了中间一张,木天智居左侧,白尘微右侧,三人坐定,东西南北四侧各有‘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起,声如震雷。
丘长生一怔,心头疑惑道:这便要开始了?为何不见其他三大世家的人前来道贺?对面那七人,多半不像是哪一世家派来的使者,至于台下这一两千人,更是沾不上边际,不知道是他们没有请,还是请了没有来。倘若依照逸前辈所说,轩辕和端木两世家联结了外敌,他们没有派人来,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南方、司空世家的联姻在江湖上早已传开,怎地连南方问天也无所动静?
司空佩轻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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