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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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几秒,他先是一愣,左右看一下,似乎刚刚发现天已经黑了,气急败坏地叫道,“卡菲尔!去宫廷晚宴上告诉他们……陛下有些重要的事待办,希望他们玩得愉快!”
后者领命离开,弗克尔斯转向我,“我是来找你参加晚宴的。”他说,绿色的双眸在照明光球下闪耀着复杂的光芒。“可是我看你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他看上去并没有准备拿起我的书把它摔出去的意思(这些剑士的举动一向野蛮),也没有要求我立刻回去,反倒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接着是一道紧盯着我的视线。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手中的书比较重要。
视线的感觉很快消失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天地像无限制地延伸开去,万物都如同虚无,陷入仿佛可以持续到永恒的舒适静寂。
我有时会想,我是谁呢?但这并不重要,我坐在这里看书,我是活人还是幽灵,是费迩卡还是凯洛斯,是个灰袍还是白袍,都不重要。我只要坐在这里,思考,或是解读,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我的幸福。
但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的看似乎还是不可行的,我坐在回宫时的马车上想。虽然被强行拉回来并不高兴,但至少比前一段时间好多了。--只有今天我才真让我有了真正活着的感觉,虽然也越发显出其它每一分钟煎熬的事实。弗克尔斯坐在我对面,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魔法师看起书来都这个不要命的样子吗?”他突然开口,有些讥讽地挑眉,“我听说你以前身体不好,想必就是用这种方法摧残的。”
我不理会他,虽然现在已经是凌晨,但我很不喜欢别人在做研究时打断我,那比性骚扰更不能容忍。但换个角度想,他同意我再摸书本已经是颇为意外的事了,必竟他的目的是想把我塑造成一个拿着剑的国王兼救世主的蠢样子。
弗克尔斯对魔法并不了解,大部分剑士都是如此--作为法师,我承认我对拿剑的家伙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那些武夫们永远不理解凭暴力什么也得不到,人类统治世界的力量是与知识溶为一体的,和力气大小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似乎以为只要阻止了单纯法力的使用,作为一个法师我就只能乖乖束手待毙,再无危险了。
我不屑地撇撇嘴角,我并不太担心他会注意到我试图逃走的蛛丝马迹,对于剑士,书本倒更像会让人变得软弱的无用之物。
但还是小心为上。我不得不承认弗克尔斯是剑士里比较聪明的,不然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闭上眼睛,回味着刚才读到的魔法知识,并把它们汇总分类,消化有时比通读更重要。
“费迩卡。”对面对的人突然开口,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有些惊讶他居然会叫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在自己的计划里自我陶醉到忘了我是谁呢。
“法师,”他说,念得很慢,像是在唇齿间慢慢品尝这个单词,“剑士里流传着一句话,‘法师没有信仰’--那是很严重的指控。我以前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那是很久以前流传的话了,是说法师只专注于魔法,除此外什么也不信。”他摇摇头,“当然现在并不那样了:那些白袍倒更像牧师,黑袍们竟也开始讨论行事准则……”他抿住唇,似乎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说的,停了一会,他继续道,
“我去找你时看到你在看书,你的样子好像只要你能在那里看书,世界毁灭也无所谓一样,我就突然想起那句话。我当时想,也许我弄错了什么,你知道……”他自嘲地笑起来,“你研究魔法的时候,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像把平时收敛起的东西全部展开了……我该把那个叫做……魅力吗?”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苦笑,“我无法移开眼睛!那时我想,你不会变成凯洛斯,因为没有魔法,你什么也不是!但,那时你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我。你的眼神……费迩卡,你那看着我的眼神叫不耐烦!所以我突然想,‘不管怎么样,都比被这个人完全无视要好!’”
他牢牢地盯着我,用一种近乎痴迷的语调说,“费迩卡,你就什么也不是好了,至少,我不会再有刚才被你那么看时……的痛苦……”
手指的触感落在发丝上,轻轻磨挲。
“拿开。”我冷冷地说,他猛地扣住我的下巴,唇牢牢地覆在我的唇上!马车内的空间十分狭小,他的身体用力挤进我的双腿之间,车轮一点小小的颠簸都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他的一只手紧紧拽着我的金发,另一只手狂乱地试图扯开我的衣襟,膝盖牢牢地抵在两腿之间。
“我想要你……”疯狂的男人语调沙哑地说,“费迩卡……”居然没叫凯洛斯。
这些天这种戏码实在上演的过于频繁了,也许因为将要到达临界点的不只是我,还有他。
我向视线中摇晃的车顶冷冷开口,“弗克尔斯,这可真蠢。你干嘛不杀了我?”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溢满**的绿眸近在咫尺地看着我,喘息未定。我露出微笑,“你看上去快被自己的一厢情愿弄疯了,干嘛不停止那些幼稚拙劣的把戏,像个男人一样,给我个干脆的呢?”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接着露出一种极端痛苦的表情。“费迩卡,死灵法师们……都是这么残忍吗……?”
“残忍?”我冷笑,“我吗?还是你!”
他火热的身体仍紧贴着我,但我猜他的灵魂这会儿大概没这么暖和。
我不屑于恋爱,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我的存在让这个人发疯,却又不敢杀我,因为他怕失去那个让他疯狂的唯一理由。因此他懦弱的在**之间徘徊,而无力选择任何一条路。我冷哼,愚蠢的恋爱,为何我这个年纪要卷到这种事情里来!

我看看自己不整的衣衫--这些天里我从没摆脱过这个,……我被一个年轻人迫到如此地步,他还想如何?
“我……想要你……”他说,声音低得像不希望我听见,“为什么……你从不看我……”
“抱歉,”我摊开手,“我活到这岁数,一路上总少不了遇到阻碍,但我从没有和枷锁交流的习惯。”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极其缓慢的动作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坐起身,冷冷地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不看他一眼。
我必须加快动作。
有些意外地,那以后弗克尔斯对我的政策似乎宽松了一点,允许我出入大图书馆,也许是深知迫得过紧没有好处。他似乎在竭力装作马车上的事没有发生过,反正恋爱少不了自我欺骗的戏码,我不屑地想。
人世间的痴缠,对我来说,永远不及手中的东西更真实。
我又翻过一页《禁咒残本汇总》,禁咒留下来的资料并不多,托圣凯提卡兰是个古国的福,这里有大陆上最全的魔法类限制书籍,我居然找到了很多以前从没看过的传说中的法术。可惜这个国家--实际上整个大陆也是如此--以白魔法为主导,其它袍色少得可怜,再加上图书馆禁制森严,所以一堆宝贝放在那里乏人问津。
这本书虽然是收集残本,但看得出作者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可以说是目前我所看到的最全的残本集了。我愣了一下,视线重新扫回刚才看到的两行,上面写着:
高级死灵法师之血被誉为黑暗圣水,古时曾有十克重的一级星辰石(当时可兑换100金币)换一滴血九级死灵法师鲜血的天价。当然那个时代已不复存在,因为黑暗圣水虽是极为重要的施法药材,那些强大的古咒术现在却多已失传。而“时空逆转”需要的重要素材之一却是“死灵法师的命”,那是--
我急急翻到后面一页,却看到原书作者的“资料到此为止,下面三页已被烧毁”的字样。
我愣愣地看着书本,“命”……原来死灵法师的命,真的是可以做为一种施法材料而存在的吗?
那么,那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起作用?或者是与冥王的契约交换吗?还是是存在在我体内的某种失去了足以致命的物质?
一堆问号在脑袋中炸开,我迅速站起身,走向最角落的一间书房。--圣凯提卡兰大图书馆建馆已久,似乎自人类开始有书这种东西存在时它就在这里了,间中经历过数次大型战争,包括这个城市在精灵分裂战时遭受到过的大批龙骑士肆虐。当时全城可说尽毁,而大图书馆却都奇迹般地屹立不倒,难怪民间传闻她有着神氏的保护。
从古到今,图书馆也经历了数次的翻新(几乎每届新政府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图书馆),馆内有一部分早些时候被开僻为单独的书房,供身份高贵者或极上位的魔法师研习之用,现在有很多已经废弃了。
那本《时空类禁咒残本汇总》就是我在一个书房的角落里找到的,曾经的研读者似乎对禁咒兴趣极大,房里汇集了极多的珍贵禁咒书籍,想必是战乱后图书馆忘了整理,所以一直乱糟糟地丢在那里。
“死灵法师的命”……我在心中默念,这个“命”在禁咒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我翻找着乱七八糟的书柜,因为大图书馆里加持了大量的书籍保护咒语,且到处散发着防腐薰香的味道,即使这个小小的角落也没有逃脱,所以这些古老珍贵的书籍才没有早早腐坏成一堆碎末。
我跪在地上,把书一摞摞分好,看过的放在左边,待查放在右边。最近还被弗克尔斯嘲笑说“魔法师们看书的英姿比搬运工好不到哪里去”。我则回答,“那要多谢这身搬运工的服装。”--剑士的衣服运动起来确实比法师袍方便,这是我目前发现的这个职业唯一的好处。
书柜的角落露出一角泛黄的羊皮纸,我吃力地把它们抽出来,上面潦草地划着一些手稿,我迅速地扫过它们,看上去是书室某任主人的阅读心得,用法师速记字符写成,我愣了一下,几行字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跳入了眼帘。
古时的魔法师将那种材料叫做“死灵法师的命”,那也确实是他们的命:和灵魂的“核”对应,那材料是**的“芯”。死灵法术是魔法中入侵**最为严重的法术,死灵法师如果失去了那个,甚至连灵魂都无法保留……
我愣愣地看着手稿,慢慢放下它。连灵魂都无法保留……?
指尖突然传来阵细微的麻痛感,我一愣,黄色的羊皮纸下,一个指尖大小的黑点快速地在我手边的书架上移动着,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蝎子!
麻痹的感觉像突然罩下的网,爬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瞬间剥夺了对躯体的控制权。
我慢慢地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色转了半圈,然后静止不动。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知觉一点一点地消失,像被细小的毒牙一丝丝蚕食,眼前的光影开始跳动,像一道道不安份的火焰,烧蚀着大脑。
弗克尔斯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冲进视野,他紧紧抱住我,看上去正大声喊着什么,我却一点也听不见,好像一切被消了音一样。很安静,我想,如果我死后看书的地方可以这么安静,就太好了。
黑暗缓慢地降临下来,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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