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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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丘长生虽是内功和剑法精进如神,但打**手法却是稀疏拙劣,何况要同时点倒两人,于他来说更是艰难无比。他点第一人的‘章门’**时,偏了足有一寸有余,当然是绝无可能令对方倒下,随后击打他腰间的那几下,也是在心慌意乱之际点打出的,捏拿失了准头,只是他内力异常深厚,硬生生将那人震地痛晕过去;第二人也是倒霉,丘长生错认了他的‘哑门’**,须知‘风府’和‘哑门’相距不及半寸,常人不易分辨,这一**位被制,声音无法呼出,自是张口无言。
司空佩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丘长生,抿嘴笑道:“你这手法……好是厉害。”丘长生苦笑道:“要是不厉害,哪还能再留了一人给你。”司空佩伸了伸舌头,道:“那我可要多谢你了。”取出两副火绒火石,交了一副到丘长生手中,道:“咱们把这库房点着了。”丘长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道:“你是要把人引到这边来?”司空佩点头道:“不错。”
其时正值天干物燥,库房中又有许多易燃之物,只消片刻功夫,立时火光冲天。司空佩道:“往北边去。”丘长生道:“好!”抓了一把炭灰往脸上一抹,向北奔去,刚奔了几步,早看见有三四拨人呼喝着往这厢跑过来,未及来人开口,丘长生先叫道:“着火了,快来救火,着火了……”赶来的人听到他的呼声,哪还会起怀疑,又急着去救火,是以跟他们二人照面而过,也没发现不对劲。
两人朝北边奔了一阵,绕了几个弯,司空佩忽然停住脚步,也不作声,用手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座假山。丘长生看她的神情严肃,知这座假山下必定是大有文章,而且极可能有高人坐镇,当下也屏息收气,蹑足而前,随着司空佩走过假山中的一条小径,绕到另一侧。
只见她在一块巨石下面敲了五下,又在另一块巨石下敲了三下,过了一会,听得轰轰声响起,右侧的山石之间缓缓开启,原来这里竟是一道石门。
突地从黑漆漆的石门里面闪出两人,一人喝问道:“是谁?”丘长生看不见他们的容貌,只隐约感到两人颇为高大,说话那人中气甚是充沛。
司空佩往前走了一步,厚着声音朗声道:“弘长老有令……”短剑倏地刺向一人,那人惊恐叫道:“你……”心窝已被剑刺中。司空佩又提剑刺向另一人,虽是迅捷无比,但这两剑毕竟有了先后之别,另外那人也是了得,见同伴中剑后,慌忙中急速向后退去,避开了刺向胸口的这一剑,却忽然感到大腿处一阵刺痛,却是丘长生持剑在他腿上划了一道,那人吃痛微微停滞,只这一耽搁,司空佩提剑刺入了他的咽喉。
丘长生一禀:她举手间便杀了两人,未免有些狠辣。转念又想到:司空见惯被人囚禁,也难怪她心急似火,倘若叫我碰上了端木湖、游如西、萧子平等贼厮,不是一样也要跟他们搏命么。
只听司空佩低声道:“他们是陕北五英的老四和老五,咱们走!”拉起丘长生的手,没入石门内的黑暗中,在通道中拾步前行,走得虽不是很快,但决不停顿。丘长生见她在黑暗中仍似能辨径识路,寻思道:她以前必定来过这里。
行了大约有五十步,突听得左侧有声音传来,一人问道:“四弟、五弟,是甚么人在外头敲门?”原来是问话的这人听觉极是灵敏,听到了脚步声响起,以为是刚才出去开门的那两人回来了。
丘长生、司空佩两人大惊,往左侧望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人又问道:“四弟、五弟,是不是你们?”又一人道:“大哥,有些不对劲,我们出去看看。”司空佩凑到丘长生耳边,低声道:“那边有石屋,门朝对侧。”丘长生恍然心道:难怪看不见人影,也见不着光线,原来是墙壁被挡住了。
那人叫道:“甚么人在说话?”跟着光线亮起,从拐角出跳出三人,中间一人矮矮胖胖,旁边两人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他们每人左手举着火把,将远近照亮,立时便发现了丘、司空二人。中间那人喝道:“你们是谁?我两位兄弟到哪去了?”
丘长生心想此时退不得,唯有硬着头皮道“弘长老有令,庄中失了大火,他要立刻召见你们五人。”左侧那人道:“两位好是面生……”中间那人微一沉吟,打断他的话,道:“弘长老现下是在东厢房还是西厢房?”目光紧盯着眼前二人。
这一问可难倒了丘长生,他怎么知道弘百胜是在哪个厢房,正支吾见,司空佩沙着嗓门道:“杜老大,你问这话是甚么意思?大伙都知道弘长老只在群贤堂下达吩咐,你扯到厢房算甚么。”故意装出怒气冲冲的神色。
杜老大听她能答出自己的试探之话,当下抱拳道:“两位莫怪,只因这地牢里关着的那人干系重大,容不得我们兄弟几人出丝毫差错,杜某才有此一问,不知两位如何请教?”司空佩大‘哼’一声,显是余怒未消的样子,冷笑道:“请教就不必了,老妇人住在乌龙山,夫家姓汤。侄儿,你向他请教几招刀法,看他们还信不信。”最后一句话却是对丘长生说的。
丘长生见她言行举止,俱是十足像个老妇人,不禁暗感好笑,只是不知她说的‘夫家姓汤’一话,是真有其人,还是在胡编瞎造。
只见杜老大和另两人面色微变,右侧一人问道:“你是柳叶刀尚三娘?”丘长生听他问话的语气中略带惊异,已猜测到他们对尚三娘这人颇有几分忌惮,于是顺着司空佩的话语,干脆就冒冲作她侄子一回,当下踏前一步,朗声道:“请赐教!”
杜老大并不为动,干笑数声,道:“原来是尚三娘,兄弟几人眼拙,有冒犯之处,多请见谅。”顿了顿又道:“既是弘长老有吩咐,我们就此告辞。”
带着身后两人走了数步,忽然又道:“听闻近日木长老招揽了不少高手,想必尚三娘也是这几日才到庄中的罢?”司空佩不知庄中最近的事务,只随口‘嗯’了一声。杜老大又问道:“我另外两位兄弟,是不是先去见弘长老了?”丘长生暗呼糟糕,刚才忘了藏起那两人的尸首,要是被他们三人发现可就大大不妙了。司空佩心中想的也是跟他一样,稍稍一怔,道:“不错。”
杜老大哈哈一笑,道:“好,好。”又走前数步,离两人只数尺距离,随即右手往怀中掏去,道:“这地牢的钥匙,就交给你们保管了。”司空佩大喜,忙伸出手去,道:“拿来!”欣喜之下,竟忘记了要嘶哑嗓门,少女的清脆娇嫩声音顿显无遗,杜老大却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变化,丝毫不动声色。
突然寒光一闪,一件圆环状的兵刃横空骤现,向司空佩颈部电袭而去。杜老大这一招攻得出其不意,加之司空佩和他相距既近,待回过神来之时,圆环已到了三两寸之外,可看见环上隐隐生光的锯齿牙节,既寒且利,眼看就要切在她的脖子之上。
陡听得丘长生大喝一声:“小心!”抓住她的胳膊,拉向后面,左脚飞起,踢向杜老大手的胸前,一时竟忘了对方手中持有利器,小腿处一阵剧痛,已被圆环锯切中。
丘长生救人心切,右手要顾着拉开司空佩,自是无法抽取长剑,只好踢出左腿,旨在逼退杜老大,防他再度袭来,岂料正好送到了环锯之上,幸好他应变极快,未等他再出招,急忙再度拉住司空佩胳膊,向后退跃,他内力深厚,虽是带着一个人,仍是退在了两丈开外,只是左腿受伤极重,落地时一个踉跄,若非倚借着司空佩搀扶,差点就要站立不住。
司空佩颤声问道:“你……你怎样了?”言语凝噎,似要哭将出来。丘长生额头面色痛楚,低声道:“我不成了……你快些走罢。”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司空佩再也忍不住,泣出声来,说道:“我不走,咱们……咱们两人就算是死,也……也死在一块!”丘长生嘴角微张,缓缓道:“我是走不了啦,你何必……”无力再说下去。

杜老大见一击得手,虽然伤的是另外一人,总算将敌人二去其一,当下也不急着再攻,向另外两人使了眼色。那两人向后退了数步,在左右通道壁上取下一块半尺见方的石块,露出两条钢丝绳索,正要拉动绳索,通知地牢外的人,忽听得丘长生道:“司空小姐,你何必枉送了性命。”说完一阵剧烈咳嗽。
其他三人听到‘司空小姐’四字,俱是一阵惊呆,以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司空佩,猜测道:她是佩小姐?
只听得丘长生自责道:“哎呀,我真是糊涂……怎地说出了你的真实身份了。”司空佩哭道:“不管是生还是死,能跟你在一起,我……我欢喜得紧。”
这话一出,四人同时怔住,丘长生怔住,是料不到在这紧要关头,她居然不顾忌性命,抛却少女得娇羞,倾心相授,不由得心头一荡,忙收起神思,暗对自己道:千万不可露了马脚,否则计策就不灵了。另外三人怔住,是辨清了她的说话声,的确是佩小姐无疑,三人均是想到:弘长老曾发下话来,谁能带佩小姐回庄中,就大加赏赐那人,我们兄弟五人倒霉,被分派看守地牢,本以为决无决无机会能夺此功劳,想不到她却撞上门来,正是天赐良机,岂能白白浪费。
杜老大当即喝止两位兄弟拉动绳索,以免其他人进来抢了功劳,他们虽有心擒住司空佩,但毕竟对她昔日的身分仍有几分忌惮,三人并成一排,一时生了犹豫,也没立刻抢攻过来。只听得丘长生呼痛声不断传来,又听他有气无力道:“他们的武功高的很,我们两人远不是对手……你要是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哎哟,我活不了啦。”
杜老大等人见眼前这小子尽是怯意,顿时胆量横生,又担心在他的催促之下,佩小姐真的就此离去,那可追悔莫及了。当下杜老大叫道:“二弟,三弟,咱们先料理了这小子。”不由分说,向丘长生腹部攻出一环。
司空佩左手扶住丘长生,右手提剑挡住环锯,两样兵刃相碰,‘咚’一声闷响,司空佩内力修为比杜老大差了许多,只震得她手臂发麻,险些掉落了短剑。
另外两人趁机往丘长生身上招呼,其中一人使的是铁抓,另一人使链子锤。丘长生身子摇了摇,右手缓缓提起长剑,歪歪斜斜向外轻轻一划,看似不经意地挥出一剑,却正好刺向使铁抓那人的左肋,剑身比铁抓长了不少,倘若对方不先避开,势必会在铁抓攻到之前被刺中。
那人大吃了一惊,忙蹲下双膝,铁抓猛击地上,借力向后翻身一跳,退出数步开外。丘长生右臂轻提,剑身抬高两寸,击打在另一人的链子锤上,紧跟着身子又是一晃,似禁受不住对手的臂力冲击。
杜老大纵身而起,双腿微屈,左手化成掌,右手圆环转动,分打向丘长生右肩和头顶,威猛异常。他这一招是看准了对方不能移动,而内力也似平庸之极,这小子若要保命,势必会提剑相挡,如此正好可以借力震倒他。
丘长生头也不抬,长剑仍是歪歪斜斜地向上刺出,正好封住对手的左边攻路,等着他把左掌送到剑上。杜老大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他左右两路的攻势,是有先后之分,左掌本是虚招,拟想攻到中途时,便立即收回,好将气力都集到右手的圆环上。但他左路既被封住,虚晃的一掌就无法攻出,随即导致右路的攻势也被扼杀。这就好比他欲写一字,心中早想好了先写哪一笔,跟着写哪一划,但入手的第一笔便遭人破坏,写不出来,接下来的笔划自然是无法书出。
杜老大好生恼怒,喝道:“臭小子!”硬生生退落下来,招呼其余两人,奋力合攻。
三人攻了有十来招,眼看丘长生越见虚弱,摇晃难稳,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却偏偏能屡出奇招,化解掉各人的凌厉的攻势。他们三人甚感不耐,越攻越怒,恨不得生吞了眼前的臭小子。
又过了五六招,突然丘长生哈哈一笑,石壁通道内顿见剑光四闪,只听得‘啊哟’三声惨叫,跟着‘呛啷’三件兵刃连着三只手腕同时堕地,杜老大等三人已是委地不起。
原来丘长生左腿受伤后,心知无论进退,总是快不过他们,是以故意示弱虚敌,引诱他们上前攻来。这一计策还须把握住时机,不仅要一举夺了他们的兵刃,还要刺伤他们双腿,令他们也行动不了,否则只要漏了一人,便是后患无穷。前面四五招过后,丘长生早已摸清了对方三人的长短,随后的十多招中,他有把握擒住一人或是两人,但终因脚下移动不便,始终无法将三人同时击溃,不由得心头焦躁,生怕时间长了,被他们察觉了自己的意图,于是在第十九招时兵行险着,肩膀硬受链子锤的一击,先刺伤杜老大和使铁抓的人,再拉住锤的一端,扯近第三人,连刺他手和脚。
方才司空佩持剑的右手一直被丘长生握住,半侧肩膀又斜斜被压着,腾不出一招半式,只有心里干着急,待眼前三人倒下,才知他是在使诈,当真是又惊又喜,轻轻推了丘长生一把,嗔笑道:“好哇,你连我也骗了。”
丘长生内力深厚,肩膀上受了一锤,倒也并无大碍,只是腿上的伤着实不轻,又提剑跟人相斗,血迹早已浸湿了裤腿,这时停了下来,只觉一阵头晕,喘了口气,笑道:“我要骗他们三人相信,只好连你也一块骗了。”身子晃了晃,干脆一**坐在地上。
司空佩见他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大汉,不由得心中一酸,忙从腰间取出药瓶,倒了些药粉在伤口处,又撕下一段衣襟,裹住受伤处,柔声问道:“还痛不痛?”丘长生说道:“痛啊……我快活不成了。”司空佩听他的口气,跟刚才一模一样,想到当时情急,竟说出了全副心思,红晕生出,又立刻沉下脸道:“活该!”
丘长生微微一笑,指着地上躺着的杜老大道:“他身上是不是有地牢钥匙?”司空佩转过身,道:“问问就知道了。”缓缓走到他们前面。
他们三人虽然手足俱伤,痛得死去活来,但丘长生和司空佩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见她走近,早吓得心惊胆战。只见司空佩不由分说,在杜老大的两个兄弟腿上各刺了一剑,随后递过药瓶,放在杜老大眼前,冷冷道:“你要是交了出来,我就把这个送给你,不然的话,哼,我先切下你的两条手臂,再剁了你的双脚,挖你的眼睛,割你的舌头……”杜老大知道她说得出,便做得到,耳朵中听着两个兄弟的嚎叫,再也不敢听她说下去,大声道:“左侧第六块砖下面!”
司空佩道:“你要是敢说谎,我连你的耳朵和鼻子一块削去。”往前走了数步,以脚步度量了距离,又走了两步,再转向左侧,用手掌比了六次,停在石壁上一处,提剑砍去,‘啪’声作响,立时掉落一块方砖,司空佩面露喜色,从石壁的凹陷处取出一枚黄金钥匙。
丘长生见躺着的三人甚是凄惨,顿生不忍之心,缓缓站起来,走到司空佩身旁,说道:“咱们走罢。”生怕她再去为难他们三人。司空佩看出他的意思,道:“你忘记是怎么受伤的了?”丘长生道:“他们伤了三人,我只伤了一人,好歹总是赚了两人。”司空佩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的一根火把,轻声道:“走罢!”
两人继续向通道深处行去,转过右侧走了大约十来步,来到一道石门前,司空佩后退了五步,往石壁上的一处小孔**钥匙,随后转了两圈,过了一会儿,石门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间石室,司空佩喜道:“好了。”
话音刚落,突然从石室内窜出一个黑影,人未到,森森剑气已扑面而来,丘长生骇然心道: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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