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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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疼痛时,我确定我还没死。
没死的感觉很糟糕,**像有无数针尖在刺着一样的疼痛,但幸好没死,我必须得在死前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如果我要死,那么我也只该是为了解开封印死的,那样至少我的灵魂可以得到自由--即使那是彻底消失的自由。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然后叹了口气。虽然在我那堆满法术卷轴和药材的小屋里醒来,并发现这荒唐的旅程是场梦不太可能,但当真正睁开眼睛,幸福的梦想被华丽的房间无情地打碎还是有点沮丧。我叹了口气,还好阳光无法穿透天鹅绒的窗帘射进来,所以房间里是相对较为舒适的幽暗状态。
弗克尔斯正在睡觉,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头枕在床上,长发散乱,眉头微皱,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
我醒来后,他像有感应魔法一样动了一下,似乎也准备醒来。
我并不想花时间和他说话,于是闭上眼睛开始总结我知道的情况。--看样子老师一直在研究禁咒,他留下的法术让我的灵魂与**相分离时,可以顺利进入另一个**--我确定当我离开后,费迩卡的身体已经丧失了死灵法师血肉所应拥有的力量。
也就是说老师的法术把灵魂的核和**的芯绑合了,但我不觉得当我把其中一方作为施法素材彻底牺牲掉后,它还能再次帮上什么忙……
(一般情况下,死亡后我们会被召入冥府,但**的“芯”也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带走一部分,这是基于灵魂和躯体的结合程度,但若“芯”彻底消失,那相依相存的另一方势必会一同失去)
那么……我苦笑,我除了把命赔上去,难道就没有离开的办法?
我听到弗克尔斯起身的声音,以及他紧盯着我的、烧灼般的视线,半晌,吐出一句话,“你醒了?”
我叹了口气,装睡在和军人打交道中果然行不通--对于躯体方面的技巧,他们比我们专业得多。
我睁开眼睛,正迎向他的目光,一瞬间我几乎怀疑他也许是会魔法的,因为那于其说像道视线不如说更像道禁锢类咒语,仿佛能把我紧紧绑在他的视线之内一样。
“你醒了?”他说,接着像是确定了这一事实般,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种由衷的真心使他的笑容太过灿烂,几乎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我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你醒了,”他的手落在我的脸上,“是热的,太好了,”他说,“太好了……”
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被一个人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盯着,而且面临如果久的、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沉默谁都不会不好受的,幸好他像突然醒悟过来般跳起来,“我去叫御医!”然后跑了出去,我松了口气。
当带着医生出现时,他似乎冷静了不少,但仍难掩眼中的欣喜,只是紧紧盯着我。
“我很担心,”御医走后,他轻声说,“很害怕……我这辈子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吓得手脚冰凉,怎么也没办法让它们不再发抖。”
他眼中的一些东西让我不太舒服,他接着说下去,“你不能再去大图书馆了。”
我闭上眼睛。虽然并不意外,可是当那句话以前它所代表的事实进入大脑时,还是引起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失望。
“想想我有多难受!”他咬牙切地声音传过来,“认识这是什么吗?”
我无奈睁开的视线中,是他手中的一个水晶盒,盒子里是一只指尖大叫的蝎子。我叹了口气,“开法尔蝎子。”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黑色裹尸布’,只在离这里足有半个大陆远的开法尔城阴湿黑暗的坟地才能生长!”弗克尔斯阴沉着脸说,“你知道你多幸运才能留下一条命吗?如果不是我当时站在那里……”他停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去想那个可能,“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直到我们找出凶手为止!我已经把这里彻底检查过了,外面有法师们布下的法术陷阱,这里对你是安全的。”
我静默地看着他,没有反驳。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弗卡罗?我想,看来他很体贴地考虑到了我的身体目前对大部分魔法免疫,所以特地准备了物理攻击。但也许它最糟的用处不再于差点杀了我,我看着弗克尔斯阴冷的脸色想--是让我再次、并且更加彻底地,失去了自由。
为了那个该死的什么安全!
“你知不知道想杀你的人已经深入到什么地步了!”对面的人叫道,“他们居然知道你平时常去的书室,还能把一只开法尔蝎子弄进去--”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对他说的并不感兴趣。弗卡罗想杀我,有很多人想杀我,为了他们的利益,但那至少比全面的监禁更让我容易接受。
我知道接下来的将是什么。我躺在床上,被褥很柔软,房间里的每一个小饰品都价值不菲,包括飘浮着药用薰香味道的空气。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民众的偶像,我将承受这个俊美年轻人该享受的一切。
生命,我冷笑,如果它能被当作施法药材的话,那将会比这乏味空洞的生活要来得有价值的多。
“你有头绪吗?现在想杀你的也许是弗卡罗,”弗克尔斯继续说着,“他将从凯洛斯的死亡中得到很大的好处……”

我叹了口气,也许是中毒的关系,突然觉得极其疲累。从我离开亡灵森林开始,这段日子可算过得跌荡起伏,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却只有一大片让人窒息的空白。那些俗世没完没了的声音,在我头脑深处吵闹着,让我心烦意乱。
“弗克尔斯,别说了!”我说。他愣了一下,止住声音。
我不再说话,沉寂的空气一向是件惬意的事。我用双手盖住脸庞,灵魂深处仿佛又响起那宁静中的书面翻动的声音,长袍磨擦时的沙沙声,又或远处法师们的交谈,没有无聊的派系之争,每一句压低的争论都是对知识虔诚的朝拜。
也许因为拥有过,所以失去也变得越发无可忍受。我想起昏迷时那一刻发自灵魂深处的静寂,如果能那么一直躺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种圣器封印是近年来圣系魔法的加强品种,而禁咒却是远古时光的陈旧书页。弗卡罗提到的禁咒应该是传说中那款能解开一切封印的禁术,但早已失传,这些天的查阅并没能让我找到其更具体的踪迹,何况最近我连任何想看的书都没办法得到了。
我坐在桌前,用蘸水笔在面前摊开的纸张上熟练地划着各种古老的魔法字符,在画到最后一个字符时我停下笔,皱了皱眉,把它揉成一团丢掉,然后拿起旁边另一张未动过的白纸。--现在整个房间已经被我堆满了纸张,还好国王用纸的钱可以直接从国库里拿。
这种彻底的囚禁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不需要参加各种无聊的体力活动,可以安静坐着没人打扰。而且托这个封印的福,虽然我的稿子上有不少威力强大的魔法阵,却全不需要像以前的工作室一样加上大量的防御咒文了。因为这款封印的作用方法是把我和魔法的联系隔开--我说出的话语和我写出的咒符不能启动任何法术力量,仿佛在我与魔法之间隔开了一道坚固的墙。
蘸水笔的笔尖流利地划过白纸,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无数远古的咒符在纸面上密密麻麻地沉睡,我把它丢开,急切地接着新的纸张继续书写。
我现在在干着魔法界最繁复、逻辑性最强、而且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这个位面的魔法像一个巨大的立体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理论上知道某些被称为“已知数”的法术,便可以推导出另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那只是理论上。--这款原理属于远古被遗忘的理论之一,因为它实在太过繁杂,再加上现代很多法术已经失传,推算更可谓难上加难--过多的未知数是无法推导出结果的。
而我要做的事,就是在完全禁闭的环境下,推算出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法术。
我苦笑,如果说我这对一个法师全然残疾的身体还有什么资本的话,那就是我的脑子--那里面装满了所有我所能看到的、被大部分法师视为无用之物的古魔法典籍。
弗克尔斯走进来,手里端着餐盘。
他静默地站在我身身,看着我的工作。“你到底在干嘛?”他轻声说,我继续演算,这个理论还有另一种好处--大概就在于它实在是沉入时间之河太久了,以至于现在圣凯提卡兰的魔法师们居然全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到底在干嘛?”身后的人提高声音,大约是在其它法师那里找不到答案,所以再次回来找我兴师问罪。我不理会他,他冷冷抛出一句,“不管你在干嘛,也许我该阻止你。”
我皱起眉头,“你不允许我使用魔法,但不要连写字都管。”
“如果是普通的字随便你写多少,你现在写的这些……如果没弄错的话,全是力量强大的咒符,有很多甚至是早已失传的古咒语……”
“但我不能施展。”我说,“你想让我怎么样?每天喝下午茶赏花聊天吗?”
他抿着嘴不说话,好一会儿,想起手上的餐盘,有些粗暴地搁下它。“至少你得吃饭!”
以前研究时忘了吃饭是常有的事,但现在可由不得我。我勉强放下笔,把餐盘端过来,食物颇为丰富,放在嘴里却味同嚼蜡,一心只惦记着没算完的题目。
太多的“已知数”我不知道,这便需要新的推算,而这样一去二来,变成了十分庞大的工作量。
弗克尔斯在我旁边坐下,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真的不太想让你继续,”他轻声说,“但有时候,你工作的表情……会让我觉得平静……”他叹了口气,“为什么,能那么专心呢……”
--他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坐一会儿,但最近渐渐少了,他似乎十分忙碌,不知外面又出了什么事。但我现在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心思有空放在他身上,推算已经进入到了十分关键的阶段。
一个圣魔法的关键字,我对圣系魔法几乎称得上一窍不通,所以它本来可以占用我很久的时间,但是多有趣,它就刻在我的手腕上。
而弗克尔斯对于不知道我背着他做出什么事似乎依然不死心,到处寻找帮手。所以在我正在为自己的突破欣喜时,门被打开了,这次站在那里的却是白袍飘飘的大贤者,罗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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